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滾滾,烏雲密布,向來乾燥少雨的蒂華納居然下起雨來。
雨幕之中的軍事要塞猶如一隻背部隆起的海星,趴伏在海岸線不遠處的丘陵上。
要塞借鑑了尼德蘭的五邊形棱堡設計,去掉了高聳的圓形塔樓和城牆,而換成了低矮厚實的城牆和棱形堡壘。
這種凹多邊形的設計大大增加了射擊點,進攻一方無論從哪個角度發起進攻,都至少會被兩個以上防守火力鎖定,如此一來,就形成了立體交叉式的火力覆蓋。
除此之外,棱形堡壘裡面部署了多門重型火炮,其主射擊口布置在側面,全部瞄準了側面壕溝外的防炮坡。
一旦進攻方的士兵進入壕溝攀登城牆,交叉炮火的實心炮彈會在防炮坡之間來回橫跳,造成的效果就是糜爛一片。
蒂華納軍事要塞是里奧斯花費了三年的時間,動用了幾萬人力打造的西北第一要塞,其堅固程度可與聖安東尼奧、納卡多奇斯的大城相媲美。
要塞的中心,矗立著一座磚石結構的四層城堡。
城堡中的書房內,此時的加斯帕爾鬍鬚修剪的整整齊齊,身穿一襲精緻的暗紅色天鵝絨長袍,他端著熱氣騰騰的可可飲料,站在窗前凝視著雨幕中的要塞。
穿著少將軍服的里奧斯端坐在橡木桌旁,在他面前堆著一大摞的火藥製造書籍,翻看間眉頭緊鎖。
「為何物資的搬運停止了?」加斯帕爾轉身看向兒子,語氣裡帶著不滿。
里奧斯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窗外,恭敬地說道:
「父親大人,外面雨這麼大,物資原定十日之後全部撤離,時間尚且充裕。」
「不行,朱琳澤是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資必須儘快搬走,尤其是鐵和火藥。」加斯帕爾表情嚴肅,語氣不容置疑。
里奧斯合上書籍,走到加斯帕爾身邊,笑著問道:
「父親,難道你認為獨立團會攻打要塞?」
雖然里奧斯嘴上沒說,但心裡開始懷疑自己睿智的父親可能是被關押久了,有些神經過敏。
「怎麼,你認為不可能?」加斯帕爾皺眉。
「不,不是不可能,而是我太希望他們來進攻了。」里奧斯眉毛一挑,指向窗外的防禦工事說道:
「首先獨立團並沒有野戰炮,就算他們有,炮彈打在棱形防禦上也造不成多大傷害。
若是他們採用近攻,那就太好了,我們每個棱堡上都有四門火炮和上百個射擊孔,多個棱堡之間形成交叉火力,能把數萬人打成一堆碎肉。」
說著,里奧斯把窗簾拉開一些,賣弄似的解釋道:
「咱們這要塞只有西面和東面兩個出口,而且兩個出口都是坡地。
若是敵方在坡地上架起火炮,這射角根本就夠不著城牆和堡壘,他們又如何進攻?」
聽到這番解釋,加斯帕爾內心安定不少,不過他還是板著臉,嚴肅說道:
「獨立團的手段花樣百出,不可不防。」
「父親說的是,我會注意。」里奧斯雖然不以為然,臉上卻掛著真誠。想了想,詢問道:
「接下來,父親有什麼打算?」
加斯帕爾走到真皮的沙發椅上坐下,灰色的眸光閃動,頓了頓,才緩緩說道:
「首先,當然是先去總督府請罪,馬尼拉帆船畢竟是從我手上丟的,自然要給個說法。
再者,去趟馬德里,委員會和貿易署那般道貌岸然的傢伙都等著我去孝敬呢。」
里奧斯臉上浮現笑容,他搬了張椅子坐在父親身旁,恭敬說道:
「反華計劃已定,總督秘書的言辭透露出,總督有意沒收華人財產並將他們逐出墨西哥城,此事恐怕難以逆轉。」
「奧尼亞特現在是窮瘋了,只要能來錢,估計都不會拒絕。」加斯帕爾輕蔑一笑,想了想,緩緩說道:
「既然總督府以及與我們合作的幾個大家族都希望從華人身上挽回一些損失,我們自然不會斷人財路。
再者,流離失所的華人對我們來說更有價值,後續還要靠他們從朱琳澤那裡換軍火。」
里奧斯點了點頭,順著話題說道:
「我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華人聚攏起來送到羅克塔島,後續運送北上,用來交易也方便。」
「只有這麼辦,其他地方也無法安置幾萬人的規模。」加斯帕爾微微頷首,接著,有些肉疼地說道:
「那麼多的高嶺土、桑樹和生絲才換了20萬比索,這些損失要從這些漢人中找回來。」
里奧斯略作遲疑,建議道:
「無論是絲綢還是瓷器對原材料、工藝的要求都太高,父親為何不想想其他財路?」
加斯帕爾皺了皺眉,疑惑道:
「怎麼,你有想法?」
里奧斯笑了笑,起身到了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塊褐色的塊狀物遞給加斯帕爾:
「這是在佛羅里達繳獲的,現在尼德蘭人已經開始批量種植,不如我們在羅克塔島改種這個。」
加斯帕爾接過塊狀物,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驚訝道:
「你的意思是種植罌粟,製作鴉片?」
「不錯,我詢問過一些植物學家,據他們說,罌粟這東西尤其適合在墨西哥種植,產量要比北方高上不少。
這東西在東方可是能賣上大價錢的。
明年父親若是要去馬尼拉貿易,王室肯定不會出資,購買300噸貨物的資金要我們自己籌措,不如就煉製鴉片去東方換絲綢和瓷器?」里奧斯聲音裡帶著鼓動。
其實鴉片這東西幾千年前就懂得種植和煉製,只不過一旦吸食就會上癮,而且會使人精神萎靡,骨瘦如柴,最後器官衰竭而死。
正因為如此,西方殖民者一開始並沒有大規模生產的想法,因為在他們看來,吃多了會死人的東西市場需求必然有限。
然而,到了17世紀中期,這一觀念被徹底顛覆。
殖民者們逐漸意識到,毒癮的力量超乎想像,一旦讓大量人群陷入其中,鴉片便能成為無盡的財富源泉,源源不斷地為他們帶來巨額利潤。於是,鴉片貿易開始迅速擴張,成為了一段黑暗而悲慘的歷史。
見加斯帕爾陷入沉思,里奧斯循循善誘道:
「鴉片上癮快,只要一開始免費發放,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大量人群購買。
另外,羅克塔島上土地廣闊,華人天生就是農民,這幾萬人種植一年,生產幾十噸不成問題。」
「可以試試。」加斯帕爾點了點頭,想了想,轉換問題問道:
「這火藥研究的怎麼樣了,能仿製出來嗎?」
「查不出頭緒,還是要父親拿去歐洲找些學者看看。」里奧斯抑鬱回道,沉默良久,他看向加斯帕爾,鄭重請求:
「父親,我覺得家族的『黑鷹計劃『還是需要重新啟動,否則里奧斯軍團在軍事力量上過於被動。」
『黑鷹計劃『是凱賽達家族的秘密武器研究計劃,由於武器威力一般,但死亡率太高而被加斯帕爾終止。
見父親沉默不語,里奧斯詳細解釋道:
「父親,原來這『黑鷹『攜帶的彈藥威力太小,可讓『黑鷹『攜帶上獨立團產的手雷威力將大不一樣,你看……」
「轟隆隆……轟隆隆……」
里奧斯還未說完,城堡外炮聲轟鳴,爆炸聲不斷,整個建築都開始晃動起來。
「來了!」里奧斯先是一驚,繼而嘴角微微勾起,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看向加斯帕爾:
「我們高估朱琳澤和他的獨立團了。」
說著,他緩緩起身,去桌上拿瞭望遠鏡,淡定從容地來到窗前。
抬眼望去的那一剎那,里奧斯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他驚恐地尖叫道: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加斯帕爾心裡一沉,快步來到窗前,只見一朵朵蘑菇雲在雨幕中炸開,五邊形兩個角上的棱堡已被炸塌,城牆上的士兵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亂成了一團。
「怎麼可能……」里奧斯臉色煞白,猶如得了失心瘋一般重複著相同的話,片刻後,他似乎緩過神來,快步往門外走去。
「去哪?」加斯帕爾上前,一把拽住了兒子的胳膊。
「為什麼會有從天而降的炮彈,這絕不可能,我要去看看。」里奧斯邊說,邊就要擺脫父親的拉扯。
「蠢貨,要塞的棱堡都被炸塌了,你是要去送死嗎?」加斯帕爾瞪著眼睛怒吼,下一刻,他拉起兒子就往外跑,「撤,從東門撤離,什麼都不要了,若是再次被抓住,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雨中,傘下的傅山放下望遠鏡,驚嘆不已:
「這西洋人的要塞設計真是精妙絕倫,若用實心炮彈猛攻,恐怕半天也只是刮去其表面。」
「不僅如此,」張靜君淡然一笑,插話道,「要塞之下是坡地,此地架炮難以觸及棱堡;若登上平台,又立即置身於其炮火射程之內。
更可怕的是,即便冒險沖至城下,那錯綜複雜的交叉火力設計,足以將進攻的士兵悉數殲滅。」
「哎呀媽呀,若能在關寧錦防線外多建幾座這樣的要塞,十個努爾哈赤也休想突破!」袁天赦撓了撓頭,滿臉興奮。
冷秉瞥了袁天赦一眼,不屑地說:「有團長在,何須要塞?直接橫掃過去便是!」
袁天赦張了張嘴,欲反駁卻找不到理由,只好哼哼兩聲作罷。
此時,敵方要塞上的兩處棱堡已被摧毀,城牆上的士兵或死或逃,形勢急轉直下。
朱琳澤面無表情,果斷下令:「命令炮兵連向前推進五百米,務必轟開城門。」
待傳令兵離去,袁天赦咧嘴一笑,提議道:「團長,要不我帶騎兵連繞後包抄,把加斯帕爾那老傢伙再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