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認個姐姐

  聞言,袁有容眼眶一紅,點了點頭:

  「很重,現在大部分時間都要借用迷香才能入睡,醒來之時就疼痛難忍。

  而且……而且言語之間好像已不抱希望,就想臨終前多教孩子些道理。」

  說著,她從柜子里拿出一雙布鞋遞了過來,流淚哽咽道:

  「哥,這是靜君姐給你做的,讓我轉交給你。」

  傅山怎麼回事,老婆病成這樣也不吭聲……朱琳澤心裡抱怨,想了想,把鞋子放下:

  「有容,你去隔壁說一聲,吃完早飯我去探望嫂夫人。」

  心思玲瓏的有容知道,入女子房門提前知會這是禮數,隨即點了點頭:

  「我這就去。」

  腸癱是什麼病呢?朱琳澤邊咬著麵包邊琢磨,他不記得上一世聽說過這個毛病。

  就在這時,傅山走了進來,雖然也是渾身濕透,可臉已洗淨,頭髮也整理地一絲不苟。

  「先生,你來的正好。」朱琳澤招了招手,等兩人相視而坐,才開口問道:

  「能不能和我說說嫂夫人的病症?」

  聞言,傅山平和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略一沉吟還是搖頭:

  「團長事務繁忙,就不要為賤內操心了,只要熬到美洲,有了烏香,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這是什麼話,就算沒你的關係,這船上也都是我的兵,怎麼能不管?」朱琳澤眉毛一揚故作不悅,頓了頓,還是實話實說道:

  「你說的烏香我知道,那是一種毒品,雖然能止疼但不能治病。還有

  長期服用烏香會上癮,結果比死還難受。」

  「此話當真?」傅山聞聽此言,臉色劇變,下一刻,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歉意地看了傅山一眼,朱琳澤接著說道:

  「之前不說是因為船上醫療條件太惡劣,而腸癱是什麼病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沒有說明實情。」

  「團長不必自責,或許……或許就是賤內的命不好。」傅山聲音哽咽,眼中已蓄滿淚水。

  「先生別急,你先說說症狀,說不定有辦法。」朱琳澤還從未見過傅山如此失態,只能好生勸慰。

  過了片刻,傅山才收斂了情緒,開始訴說:

  「內人性格豪放,不僅知書達禮而且擅於騎射,原本身體很好,不知為何,突然間就得了這腸癱的怪病。

  剛開始此病程度較輕,只是隱痛,慢慢地就變成脹痛和劇痛,這種疼痛時常復發,上船前每日尚有個把時辰疼痛會消失,可現在……無時無刻都在劇痛中煎熬……」

  擅騎射,突然肚子痛,聽著怎麼像闌尾炎?朱琳澤心裡琢磨,他上輩子剛進大學軍訓的時候就得過闌尾炎,這症狀和傅山說得非常相似。

  「先生,這疼痛的部位是不是在右下腹,觸摸之時會觸及條索狀腫物?」

  傅山猛然抬頭,黯然的目光突然出現希望的光芒:

  「團長知道此病?

  朱琳澤無奈苦笑:

  「八成是闌尾炎,而且是慢性轉急性的那種。」

  傅山霍然起身,身子前傾,急切問道:

  「可有治療之法?」

  想到上輩子做闌尾炎手術被護士小姐姐剃成了禿毛雞,朱琳澤忍不住嘴角抽搐:

  「治是能治,只是……」

  「只是什麼?殿下,你快說啊!」傅山一改往日淡然,抓住了朱琳澤的手臂,眼中出現祈求之色。

  「先生別急,」朱琳澤繞過桌子,在傅山耳邊輕聲解釋起來。

  傅山先是一愣,轉而臉色蒼白,過了片刻,他突然咬牙說道:

  「為了活命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治!」

  朱琳澤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最講究的是名節,對於一些貞烈女子來說,寧可死也不願意被輕薄。

  「先生,我建議你還是去和嫂夫人商量一下,最好要快,萬一穿孔了就很麻煩。」朱琳澤雖然也急於救人,可還是要得到張靜君的同意與配合。

  「殿下……」傅山猶豫之間突然有些難於啟齒,沉吟片刻,終於鼓足了勇氣求道:

  「殿下是否可以認賤內為姐?

  您貴為龍子龍孫,這種要求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可賤內是個剛烈的脾氣,若不如此,她定不會接受治療。」

  說著,傅山就要行跪拜大禮。

  朱琳澤一把托住傅山,眨了眨眼說道:

  「先生,哪有姐夫給小舅子下跪的道理,我這沒問題,你去和姐姐商議一下,若是可以還要檢查一下,只有確診了才能做手術。」

  傅山呆愣當場,他沒料到這麼過分的要求朱琳澤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要知道眼前的可是唐王世子,是太祖皇帝的十世嫡孫。

  「殿下,傅某……傅某……」

  「好啦,堂堂參謀長哭哭啼啼算怎麼回事,快去,要是耽誤了我姐的病情,饒不了你。」朱琳澤臉一沉,故作嗔怒的呵斥。

  等傅山離開,朱琳澤讓張豹叫來了胡一刀,此人也是十八義士之一,曾經的職業是刀兒匠。

  這刀兒匠也稱淨身師,是民間幫人閹割的。

  後世之人可能對太監這種閹人有些不齒,可在明朝,不少窮苦人卻是對宮廷的宦官生活趨之若鶩。

  只要來上那麼一刀,就可以不缺吃不缺穿,就算做奴才,那也比窮死餓死強。

  1629年(崇禎二年),由於民間私閹盛行,宮廷王府又用不了那麼多宦官,於是皇帝下旨,禁止私行閹割,這就讓胡一刀失業流落到了馬尼拉。

  那晚喝酒,朱琳澤問及西班牙人為何招他上船時,胡一刀面帶驕傲之色,唾沫橫飛地說道:

  「殿下,咱這可是祖傳的手藝,不僅去的乾淨,而且經我手的閹人個個存活。

  當時我就在豚(小豬)身上給那些番子露了一手,他們現場就給小人發了登船許可。」

  聽他這麼一說,朱琳澤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歐洲由於信奉天主教,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宮廷裡面根本沒有宦官。

  招募胡一刀恐怕就是給豬牛羊馬這等牲畜去勢(閹割)的。

  戰馬去勢後比較溫順,容易馴服,而豬牛羊去勢後,由於不發春,長得快肉也多。

  胡一刀是個瘦削的中年漢子,中等個頭,長著兩撇小鬍子。

  剛進門,胡一刀連忙敬了個軍禮,承認錯誤道:

  「團長,我那軍規快背下來了,再給兩天……不,一天就行。」

  朱琳澤擺了擺手,開門見山地說道:

  「叫你來不是為了軍規,問一下,原來給人淨身這房間怎麼消毒?」

  聞言,胡一刀噓出一口氣,繼而臉上浮現笑容:

  「團長,這淨身房也叫蠶室,首先房間要布置得密不透風,然後用硫磺燻烤……」

  聽胡一刀說完,朱琳澤點了點頭:

  「好,你去把隔壁的醫務室做個消毒,要什麼東西直接找張處長索取,就說我吩咐的。」

  胡一刀呆愣,突然眼珠一轉,賤兮兮地問道:

  「團長,這是要給誰淨身?要不交給小人,我這手藝……」

  「滾蛋!」看胡一刀在胯下比劃的手勢,朱琳澤菊花一緊,抬腳就要飛踹。

  「團長,《八項注意》第五條,不打人不罵人。」胡一刀不敢躲,只能亮出護身符。

  朱琳澤哭笑不得,這還真是活學活用啊,想了想他還是收了腳:

  「不錯,還會用軍規來約束團長了,行,你繼續在這裡磨嘰,待會兒讓教官給你特訓。」

  「呀,別啊,我這就去,馬上去。」胡一刀像被火燒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撒腿就往外跑。

  朱琳澤想要給醫務室消毒有自己的考慮,張靜君病了一年多又是女子,這身體柔弱比不得袁天赦那種糙漢子,萬一感染很難抗過去。

  俄傾,傅山扶著妻子張靜君來到船長室。

  由於那晚天黑,加上這幾日張靜君都是待在房間裡,朱琳澤對這個女子一直沒什麼印象。

  此刻才看清,張靜君身段高挑,五官精緻,由於疼痛柳眉輕蹙,可依然難以掩蓋曾有的英氣。

  剛進門,張靜君就行了個萬福,接著說道:

  「關於治療之事夫君和我說了,民婦願意接受診治,不過傅張氏身份卑微,萬萬不敢讓殿下屈尊認親,還請殿下收回成命。」

  朱琳澤知道張靜君此舉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威嚴和高貴血統,他想了想,嘆氣道:

  「我自幼沒有兄弟姐妹,父親不在身邊,母親去世又早,本想認個姐姐,沒想到嫂夫人卻是不願,也罷,強人所難的事我做不來,那……」

  「不,不……」張靜君連聲搖頭,清秀而略顯蒼白的瓜子臉上表情複雜:

  「民婦不是不願,而是怕污了殿下的名聲。」

  「既然嫂夫人願意,我也願意,先生也沒意見,那還有什麼擔心的。

  至於名聲,這東西不是別人給的,是打出來的。」朱琳澤淡淡一笑,朝著張靜君躬身行禮:

  「姐姐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此刻張靜君沒有再推辭,她站直身子,鄭重屈身還了一禮:

  「讓弟弟受委屈了。」

  袁無欲晃了晃腦袋,看了看朱琳澤,又看了看比她還矮一些的傅眉,突然拍手開心道:

  「太好了,以後小眉子要叫我小姨了!」

  眾人面面相覷,頓時鬨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