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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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

  李常務艱難地回過頭,隨著破碎的轟鳴,窺見了馬背之上燃燒的騎士,還有他猙獰地笑容。

  在雷鳴聲中,他愣在原地:「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無人回應。

  在最初的問候之後,所響起的便是白馬的嘶鳴,自這對於它來說過於狹小的室內,不快地抬起馬蹄,向下踩落。

  自巨響之中再度迸發雷鳴,將近在咫尺的升華者踐踏成泥。

  然後,再度馳騁向前!

  馬上的騎士抬起了武器,高高在上地斬落劍刃,賜下毀滅。

  明明是摻雜著轟鳴和慘叫的死寂,此刻卻仿佛奏響了死亡的凱歌那樣,白馬之上的騎士上前,無聲地斬下刀和劍,揮灑著沉重的斧刃,刺出璀璨的輝光。

  縱橫向前。

  好像撕裂一層層薄紙,輕而易舉地將一個個生命撕裂。

  不容辯解,不容分說,也不容猶豫。

  此處誠然已經化作戰場,那麼剩下的便只剩下你死我活而已。

  在下屬的慘叫之中,李常務打了個哆嗦,終於窺見了燃燒的碧火之後,那一雙猩紅的眼瞳,還有其中所滿盈的暴虐與黑暗。

  宛如深淵那樣。

  下一瞬間,白馬和他交錯而過。

  空氣中的淒嘯聲迸發,寒光交錯重疊在一處,憑藉著白馬的高速衝擊,往昔憑藉著雙足難以支撐的『和弦』如此順暢地揮灑而出。

  金小判落地的清脆聲音里,衝殺至大廳盡頭的騎士緩緩調轉白馬。

  染血的白馬打著響鼻,吐出了兩行熾熱的鼻息,鐵蹄和地板摩擦,迸射火花,再一次的,發起衝鋒!

  死亡!

  死亡席捲而來!

  好像坐了一個噩夢一樣,原照從夢中驚醒,疲憊地喘息。

  然後才發現自己躺在醫護室里,頭頂白色的燈光,還有掛在旁邊架子上的點滴瓶,以及躺在自己旁邊那個床位上的古怪老人。

  心如死灰那樣的,蒼老的老人依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呆滯地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你醒啦?」

  大表哥的燦爛笑容從旁邊浮現,低下頭,端詳著他錯愕的樣子,絲毫不顧及這裡是什麼地方,嘴角還叼著菸捲。

  抽了兩口之後,拉過一個垃圾桶,往裡面彈了彈。

  「我這是……退場了?」

  許久,原照才反應過來。

  「啊,沒錯。」大表哥點頭:「因為詛咒和使用了禁招的關係,源質受損有點厲害,退場之後直接暈過去了,不過還好,打個點滴休養幾天就自然好了。」

  「哦……」

  原照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旋即,終於回憶起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眼神頓時一滯,看向大表哥的神情就有些不安起來。

  「對不起,我那個……」

  「我都看到了。」

  大表哥點了點頭,卻並不惱怒,只是平靜。

  好像永遠的樂天派那樣,從來沒有人看到他生氣的樣子。

  他永遠是一副樂樂呵呵大哥哥的樣子。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不笑了的時候,就總讓原照感覺有些害怕。

  「原照,槐詩的事兒你不應該攙和的。」

  他忽然說:「倘若你想要讓大家將你當做一個獨立的成年人的話,你就要學會成年人的辦事方法,成年人要講究利弊。」

  他的話,讓原照的心一層層沉下去。

  「你這麼做,只會讓原家和林家之間產生摩擦,而且並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利益,完全不是一個成熟的人應該做的選擇。」

  「我……」

  原照沉默了許久,鼓起勇氣想要辯解什麼。可緊接著,他就看到大表哥臉上露出的愉快笑容:「不過,老是做無趣的成年人,也交不到什麼朋友的吧?」

  「啊?」原照愣住了。

  可大表哥卻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揉了揉他的頭髮,粗暴又直接地誇獎:「總之,我作為你的表哥,還是覺得這件事兒你辦得不錯的,帥氣!」

  「是……是真的嗎?」

  原照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置信。

  「當然是真的啊,扛著槐詩那小子突圍的時候,真得帥呆了!」

  大表哥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這麼做並不應該表揚或者贊同,但……長大了啊,原照。」

  他欣慰地笑了起來。

  原照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可緊接著聽見病房外忽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還有護士醫生們阻攔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不安了起來。

  而大表哥的笑容就變得幸災樂禍起來。

  「總之,距離你親姐姐衝進來揍你還有五分鐘時間……在那之前,好好欣賞你的朋友為你獻上的復仇吧。」

  他拿起了手中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最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轉身離去。

  門關上了。

  寂靜中,原照愕然地抬起頭,看向屏幕上浮現的景象。

  潔白的瓷磚,一縷漸漸升起的蒸汽。

  在唱片機的溫柔音樂里,一個熟悉而柔和聲音的傳來。

  「……在湯沸騰了十分鐘之後,我們提前切好的蔥姜蒜就可以下鍋了。」

  一雙靈巧的手端著碗,輕柔地將材料放入鍋中,說話的時候,語氣就柔和讓人嗓子眼發膩,好像每個字里都放了十斤糖。

  「注意最後再放下辣椒,然後,蓋好鍋蓋。隨著我放鬆心情,聽一首歌,感受香氣慢慢擴散,讓躁動的心靈在廚房中得到安寧和沉澱。」

  背對著攝像頭的人影伸手,放下了唱片機的探針,於是悠揚地歌聲從狹窄地廚房中響起,映襯著少年主廚的溫柔微笑,好像什麼新的偶像節目那樣,引發了不知道多少少女觀眾的尖叫。

  直到最後,隨著湯鍋的傾斜,一線金光自碗中浮現,光芒璀璨,照亮了屏幕前面每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

  到最後,一個湯勺從裡面把電池和燈管撈出來,丟進垃圾桶里去,槐詩的笑容在鏡頭面前浮現,捧著散發香氣的湯碗:

  「——這樣,一道簡單又開胃的二極體奶油湯就做好啦,你學會了嗎?」

  老子學個屁啊!

  原照目瞪口呆地看著廚房裡忙活的槐詩,忍不住想要把遙控器摔在屏幕上:這他媽的是個啥!你就是這麼給我報仇的?在廚房裡嗎?

  是想要做頓飯把對頭吃死,還是讓對手活活笑死啊!

  就在賽事組委會的直播之中,鏡頭緩緩後退,將整個繁忙的廚房都映照在內。

  充盈著恐怖陰冷氣息的龐大廚房裡,無數隱隱綽綽的影子遊走在其中,繁忙地經營著自己的業務,為客人料理晚餐。

  就在槐詩的身後,原本的主廚正嚴苛地把持著每一個步驟,指揮著自己的下屬們全力運轉,為今日到來的貴客服務。

  「謝謝你,渡邊先生。」槐詩充滿禮貌地感謝:「廚房是每一個主廚的領地,沒想到你竟然願意讓我貿然借用。」

  「沒關係。」神情肅冷的廚師用一貫的冷漠聲音說道:「畢竟這麼多年來,本店還是第一次接受廚魔的請求,儘管技藝稍顯稚嫩,但這一份對料理的真誠心意無愧於你的身份。」

  「只是見習而已。」

  槐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無需客氣,憑你如今的技藝,去參加正賽的話,應該也能夠奪得靠前的排名了。」主廚淡淡地說道:「只憑著火候的控制一項,就沒有人能夠比得上你,宛如交響樂一般地料理方法也讓我大開眼界。」

  兩人頗為融洽地交流了幾句之後,槐詩便端起了前菜,告辭離去。

  推開廚房的門,走入空曠的客廳之中。

  最後,緩緩地將菜盤放在了唯一的客人前面。

  座椅之上,被束縛的林瑜面色鐵青,好像已經罵到嗓子都啞了那樣,只是兇狠地瞪著槐詩的臉。

  「就這些?」她低頭看了一眼餐盤,沙啞地嗤笑:「憑你那一手不入流的技藝,在女巫的面前班門弄斧?」

  「別這麼說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些日子我可是進步了很多來著。」

  槐詩微笑著,掀起湯碗的蓋子,將湯碗推到了她的前面。

  「請用吧,女士,這是開胃的湯品。」

  林瑜的表情抽搐著,努力地抗拒著鎖鏈的束縛,可是無形的力量卻操縱著她的手足,讓她的手僵硬地抬起,抓起湯勺,顫抖著,一寸寸地伸向了湯碗之中。

  此刻的陰魂聖痕,如同附身惡鬼一樣,正糾纏在她的軀殼之中。

  憑藉著悲傷之索的壓制,鳩占鵲巢,將她的身體化為了自己的容器,暢快地享受著黑暗地源質,放聲高歌。

  就好像吞下了一勺光明那樣。

  晶瑩剔透的湯汁落入了喉嚨之中,林瑜劇烈地顫抖起來,放聲慘叫,嘶啞地咆哮,面孔之上無數的裂紋浮現。

  濃縮在湯汁之中的解脫者之塵流入了她的肺腑之中,純粹的安寧、喜悅和解脫如同光芒的海潮一般擴散開來,撕裂了被黑暗所侵蝕的軀體,如硫酸那樣嗤嗤作響,自內而外地帶來肉體和魂魄的雙重痛楚。

  化蛇聖痕痛苦地痙攣著,瞬間浮現諸多裂痕。

  「怎麼樣?」

  槐詩以手托腮,微笑著,端詳著她一口口地將自己精心製作的湯品飲盡,一滴不剩,滿意地笑了起來:「是不是胃口大開?」

  「呸!」

  林瑜張嘴,吐出了帶著粘稠血色的口水,口水落在槐詩的臉上,被餐巾輕描淡寫地拭去了。

  微笑著的少年抬起手,打了個響指,隱約的影子端著餐盤從廚房裡邁步而出,畢恭畢敬地呈上了今日晚餐的頭盤。

  「可惜,上菜的順序錯了,應該後上湯品的。」

  槐詩遺憾地嘆了口氣:「第一次在大廚房工作,沒有配合過,速度有點慢,造成您的用餐體驗打了折扣,還請多多見諒。」

  回答他的只有尖銳的咒罵,還有刻骨的怨毒和憎恨。

  「何必如此惱怒呢?」

  槐詩淡定地看著她,端詳著她絕望地抗爭,顫抖著手,一口口將充盈著無盡憤怒的料理吞入口中的樣子:

  「有句俗話說,世界痛吻我,報之以歌……你會唱歌麼?」

  死寂中,只有痛苦的慘叫聲響起。

  劫灰的精粹和瘟疫的猛毒自軀殼之中爆發,帶來無窮盡的絕望和瘋狂,一點點地撕扯著她的靈魂和理智。

  可不知為何,在寂靜中,那慘叫聲卻仿佛歌聲一樣的婉轉悠揚。

  槐詩滿意地點頭,揮手。

  副菜呈上。

  散發著淡淡焦香的白色魚肉上,染著一層隱約的墨綠色,令人食慾大開。

  「這是我新學到的瘟疫龍利魚,嘗嘗看,大概有十幾種精心培育的變種,相信每一口都是不一樣地感覺。」

  「有本事就殺了我啊!廢物!」

  在魂魄撕裂地痛楚中,林瑜怒視著槐詩,眼角崩裂,一行鮮血緩緩流下:「連殺人都不敢麼?你這個窩囊廢,狗雜種……」

  「本來的話,是應該這樣的,但現在不行。」

  槐詩十指交叉,輕輕地放在桌子上,端詳著她痙攣地面孔,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林小姐,你傷害了我的朋友。

  雖然我覺得我們之間真正的友情可能只持續了那麼荒謬的一瞬間,而且那個傢伙,又傻,又中二,還喜歡自說自話……但當他要死的時候,我真得很難過。」

  「所以,這種難過,一定要讓你感同身受才可以。」

  在猛毒和瘟疫的擴散之中,無數斑點和爛瘡從林瑜的面孔之上浮現,令那一張扭曲的面孔越發猙獰和瘋狂。

  「你會後悔的,槐詩,你一定會!」

  她嘶啞地尖叫著,嘶吼:「等我離開這裡之後,和你所有有關係的人都要死!」

  「啊,我知道。」

  槐詩平靜地點頭,「我相信,你大概做得出來吧。」

  如此,淡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讓一個人死就讓一個人死的自信和優越感,但我覺得,你多半是想要讓我死的。

  以後,我的生活可能會很麻煩吧。」

  他停頓了一下,認真地問:「林小姐,我的生活已經很麻煩了,但我由衷地希望麻煩能夠少一些,你懂我的意思麼?」

  「呸!」

  林瑜嗤笑,用盡全力地向他吐口水,可是卻沒有力氣了,口水落在盤子裡,又隨著刀叉的分割,和魚肉一同回到了她的腹中。

  帶來無以言喻的痛苦。

  「看起來,你大概沒懂,不過我懂你的意思了。」

  槐詩靜靜地看著他,平靜地如同冰霜:「或許從小你生長在很優渥的環境裡,或許你被保護的很好,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的,只不過有些東西暫時不是……

  因此,你從來都沒有想明白過一件事。」

  「死,是很可怕的東西。」

  他輕聲嘆息,「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死。」

  槐詩揮手,角落中的侍應生便恭謹地上前,手捧著紅酒,將一線猩紅傾倒進酒杯之中,帶著鐵鏽味的酒液如此粘稠。

  「你不是想要殺死我麼?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槐詩端起酒杯,端詳其中涌動的猩紅,「其實很簡單,只要你說就可以了。」

  緊接著,隨著林瑜的眼瞳擴散,那一杯佐餐的紅酒緩緩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無數惡毒的源質在其中醞釀著,演化出殺意的紅。

  如此刺眼。

  「喝吧,這是我的血。」

  少年微笑著,卻猙獰如惡鬼那樣。

  他打了個響指,主廚便推開了廚房的門,端著最後的主菜邁步向前,珍而重之地將一課肉排放在了林瑜的面前,撒上了取自深淵的黑胡椒醬與香料。

  在溫熱的鐵板之上,濃郁的肉香擴散開來。

  如此誘人。

  可在女巫的眼中,卻仿佛最深沉的災厄那樣,其中的惡毒和黑暗已經擴散在了空氣中,將整個餐廳都籠罩在不祥的陰影里。

  「吃吧,林瑜。」

  槐詩微笑著,望著她:「你的願望,實現了。」

  「……」

  林瑜顫抖著,表情扭曲起來,好像看著一個瘋子一樣,死死地盯著槐詩的臉,再也難以掩飾自己的恐懼和絕望。

  「你這個……你這個……瘋子……你竟然……」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尖叫,抗拒著自己的身體,可是手卻依舊徒勞地端起了那一杯猩紅,緩慢地傾入了喉嚨中。

  濃郁到凝結成實質的殺意、憤怒、絕望和黑暗自軀殼內轟然擴散,一寸寸地攥緊了她最後的理智,擊潰了最後的防禦,令她被深淵的惡意吞沒了。

  絕望的,放聲悲鳴。

  靈魂崩裂開一道慘烈的縫隙。

  「放過我,求求你,殺了我吧……」

  她再忍不住軟弱的眼淚,哽咽著哀求:「不要讓我吃這種東西……」

  「說真的,我不擅長和對手這麼打交道。」

  槐詩看著她痛哭流涕的樣子,緩緩搖頭,「不過幸好,我從一位作風比較嚴酷苛刻的朋友那裡勉強學到了一些優點。

  啊,雖然她有時候說話不太好聽,但實際上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來著,教會了我很多道理,比方說……」

  「只要我比壞人要更壞的話,就沒有人能再傷害我了。」

  好像理所當然的那樣。

  就在死寂的會場之中,無數人呆滯的視線里,大屏幕上,那個堪稱俊秀的年輕人輕描淡寫地,拿起刀叉,幫助她拆分著盤中的主菜。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就平靜又鎮定,帶著不容辯駁的肅冷。

  「所以,從今天開始起,你要學會:想起我的名字就打哆嗦,看見我的臉就嚇得哭出來,聽到我的聲音便跪在地上懺悔……」

  如同宣告命運那樣,槐詩端詳著她的面孔,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因為你讓我變成了你的敵人。」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里,就連哽咽的聲音都在絕望的窒息中消亡了。

  只有槐詩的聲音擴散在寂靜中,溫柔又和煦。

  「一年後,兩年後,十年之後,你可能會成長,會變得更通情達理一些,可能會有新的生活。可當你每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要永遠地活在這個噩夢裡——只要我還活在這個世上一天。」

  餐桌之前,那個女人顫抖著,不由自主,被發自骨髓的惡寒吞沒,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飽含著惡意的肉排被餐叉端起,遞至了她的唇邊。

  「所以,吃吧,林瑜,這就是你的命運。」槐詩彎下腰,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讓我們不死不休。」

  於是,就在組委會的直播之中,無數觀眾愕然又敬畏的見證之下……

  屬於惡魔的暴虐晚宴,終於迎來了悲鳴的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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