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女人的過往

  三人很快來到商街的盡頭,在一木屋前下了馬。

  這一下來,周圍木屋子的鶯鶯燕燕們又心思活絡了起來,有的披著斗篷,有的打著雨傘,都要圍攏過來搶生意。

  南門明拔出戚家刀,把刀插在了半濕的土路上,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冷聲喝道:

  「凱賽達家族辦事,靠近者死!」

  看著那些如鳥獸散的姑娘們,趙彪嘴角抽了抽,斜著怒目金剛似的南門明,壓低嗓音說道:

  「小明啊,你這樣會娶不到媳婦的。」

  伍辰皓打量著蓋著長長茅草的木屋,見那姑娘在窗戶里不斷地朝自己招手,只能開口道:

  「隊長,阿明,你們在外面守著,我去探探情況。」

  「哎,你這就不懂了,找女人要有個找女人的樣子,你這樣會讓人生疑的。」趙彪拍了拍伍辰皓的肩膀,隨即摸了摸褲襠,露出淫蕩的笑容喊道:

  「美人,我來了。」

  想想這賤貨的話也有道理,伍辰皓無奈地看向南門明:

  「把馬拴到門口,一起進去。」

  走到近前,能看到木屋的門上掛著紅的、黃的門帘,牆外到處都貼著露骨的色情貼畫。

  進到屋裡,趙彪已經熟絡地脫去靴子,坐在了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悠閒地喝起了茶水。

  地板的中央有一個火塘,熊熊的炭火上面掛著一個燒水的壺子。

  伍辰皓進了屋子,檢查了一圈,發現沒有異常後,這才回到地板上坐下。

  南門明關上門窗,端著槍坐在了門口的位置,通過門縫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趙彪瞥了一眼跪在冰冷地板上、低垂著頭、雙肩微微顫抖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輕聲道:

  「小姑娘,來,給大爺揉揉腿,這一路奔波,腿都僵了。」

  女子偷偷瞄了一眼伍辰皓,見他面無表情,便順從地膝行至趙彪身旁,開始輕柔地為他捶腿。

  然而,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欲言又止,只因幾位大人未發話,她不敢輕易出聲。

  見狀,伍辰皓將一個繡有荷花的香囊擲向女子身旁,用西班牙語詢問:

  「說吧,怎麼回事?」

  女子拾起香囊,緊緊攥在手中,良久,才哽咽著用漢語回答道:

  「奴婢有罪,本不該打擾幾位大爺,但……奴婢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伍辰皓一聽女子說的是漢語,立即對南門明吩咐道:

  「去門外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

  「是!」南門明應聲而去,並順手關上了門。

  隨後,伍辰皓再次用西班牙語詢問,以確認女子的身份:

  「會說漢語並不能證明你是漢人,倭人和呂宋人也有能說漢語的。」

  女子淚眼模糊地抬起頭,妝容已亂,她深吸一口氣,改用閩南語說道:

  「奴婢的父親是漳州府平和縣人,三十年前遷徙至墨西哥。」

  「你也是漳州的?」趙彪聞言,眼睛一亮,隨即用流利的閩南語回應。

  聽到熟悉的鄉音,女子震驚之餘,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連連點頭,卻已泣不成聲。

  伍辰皓見狀,心中略感寬慰,他緩緩坐下,用溫和的語氣安慰道:

  「姑娘,別難過了,慢慢說,我們若能相助,定不會袖手旁觀。」

  趙彪也收起玩笑之色,跪坐得更為端正,他試圖轉移話題,以緩解女子的情緒:

  「對了,你怎麼穿著倭人的衣裳,還化這嚇人的妝?」

  女子被逗笑,用絲絹擦拭著臉上的白粉,憤恨地說:

  「都是那些可惡的倭人嫖客,偏愛這種詭異裝扮。為了生存,我只能……」這時女子才停住了哭泣,她看向兩人,紅著眼睛祈求道:

  「兩位大人能不能行行好,讓小女伺候你們?」

  伍辰皓想都沒想,從袋子裡掏出三塊銀幣遞給了女子:

  「我們不需要你伺候,這些你拿去吧。」

  見伍辰皓那失望的表情,女子接過銀幣,低著頭不住地抽泣:

  「小女知道自己下賤不知廉恥,可……可我真的沒有辦法。

  我死了沒關係,可我還有弟弟,還有年邁的父親和娘親。」

  伍辰皓覺得話裡有話,忍不住問道:

  「怎麼,阿卡普爾科有很多漢人嗎?」

  「以前有,現在沒了。」女子搖了搖頭,猶豫半晌,開口提醒:

  「兩位大人一定要小心,這凱賽達家族的護衛也未必安全。」

  伍辰皓和趙彪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震驚,後者連忙追問道:

  「妹子,這話怎麼說?難道你知道什麼?」

  女子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裡面,渾身不住地顫抖:

  「我不能說,說出來家人都會死的,你們走吧,儘快離開這裡。」

  見到此情形,趙彪知道不說一些實情很難獲得女子的信任,他和伍辰皓交換了個眼神,在對方點頭示意下,他緩緩開口:

  「妹子,你知道今年的馬尼拉帆船為什麼沒有來嗎?」

  女子身體一滯,緩緩抬起了頭,疑惑道:

  「怎麼,你們知道?」

  趙彪點了點頭:

  「因為今年的馬尼拉帆船就是我們劫的,至於我們為什麼穿這身制服,我無法和你詳細說明,但我要說的是,我們並不是凱賽達家族的護衛。」

  這話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在女子的腦海炸響,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麼這幾個小小的護衛居然敢對凱賽達家族的大管家動槍,而對方還不敢還以顏色。

  「妹子啊,別怕,不管是誰威脅你的家人我都會幫你收拾掉。不為別的,就因為你是漢人。」趙彪坐直了身體,傲然地說道。

  在一番引導之下,女子才放下了戒心和恐懼,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少女有一個很霸氣的名字,名為夏侯婷,她和弟弟都是在墨西哥城出生的。

  他的父親夏侯斐曾經是一名出色的陶瓷匠人,三十年前跟隨馬尼拉帆船來到墨西哥。

  可到了墨西哥沒兩年,總督換了,接任的總督認為從喬治亞、南卡羅來納獲取高嶺土風險太大,而收益又都歸王室,所以就停掉了陶瓷工廠。

  沒了營生的夏侯斐沒有氣餒,他轉行做了金銀首飾的匠人,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不僅成為了墨西哥首屈一指的工藝大師,還成為了墨西哥城華人社區——唐人街的商業領袖。

  在他的帶領下,很多華人都開始從事金銀首飾的加工。

  漸漸的華人越做越大,讓墨西哥城的其他首飾匠人沒了生意,這其中就有不少在墨西哥土生土長的白人(雷奧爾人)。

  在新西班牙總督區,雖然雷奧爾人和西班牙宗主國來的白人相比是二等公民,可和華人這種四五等公民相比,又不知道要高貴多少倍。

  在以雷奧爾人多個商會的聯合運作下,總督府出了一系列限制華人經商的措施,同時逮捕了唐人街的幾個華人領袖。

  最後,夏侯斐上交了九成的家產才從牢獄裡被放了出來,萬念俱灰之下,他帶著妻兒來到了阿卡普爾科,希望在這裡搭船返回大明。

  可到了阿卡普爾科,他被誣告與尼德蘭人勾結,再次被關入了監獄。

  就在他們全家要被處死的時候,一個神秘的商人出現,他救了夏侯斐的一家。

  夏侯斐還來不及感恩戴德,那商人就提出了條件,要求他們全家都必須加入一個組織才能活下去,組織的名字就叫刺客兄弟會。

  就這樣,夏候斐的一家莫名其妙的成了刺客兄弟會的外圍諜子。

  接下來,夏候斐和他的妻子被送進了市政廳做了更夫和廚娘,而女兒被送道東市做了妓女。

  還有一個十歲的兒子,被運作到了聖迭戈城堡(這個城堡在阿卡普爾科,而不在聖迭戈)做了馬童。

  那名商人警告他們,如果有一人背叛,其他的家人都得死。

  夏侯婷被逼無奈,只好做起了妓女的營生,她不僅要想盡辦法獲取情報,還要養活自己和接濟弟弟。

  可由於今年的馬尼拉帆船沒來,而市政廳的人頭稅和交易稅是必須要繳的,如果再過兩天她交不出稅款就會被趕出這個木屋。

  一旦被趕出去,她就沒有了情報來源,刺客兄弟會就會認為她沒了價值,自然不允許她活下去。

  說到這裡,夏侯婷已經淚流滿面,哭成了淚人,而一旁的趙彪也是唏噓不已。

  伍辰皓眉頭緊鎖,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知道刺客兄弟會的據點在哪嗎?」

  「不知,」女子搖了搖頭,抽咽著說道:

  「弟弟有了情報會藏在一個地方,我定期會去取,而小女的情報則是定期交給酒館的老闆費代里科大人。」

  「酒館老闆,就是剛才那個滿臉鬍子的鷹鉤鼻?」趙彪濃眉一挑,咬牙切齒地問。

  「對,就是他。」夏侯婷點頭。

  怪不得趙彪一拔刀,少女就嚇得跑了,原來怕的不是趙彪,而是迎出來的酒館老闆……伍辰皓心裡瞭然,頓了頓,他接著詢問:

  「聖迭戈城堡是個什麼地方,有什麼重要的情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