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林靜的心臟幾乎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馬不停蹄的跑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了陽台的門走出去。

  可外面除了溫暖的陽光，什麼也沒有。

  欄杆邊掉了一盆花，花盆碎裂成了兩半，褐色的泥土灑了一地，這應該就是昨天夜裡她聽到的響動。

  林靜走過去，蹲下身去收拾，視線落在了泥土中的一隻腳印上。

  她指尖輕輕一顫，他昨晚的確是來過！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盛雨萌跟了上來，「姐，葉大哥沒在啊？」

  林靜垂眸，淡然的收拾起花盆，道：「來過，走了。」

  她不說，盛雨萌也能感受到她的難過和失落，到了嘴邊的話想想還是咽回去了。

  ——

  這陣難過和失落，持續影響了林靜一上午。

  今天有客人過來定製整套珠寶，林靜將文件都整理好之後，就坐在桌前發呆。

  直到助理艾米走進來，「林姐，客人到了。」

  她才收回神思，調整了一下狀態，拿著文件去會客室見客。

  這是繼被喜韻撬單之後，靜宜珠寶接的第一單。來的是個大佬，一開口就是定製整套珠寶，給價更是爽快，張口就是七位數的預算。

  為了這筆買賣，林靜已經熬了好幾個夜晚，一雙眼都熬紅了。

  對方是個很富態的中年女人，穿著也很禪意，笑容也很和善，翻看了林靜他們給的設計方案之後，對方也十分的滿意，「那就定下了吧。今天就可以簽合同。」

  林靜和她的助理皆是一怔，「這麼快？」

  富太太笑道：「你們做生意的，難道不想快一點簽合同，早一點把錢賺到自己口袋裡嗎？」

  「想是想的。」林靜如實道，「不過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您如果要慎重考慮，我也是可以理解，也可以等您的。」

  「不用了。」富太太很是豪爽，「你直接把合同拿來，我簽了就是。」

  對方這麼爽快，林靜反而怕有詐，「那工期方面……」

  「工期沒有硬性要求，我這套珠寶是為了半年之後去國外看紅毯秀定製的，你的時間還很寬裕。」

  給錢爽快，要求低，不限制工期……

  可能是之前遇到的客人都太難搞了，忽然遇到這麼個神仙顧客，林靜反而不敢簽了。

  富太太像是看出了她所思所慮，笑了一下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坑你，我這個人只是向來直爽，做事情不喜歡拖泥帶水而已。當然，你如果非要問我理由的話，我的理由只有兩個字。」

  林靜看向對方的眼睛。

  「葉凜。」

  林靜詫異，「您認識葉凜？」

  富太太點頭，「我們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是他找到我，讓我多照顧你生意的。」

  林靜恍然，也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富太太笑道：「這下可以放心的跟我簽了？」

  「嗯，放心！一萬個放心了。」林靜趕緊讓艾米取了合同過來。

  雙方簽了合同，正式生效，富太太道：「我回去之後，讓財務給你打定金。我希望這次的合作只是個開始，將來咱們還能有更多的合作。」

  「謝謝您，富太太。」

  林靜把人送到門口，目送著富太太的車離開，她才收回視線，卻不經意間看見了停在馬路對面的一輛車。

  車窗半開著，裡頭坐著一位優雅的女士。

  她戴著墨鏡和法式禮帽，縱然隔得有點遠，林靜卻還是一眼認出，那是羅麗潔。

  對方並沒有多做停留，車很快就開走了。

  因此，林靜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當忙完了一天，她拎著包走進地下停車場時，卻又再次看見了羅麗潔的車。

  並且不偏不倚的，剛好就停在她的車旁邊。

  后座的車窗依舊開著，羅麗潔沒有再戴墨鏡和禮帽，她轉頭看向林靜，道：「林小姐，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頓了頓，她又加上一句，「方便嗎？」

  林靜覺得，她好像不似之前那麼囂張跋扈了，此刻更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雞，看似堅強，實則內里只剩狼狽不堪。

  「方便。」林靜點頭，走過去，用車鑰匙開了車門。

  發動汽車之後，她降下車窗，對羅麗潔道：「您吃過晚飯了嗎？」

  羅麗潔搖頭。

  「我知道一家味道還不錯的私房菜，您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起吃點？」

  「好。」羅麗潔點頭，吩咐司機跟上林靜的車。

  ——

  林靜選的是一家很安靜，裝修很典雅的私房菜。

  擔心羅麗潔不好說話，她還特意選了個較安靜的樓上包間。

  點餐的時候，也是充分的尊重羅麗潔的口味。

  「您該嘗嘗他家的大麥茶，都是老闆自己家種的，純天然無公害，開胃健脾，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羅麗潔看著林靜，道：「抱歉林小姐，我收回我之前的那些話，我承認我對你和林宜是有很大的偏見。這一切，還因為顏靜秋的緣故。」

  林靜溫和的笑笑，「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的，要麼友好，要麼偏見。您不必太放在心上，就像我和小宜，我們也不會放在心上。」

  羅麗潔眼中浮現一抹讚賞，「從前我總覺得你很裝，明明一切都是靠家裡靠男人的手打拼起來的，卻總要裝出一副自信的模樣。現在看來，卻是我小人之心了。」

  羅麗潔苦笑著，「我一直在嘲笑別人如何如何，沒想到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小丑！」

  林靜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問道：「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說。我雖然沒大本事，安慰兩句還是會的。」

  羅麗潔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垂下眼睛，像是難以啟齒。

  林靜也不催促，耐心的等著她開口，期間也沒冷場，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漸漸地，羅麗潔放鬆下來，奔入主題：「你上回跟我說的事情，我去檢測了。那些香水裡面，的確放了一點東西。」

  林靜一點都不意外，而是問她：「您知道了真相，一定很難過。」

  「是啊。很難過。」羅麗潔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我就這麼一個侄女，我當做親女兒一樣看待的侄女，竟然在背後這麼害我。真是可笑。」

  「您去質問她了？」

  「沒有。」羅麗潔搖頭，眼中出現了更痛苦的神色，「我本來是要去的，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我老公出軌了。」

  「……」這個是林靜萬萬沒有想到的。

  「起初，我發現了他多筆大額轉帳。我便起了疑心，讓人留心查了查。發現那些錢，都是打給楚韻兒的，而且不止這些，他每個月定期都會給楚韻兒打錢。我發現了他手機設置了雙系統，在另外一個系統里，他們……」

  羅麗潔哽咽，幾度說不下去。

  「他們真是齷齪！」羅麗潔幾乎咬碎牙齒。

  這世上，應該沒有比被最親最信任的人背叛，來的更痛苦了。

  林靜聽完，也是沉默了好一陣子。

  她給羅麗潔倒了幾杯水，看著她喝下去，情緒稍稍平穩之後，林靜才道：「所以您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羅麗潔能來找她，肯定是事情還沒鬧翻。她知道了真相，卻因為種種原因，選擇了暫時隱忍不發。

  「我不知道……」羅麗潔痛苦搖頭，甚至雙手捂臉，啜泣出聲，「一個是我丈夫，一個是我親侄女……我實在是想不到，他們會搞到一起去……我現在只要一想到楚韻兒，我就覺得噁心！更可笑的是，我發現我那些姐妹，竟然都知道這件事。但是她們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話，從來沒有人提醒過我，也從沒人告訴我這些……有一次聚會，我故意躲起來，然後就聽到她們聚在一起，很大聲很諷刺的嘲笑我。」

  「我不敢想，如果我跟麥志剛撕破臉，那些人該有多得意，她們又該如何在背後戳我的脊梁骨！她們一定會大笑，說，看啊，羅麗潔平時那麼得意，如今不也被老公趕出家門了嗎？我不想這樣……」

  「還有我的兒子！他那麼年輕，那麼優秀，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麼能有這樣不齒的污點？」

  羅麗潔一邊說，一邊搖頭。

  她的想法很堅定，她知道，自己不能跟麥志剛撕破臉。

  同樣的，她也很崩潰。

  不能撕，卻也不能忍。

  她在這樣的冰火兩重天裡，已經把自己快要折磨的不成人樣了。

  「那您是已經想好了，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做一個不聞不問的人了嗎？」林靜問。

  羅麗潔依舊是搖頭，「我不知道……」

  這時候，服務生過來上菜。

  林靜遞給她一盒紙巾，道：「您先去洗把臉吧，咱們先吃飯再說。人只有吃飽了，思維才能活躍。」

  羅麗潔接過紙巾盒，去了洗手間。

  隨後兩人開始吃飯。

  對話不多，但氣氛尚算溫和。

  羅麗潔以為自己吃不下的，因為這幾天，她已經完全沒有好好的睡一覺，也沒有好好的吃一頓飯了。即便是頭重腳輕，她也不覺得餓。

  但是等她吃完，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吃了一碗米飯，喝了一碗湯，還想吃一點餐後點心。

  林靜看著這個可憐的中年婦人，緩緩開口：「您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你？」

  「嗯。」林靜點頭，展開了自己的敘述。

  她說了她那第一段糟糕至極的婚姻，糟糕的老公，糟糕的婆家人……

  那段日子是黑暗的，她也曾經一度沒勇氣走出來。哪怕心裡明白陳禹不是可以共度餘生的好人了，林宜也勸了她很多次，離婚，可她始終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直到事情的發展漸漸超脫了她的預料，流產之後，她才終於有勇氣邁出第一步。

  也是那一步，她擺脫了身後的黑暗，慢慢的走進了陽光里。

  「其實人有的時候，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因為現實生活的種種原因，又不得不妥協。尤其是婚姻。我覺得您如果真的能忍的下去，或者您覺得您放不下這段婚姻，那您可以試著看看。」

  羅麗潔的眼神逐漸清明，她點頭，「你說的沒錯。我能忍著麥志剛，但是楚韻兒，一定得滾出榕城！」

  楚韻兒來榕城的時候，一無所有。

  是她說服麥志剛，出錢出力出人脈，給她開店，給她鋪路。

  羅麗潔只要一想到自己這麼盡心盡力的，竟被反咬一口，就覺得實在可惡！

  她要讓楚韻兒滾出榕城，怎麼來的，怎麼滾回去！

  羅麗潔的眼神變得堅定，她擦掉眼角的淚水，道：「林靜，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麼多。跟你聊過之後，我覺得輕鬆了不少，也更加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林靜微微一笑，「能幫到您的，只有您自己。我相信只要咱們自己強大起來，一切外來傷害都會不攻自破。」

  「對！你說的對！我不能為了兩個畜生萎靡不振，我得處理好這一切，等我兒子回來！」

  ——

  那之後，林靜有好一段時間沒見過羅麗潔。

  直到某一天，楚韻兒找上門來。

  她是直接闖進來的，「林靜呢？我要見林靜！讓她給我滾出來！」

  林靜當時正在開小組會議，外面的人攔不住，楚韻兒直接推門而入。

  「林靜，你害我！」楚韻兒尖叫一聲，衝過來，一直藏在包里的手拿出來，不知道什麼東西割開了，濕乎乎的東西噴了林靜和旁邊人一臉。

  「血！是血！」艾米嚇壞了，她就挨著林靜坐，剛才她下意識的起身，替林靜擋了大半。此刻滿臉滿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特別刺鼻難聞。

  艾米真的怕，這裡面會有硫酸。

  旁邊人反應極快，連忙遞過來濕紙巾和干紙巾，幫艾米和林靜擦掉臉上的血跡。

  楚韻兒也被人控制住，交給了後來的保安。

  楚韻兒像個瘋子一樣扭動掙扎著，更是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林靜！你個缺德的玩意兒！你憑什麼污衊我勾引我姨丈？你害的我一無所有，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林靜聞言皺眉，淡淡的迎上楚韻兒那雙憤怒的要吃人的眼，「楚韻兒，自作孽不可活。這樣的事情你有沒有做過，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楚韻兒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你以為這樣就能搞垮我了？羅麗潔人老珠黃算什麼東西？你等著！這一筆帳，我遲早找你算！」

  林靜被逗笑了，「好啊，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