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極限了……」
老者緊咬牙關,目光掃過那些向自己奔襲而來的黑衣人。
丹田早已空空如也,口中滿是血腥味,眼前也漸漸模糊。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老者環顧四周,遍地都是同伴的屍體,他無力地嘆了口氣。望向前方的雙眼,茫然地游移著。
他艱難地喘息著,嘴唇被咬得發白。
並非畏懼死亡,反正經脈已因走火入魔而殘破不堪,就算不被這些人殺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與其在病榻上苟延殘喘,不如……就在此時此地,揮舞著手中的劍,戰死沙場,這才是武者應有的歸宿吧。」
老者思忖片刻,緩緩地搖了搖頭,握緊了手中的劍。
「不,至少,要和那孩子說最後一句話再走……」
老者定了定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孩子燦爛的笑容。
那個孩子,繼承了自己的一切,是自己的養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他是老者最後的牽掛。
就算最終只能孤零零地倒在深山中,也希望能再見那孩子一面。
「再堅持一下……」
老者開始竭盡全力調動體內僅存的先天之氣。
強行運轉真氣,如同萬蟻噬心般痛苦,但他面不改色。
六名黑衣人已經逼近,老者抬起頭,看向他們,目光如劍般鋒利。
「來吧!」
老者一聲低喝,聲震四野,仿佛蘊藏著他波瀾壯闊的一生。
原本低垂的劍鋒,緩緩指向了黑衣人。
——轟隆——
就在劍鋒指向黑衣人的瞬間,一道血紅色的魔氣如雷霆炸裂,席捲八方。
血色魔氣迅速蔓延,轉瞬間便將四周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被黑暗吞噬的世界裡,黑衣人的身影、惱人的風聲、以及折磨著他的劇痛……
一切都消失了。
緊接著,老者手中的劍綻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黑暗中誕生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奪目,它獨自閃耀,照亮了四周,然後緩緩地從左至右移動。
如同揮毫潑墨般,光芒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完成了一幅壯麗的畫卷。
「天殺魔劍第六式 暗影滿輝」
撕裂黑暗的光芒,如閃電般激射而出。
——唰——
目睹老者一劍之威,黑魂隊主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令他遍體生寒。
「怪物……簡直不是人……」
那是他無法企及的境界。
黑魂隊主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前方。
黑魂隊,天魔神教最精銳的部隊。
隨著最後一名隊員倒下,這個名字,將從這片土地上徹底消失。
黑魂隊主望著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血泊,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愧是天外之天。」
上一任天魔,衛征天。
他是超越規則的存在,是天外之天,是與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看著老者緩緩舉劍指向自己,黑魂隊主渾身一顫,連忙運功抵抗。
「可惡……」
恐懼,卻不能退縮。
就算失去一切,也要將眼前這個老者斬殺。
這是他的任務。
黑魂隊主咬緊牙關,舉起顫抖的右手,將劍橫在身前,目光死死地盯著老者。
就在黑魂隊主集中精神,調動體內真氣的時候,老者的身體突然晃了晃,手中劍的也隨之停滯。
緊接著,老者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
黑魂隊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難道……」
強行催動真氣,導致油盡燈枯。
這是他期盼已久的時刻。
千鈞一髮之際,黑魂隊主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只見老者踉蹌了幾步,最終無力地鬆開手中的劍,頹然倒地。
「終於……」
九十八人。
今天,死在老者劍下的黑魂隊員,足足有九十八人。
他們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九十八條性命,終於將這個怪物般的老人逼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老者的身體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是上天賜予我的最後機會!」
黑魂隊主調動起體內所有真氣,五臟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燒,經脈逆行,但他毫不在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黑魂隊主將真氣提升到極致,身體化作一道殘影,閃電般沖向老者。
「去死吧!」
——噗嗤——
黑魂隊主的劍,刺穿了老者的胸膛。
「啊!」
他能感受到,老者的心跳,正透過劍身,傳遞到他的手中。
黑魂隊主激動得渾身顫抖。
刺穿了前任天魔的胸膛,這柄劍,將成為他一生的榮耀。
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終於實現。
誅殺前任天魔衛征天,這是天魔神教的夙願。
而現在,這個偉大的使命,由他完成。
黑魂隊主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笑容。
「哈哈哈……曾經是我的天,是我們的天,是整個中原的天,天魔衛征天,最終將葬身於此!」
黑魂隊主興奮地大笑著,目光灼灼地盯著刺入老者胸膛的劍。
「看看吧!這柄劍,刺穿了曾經叱吒風雲的魔尊的心臟!而他的呼吸,正在我的腳下,漸漸消逝!」
黑魂隊主狀若癲狂,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一股狂風,以老者和黑魂隊主為中心,席捲開來。
飛揚的塵土,將老者的身影淹沒。
就在這時,老者緩緩抬起頭,看向黑魂隊主,沙啞著聲音說道:
「井蛙之見,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黑魂隊主。」
老者虛弱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黑魂隊主的耳中。
黑魂隊主停止了笑聲,緩緩低頭,看向老者。
「你……說什麼?」
——轟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黑魂隊主心中一驚,連忙轉頭望去。
只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飛馳而來。
那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血紅色氣息的少年。
黑魂隊主看著那道閃電般的身影,耳邊,傳來了老者微弱的聲音。
「睜大你的眼睛,用心去感受吧。那孩子,才是真正的魔尊傳人,是我最終選擇的,天魔神功的繼承者。」
老者嘴角不斷湧出鮮血,染紅了衣襟。
「天魔神功的繼承者?難道你……將天魔神功……傳給了外人?」
黑魂隊主只覺腦袋嗡的一聲炸響,一片空白。
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思考了。
黑魂隊主咬緊牙關,死死地盯著那道向自己衝來的身影。
「那是……魔影步?!」
少年步伐飄忽,身形鬼魅,正是天魔神教的獨門輕功——魔影步。
他也修煉過這門輕功,但少年的步伐,卻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詭異。
黑魂隊主心中一凜,連忙向後暴退。
——轟隆!
就在這時,少年再次猛地一踏地面。
最後關頭,少年的速度再次暴漲,轉瞬間便來到了黑魂隊主面前。
黑魂隊主大驚失色,連忙揮起右手,想要抵擋。
——唰——
寒光一閃,少年的劍,劃破了空氣。
黑魂隊主只覺眼前一花,右臂便伴隨著沖天血光,高高飛起。
少年的劍,快如閃電,勢如破竹,沒有絲毫猶豫。
「這……這怎麼可能……」
黑魂隊主呆呆地看著掉落在地上的右臂,喃喃自語。
快到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就算自己已經精疲力盡,也不至於被一個少年一招斷臂。
這等實力,絕非這個年紀所能擁有的。
黑魂隊主回過神來,連忙調動起體內殘存的真氣,黑色的魔氣迅速將他籠罩。
然而,少年卻對此視若無睹。
他無視了黑魂隊主身上的魔氣,徑直衝進了他的懷中。
少年的左手,猛地向黑魂隊主胸口拍去。
——噗嗤——
黑魂隊主引以為傲的護體魔氣,竟被輕易洞穿。
少年的左手,毫無阻礙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抓住了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
「呃……」
黑魂隊主噴出一口鮮血,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竟然如此輕易地……就破開了我的魔氣……逆天修羅功……咳咳……你竟然真的……將天魔神功……傳給了外人……」
「閉嘴!」
少年不等黑魂隊主說完,便猛地握緊了抓住心臟的左手。
——噗嗤——
心臟被捏爆,黑魂隊主無力地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少年一腳踢開黑魂隊主的屍體,轉身撲到老者身邊。
「義父!」
少年顫抖著伸出手。
那個在深山中將他撿回去,傳授武功的師父,那個讓他在冰冷的生命中感受到一絲溫暖的義父,此刻,胸口正插著一柄劍。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你是天下無敵的嗎!你不是說這世上沒有人能傷你分毫嗎……」
少年聲嘶力竭地吼道,聲音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老者看著眼前的少年,伸手握住插在胸口的劍,緩緩拔出。
——鐺啷——
老者隨手將劍扔在地上,捂住胸口,封住幾處穴道,止住鮮血,緩緩說道:
「咳咳……子云,我……我有點累了,扶我……扶我起來……」
名為子云的少年,愣了一下,連忙上前扶起老者,讓他緩緩躺在地上。
「……你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只是……只是今天來得早了一些……」
老者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還好……還好你及時趕到,否則……否則我就要死在……死在那些天魔神教的走狗手上了……」
聽著老者斷斷續續的話語,子云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滾落。
老者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體內的劇痛,繼續說道:
「我這一生,終究還是沒能觸碰到武道的巔峰……但你不同,你一定可以做到……如果我能在九泉之下,看到你達到武道巔峰的那一天,那我這殘破的一生,也算是有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老者說著,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子云的頭。
「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能夠隨心所欲地活過一天,便已經足夠了……」
老者的聲音,充滿了釋然和解脫。
「別說了!別說了!你堅持住,我去想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子云……」
老者打斷了子云的話,臉上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
「我這一生,最後能遇見你,是上天的恩賜,收養你的這十年,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我已經知足了……」
老者的聲音,充滿了溫暖和慈愛。
「我……我這一生,無憾了……」
「義父……」
子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痛哭起來。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
那天晚上,子云抱著老者的屍體,在冰冷的夜風中,哭得昏天黑地。
「義父,我……我還是想不明白……」
子云站在老者的墳前,眼神空洞。
「為什麼……為什麼那些天魔神教的人,要對您趕盡殺絕?」
子云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
「我一定會查清楚,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追殺您,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讓他們知道,修煉魔功的人,在我的面前,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子云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充滿了仇恨的火焰。
「這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事情了,等我……等我為您好好報仇之後,再來看您……」
子云跪在墳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壺,將裡面的酒,緩緩地灑在墳前。
最後,子云看了一眼身後那間破敗的茅草屋,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扔了上去。
——轟——
茅草屋瞬間被火焰吞噬。
子云看著熊熊燃燒的茅草屋,緩緩轉身,向著山下走去。
茂密的樹林,擋住了他的去路。
子云站在樹林前,沉默了片刻,最終,他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唰——
劍光閃過,擋在面前的樹枝,紛紛斷裂。
一條通往山下的捷徑,出現在他的面前。
天魔唯一的弟子,踏上了屬於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