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天狼破軍(下)

  薇薇被燕破岳綁到了大樹上,燕破岳綁得又狠又緊,繩子深深勒進了薇薇那可以用嫩若凝脂來形容的皮膚上,那股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差一點嗆出了眼淚,但出於一個軍官的驕傲卻讓她忍了下來。Google搜索

  「老燕……」

  蕭雲傑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燕破岳沉聲問道:「找到了嗎?」

  蕭雲傑深深地點頭。

  「給我。」

  當燕破岳從布袋中提出一條兩尺多長、渾身五彩斑斕的蛇時,薇薇猛地瞪大了雙眼,她雖然不知道這條蛇的學名是什麼,但是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種外表顏色艷麗,腦袋又是三角形的蛇,一般都是毒蛇!

  燕破岳捏著那條毒蛇的七寸,他手指略一用力,就捏得那條毒蛇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巴,露出兩顆鋒利的毒牙。燕破岳回頭望著早已經看傻眼了的攝像師,淡然道:「還愣著幹什麼,你們藍軍的隨軍記者兼主持人已經被我給俘虜了,還不快點回軍營去搬救兵!」

  攝像師還傻傻地愣在那裡,燕破岳猛地提高了聲音:「還不快滾,要不換你來綁到樹上?!」

  攝像師直到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他發出一聲低喊掉頭就跑,就連他那台最起碼也有兩三萬的專業級進口攝像機都沒有去拾。

  當攝像師帶著藍軍特種兵趕回現場時,還隔著幾百米距離,他們就聽到了薇薇撕心裂肺的哭叫:「拿開,拿開,燕破岳你把它拿開,它要咬到我了……啊……」

  跑到一片山坡上,當藍軍一名上尉連長拿著望遠鏡觀察,並找到了被綁在大樹上的薇薇時,這位連長都微微一愣。

  一條兩尺多長的毒蛇,尾部扎著繩子,掛到了樹枝上。毒蛇奮力扭動身軀,想要擺脫尾部繩子的束縛,它的身體在空中扭出一個個尺寸驚人的弧度,掛在樹梢上的繩子隨之帶著毒蛇像鐘擺一樣擺動起來,而且幅度是越來越大,眼看著這條毒蛇那不斷噴吐著舌信的頭部,就要碰到了薇薇那張吹彈可破,現在更流滿了眼淚,看起來楚楚可憐到極點的臉上。也就是因為這樣,薇薇撕心裂肺的哭叫聲更加悽厲。她一邊哭叫一邊拼命掙扎,可是身為一個文職女軍官,她又怎麼可能擺脫偵察兵專用的繩縛術?

  幾次三番的掙扎,沒有衣服保護的手臂位置,已經被粗糙的繩索磨破,滲出了殷紅的血珠,有如羊脂美玉般的潔白皮膚,觸目驚心的血珠,兩者搭配在一起,透著一股妖異而殘酷的美感。

  「連長,咱們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快去救人啊!」

  一名和這位上尉連長平時就關係相當不錯的班長瞪大了眼睛,叫道:「再拖下去,那條蛇可真就要咬上去了!」

  「你以為燕破岳只是惡作劇嗎?我敢打賭,孤狼就潛伏在周圍,你再看看他選擇的那棵大樹,周圍一百多米範圍,幾乎找不到任何有效掩護,在這種情況下,誰衝出去誰就是槍靶!」

  「槍靶怎麼了,這只是演習,再說了,就算這是真的戰爭,我們就能眼睜睜看著一位女同志被綁在那裡求救,最終活活被毒蛇咬死而無動於衷嗎?」

  班長漲紅了臉,嘶聲叫道:「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那我們和那些面對侵略者,眼睜睜看著自己親人被屠殺,都不敢吭聲的孬種?貨有什麼區別?將來我們上了戰場,到了需要和敵人死磕的時候,就連在演習中都?了的貨色,又有誰敢去拼命?!」

  連長呆住了。他看破了燕破岳的陷阱,但是他卻沒有辦法迴避,這不是詭雷,也不是詭計,這是陽雷,是堂堂正正擺在那兒,激著他們這些血氣方剛,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漂亮女人的兄弟,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會無怨無悔往裡跳的最致命屠刀!

  「連長!」

  班長的嘶吼,讓連長猛地驚醒,他轉頭看向帶過來的二十多個特種兵,這些特種兵都是他親如兄弟的手足,每一個人私下裡都喊他連長大哥,他有絕對的自信認為,將來到了戰場上,這些人就是他可以生死與共的兄弟,只要他一聲令下,哪怕前面是敵人架起的重機槍陣地,這些兄弟也會毫不猶豫地發起衝鋒。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身為連長大哥的統率力,在薇薇撕心裂肺的哭泣、眼淚和鮮血的攻擊下,已經出現了裂痕,而且這條裂痕正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斷擴大。也許用不了多久,這些兄弟當中,就會有人再也無法壓抑男人保護女人,尤其是保護漂亮柔弱正在哭泣女人的衝動,而跳出掩體,沖向薇薇。

  「老六,」連長終於發出一聲暴吼,「帶上兩個人,去把薇薇搶回來!」

  「是!」

  班長帶著兩名在他們當中軍事技術最好的士兵,摸到距離薇薇最近的一片叢林中,三個人突然衝出叢林,飛沖向距離他們只有一百多米、被綁在大樹上的薇薇。

  剛剛衝出叢林,一名士兵身上的發煙包就冒出了紅煙,這名士兵不由得微微一呆,旋即停下了腳步,坐到了地上。在演習當中,中彈陣亡,就必須立刻停止一切行動,這是演習絕不允許觸碰的逆鱗,也許燕破岳能想辦法鑽空子,但是他們這些士兵絕對不會做這種偷奸耍滑的事情。

  連長立刻舉起望遠鏡尋找潛伏在四周的紅軍狙擊手孤狼,但是就連走出國門,在俄羅斯狙擊手訓練學校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於海都做不到的事情,這位連長一時之間又怎麼可能做到?!

  又一團紅色煙霧騰起,第二名士兵停下了衝鋒的腳步,躲在暗處的孤狼,這兩發子彈之間的時間差只有兩秒鐘!

  在兩名部下的掩護下,多出四秒鐘時間的班長,在這四秒鐘時間裡,已經衝出近四十米遠,然後……他身上的發煙包也冒出了紅煙。

  班長微微一呆,旋即他狠狠一咬牙,繼續挪動腳步,連長的聲音在背後傳來:「老六,演習中你陣亡了是還可以動,救出你想救的人,但如果這是一場真的戰鬥呢,如果我們的敵人,真的把第二個薇薇綁在了樹上呢,你被敵人的狙擊步槍打中,你除了一頭栽倒死不瞑目之外,你還能再做些什麼?!你不是說在軍營中最看不起的,就是總喜歡在演習時偷奸耍滑鑽空子的燕破岳嗎?他至少還是在鑽規則的空子,而你現在做的,卻是在明目張胆地違反演習規定,如果你堅持走下去,你丫的還有什麼臉罵燕破岳,你還不如人家呢!」

  班長的腳步猛然頓住了,他慢慢坐在地上,望著距離自己只剩下五十多米,還在不斷哭著叫著、不斷扭動身體的薇薇,班長的嘴角抽動,猛地一拳重重砸在地上,放聲叫道:「燕破岳,你他媽的就是一個渾蛋!」

  話音未落,班長就看到又有三個士兵從那片樹林中沖了出來,這三名士兵並沒有得到連長的批准,無論他們是否成功,在事後都會受到重罰。這三名士兵也只衝到了班長附近,就全部被孤狼擊斃。

  幾乎在同時,又有五名士兵衝出了叢林。

  薇薇已經停止了哭泣和嘶叫,她呆呆地望著那些距離自己只有一百多米,前赴後繼地衝過來,卻一個個被敵人狙擊手擊斃的士兵。這些接受過最嚴格訓練的年輕特種兵,在戰場上縱然不能以一敵百,也必然可以讓敵人付出十倍於己的最慘痛代價。可是現在,他們就像一群會自己跑動的槍靶,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被一個個擊斃,用他們的屍體在地面上鋪出了一條通向薇薇的血路。

  如果她不是這麼美麗,如果她不是那麼活潑可愛,那麼在短短十幾天時間裡,她不會就在夜鷹突擊隊贏得了太多愛慕;如果她沒有放聲求救和哭泣,露出了讓男人保護女人的天性為之徹底沸騰的柔弱,這些年輕的特種兵,絕不會死得這麼輕而易舉,絕不會死得這麼快、這麼慘!

  又有四個士兵停在了衝鋒的路上,但是他們中間最後一個士兵終於衝到了薇薇面前……85式狙擊步槍的彈匣只有十發子彈,孤狼已經成功擊斃了十名藍軍特種兵,她的彈匣中已經沒有子彈了。

  用十名同伴為代價,終於衝到薇薇身邊的特種兵手一揮,空中淡淡的金屬流光一閃而逝,他一刀就將那條還在空中不斷扭動身體的毒蛇斬成兩半,他又一揮刀,將薇薇身上的繩索砍斷,然後……在薇薇呆呆的注視下,紅色的煙霧從他身上騰起,孤狼重新換上一個新的彈匣,他也中彈了。

  這名士兵咧開嘴,對著薇薇露出了一個無怨無悔的笑容,他明明臉上殺氣騰騰,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下來:「別怕,你看,這條蛇的牙齒都被拔掉了,它怎麼也不會咬你的。」

  看著這張因為接受過太過嚴格訓練而稜角分明,但是一笑起來,分明還透著幾分孩子氣的臉,眼淚再次從薇薇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年輕的特種兵面對薇薇的眼淚更加手足無措,他想要幫薇薇擦掉眼淚,卻怎麼也不敢做出這麼親昵的動作,他只是不停地說著:「別哭,別哭,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在淚眼模糊中,年輕特種兵的臉不斷扭曲,依稀間竟然變成了燕破岳那張可惡可恨到了極點的臉,而燕破岳的聲音更像是惡魔的詛咒,再次在薇薇的耳邊迴響:「我只是想讓你這位漂亮,氣質不錯,看起來家庭背景也不錯,把走進軍營當成了一場遊戲的大小姐明白,穿著軍裝卻恣意妄為地跑到戰場上,你的自以為是,外加你的美麗,會害死多少人!」

  她雖然並不是特種部隊成員,但她怎麼說也是一個軍人,是一個軍官,她清楚地明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們違反連長的命令衝過來救她,尤其是在夜鷹突擊隊剛剛成立不久舉行的第一場內部演習中集體公然抗命,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會原諒這種錯誤,否則的話,就會在夜鷹突擊隊的軍魂和傳統還在塑造期的時候,給整支部隊的未來留下一個無可彌補的巨大隱患。

  他們是會被通報批評,還是被一起踢出夜鷹突擊隊,帶著絕不光榮的處罰離開軍營,甚至從此中斷了他們的軍旅生涯?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些士兵是真的在用自己的生命發起必死無疑的絕望衝鋒,他們十一個人,在叢林到薇薇之間這條只有一百多米的路上,真的鋪出了一條鮮血淋漓屍橫遍野的路!

  看著縱然是這樣依然沖了出來,依然對著她努力露出溫和笑容的十一個士兵,再看看地上那隻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燕破岳悄悄拔掉毒牙,卻依然把她嚇得半死,現在還在地上扭動的半截蛇身,薇薇突然抬起腳,在蛇頭上拼命猛踩,她一邊踩,一邊放聲哭叫:「燕破岳,你這個渾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燕破岳成了夜鷹突擊隊年輕士兵們心中的公敵!薇薇的美麗在軍營中征服了多少人,燕破岳的死敵就有多少!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由年輕士兵和軍官組成的藍軍特種作戰小隊,像瘋了似的在深山叢林中追殺燕破岳!

  在第十七天的時候,孤狼「陣亡」,她在成功擊斃敵軍一名班長後,被藍軍直接動用整個火炮連,對她潛伏的位置進行了十五分鐘地獄式轟擊,面對這種人類最純粹戰爭武器的無差別覆蓋攻擊,個人作戰能力再優秀,再精通滲透潛伏,孤狼也不得不離開戰場。

  沒有了孤狼,燕破岳和蕭雲傑的暴露概率大大增加,面對藍軍猶如牛皮糖般如影附骨的追殺,蕭雲傑體力耗盡,再也沒有了奔跑的力量,他停下腳步在射掉了最後一枚榴彈後被亂槍「擊斃」。

  三人作戰小組已經三去其二,所有人都以為燕破岳獨木難支,這場曠日持久的演習即將結束,但是他們錯了!

  面對藍軍特種部隊的攻擊,面對林鋼蛋的瘋狂追殺,已經失去潛伏能力的燕破岳,奇蹟般地一次次跳出藍軍包圍,又一次次將榴彈打進軍營,用騰起的紅色煙霧清晰而又無比囂張地宣告著:哥哥我還活蹦亂跳著,想結束戰鬥,還早,還早,還早得很呢!

  一個從來沒有接受過偵察兵野外生存訓練的新兵蛋子,他在原始叢林吃了什麼能支持到現在都沒有倒下?就憑他那些據說味道還行,但是數量並不多,聽起來還有點可笑的「兵糧丸」?

  他沒有了同伴,又是什麼支撐著他一個人在野外獨自面對風霜雨霧,一個人面對毒蛇蟲蟻,面對寒冷乾渴飢餓和孤獨?又是什麼支撐著他,讓他明明知道再也不可能對藍軍大本營繼續造成致命攻擊,卻依然咬著牙死戰不降?!

  他不累嗎?

  他不餓嗎?

  他不怕嗎?

  他為什麼還有力氣跳出包圍圈?他為什麼還能跑得那麼快?他為什麼還不離開叢林回到軍營?難道一個人在演習現場帶著兩千號人團團亂轉,這場遊戲就這麼開心?值得他忍受身體早已經超過負荷極限帶來的痛苦,在那裡一分分一秒秒地堅持不懈?!

  到了第二十五天,燕破岳的榴彈打完了,他再次突出重圍時,使用的是自製的弓箭。看著燕破岳射出來的那一支支連木刺都沒有削乾淨的木箭,所有人都沉默著,就是這樣簡陋得可笑的武器,卻讓這些全副武裝的特種兵臉色全部沉了下來。

  他們正在面對的,是一個已經和他們處於不死不休立場的敵人。這個敵人,原來並沒有這麼強,是他們一起用一次次聯合掃蕩攻擊,逼得對方在一次次逃亡式的突圍中,一步步地成長,一點點地強大,直至變成了一條身經百戰、狡猾而殘忍、圍著目標不停地打轉,就算是餓死凍死冷死,也能對著頭頂的圓月,露出自己鋒利獠牙屹立不倒的狼!

  ……

  兩天後,艾千雪獨自一個人空著雙手走進了那片沒有彈如雨下,卻已經被演習雙方幾乎打紅了、燒滾了的戰場。

  她走到了一個最醒目的山峰上,望著面前這片連綿起伏的群山,還有那一片片的叢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攏成了喇叭狀,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燕破岳,你給我出來,現在就出來!」

  出來!出來!出來!出來……

  艾千雪的聲音在群山中反覆迴蕩。在四周搜山的藍軍特種兵們停下了腳步,他們的指揮官一起舉起望遠鏡,將他們的目光投到了艾千雪的身上。

  艾千雪並沒有薇薇的嫵媚,但是在她的身上,卻有著職業軍人特有的英姿颯爽,用自信支撐起的腰肢盈盈一握,傲人的胸圍海拔驚人,兩種不同的氣質結合在一起,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得目不轉睛;長期堅持武術練習,更讓她舉手投足間擁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相信就算是薇薇站在她的身邊,她也絕不會稍有遜色。

  這樣一個並不輸給薇薇的美女軍官正在吼著燕破岳的名字,要他自己從演習戰場上走出來!

  通過望遠鏡觀察著艾千雪的軍官們,幾乎同時在心裡作出了一個判斷:「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可是五分鐘後,一個全身軍裝都破破爛爛,頭髮都長到了兩寸來長,臉上黑得要命,還披著一層偽裝網的身影,就那麼慢慢地、慢慢地走上了山坡,走到了艾千雪的面前。

  燕破岳,死戰不休,就算是秦鋒大隊長派人喊話都沒有喊出來的燕破岳,竟然真的走出來了!

  榴彈發射器早就丟掉了,燕破岳手裡握著一把自製的長弓,在用樹皮製成的箭囊里,稀稀拉拉地插著十幾支木箭。除此之外,在他身上還背著一把標槍,標槍的槍頭,就是他的格鬥軍刀,他就是憑這把標槍在叢林中戰勝各種已知和未知的危險,獵取他可能獵取到的各種獵物,並把它們咽進胃裡,變成自己的體力與熱量。

  在他的腰帶上還掛著兩隻田鼠,顯然那就是他隨身攜帶的單兵口糧。

  打量著這個已經有四個月不見的大男孩,艾千雪只覺得鼻子突然狠狠一酸。

  他真的好瘦,就連他的臉頰都深深陷了下去。他原來那猶如獵豹般線條優美、充滿力量美感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彈性與光澤,但是他握著弓箭的雙手卻依然靈活有力,無聲地向人訴說著燕破岳身體中蘊藏著的不滅戰火。

  回望著艾千雪,燕破岳的嘴唇嚅動了一下,連續十幾天沒有同伴,一言不發,讓他猛地開口似乎都遇到了一點點障礙,但他還是調整了過來:「你,是帶我回去的嗎?」

  「啪!」

  燕破岳將手中的弓箭丟到了地上,他抬頭望著天空,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自嘲的表情:「我這個『始皇』特戰小隊的恥辱,夜鷹突擊隊的敗類,終於惹得天怒人怨,都不等及演習結束,就要你專程過來,把我帶回去了嗎?」

  聽著他低沉而沙啞、隱隱透出一絲哭意的聲音,艾千雪的心裡突然湧起了一股疼痛,她在心疼,她在心疼這個比自己要小上好幾歲,平時看起來堅強得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還硬,這一刻因為太過疲憊終於露出自身軟弱一面的大男孩。

  她真的想要用自己的雙手撫平這個大男孩眉角的悲傷,想要用自己的體溫讓他的身體不用在風中微微輕顫。

  但是艾千雪沒有這麼做,她低聲問道:「為什麼?」

  艾千雪問得沒頭沒尾,但是燕破岳聽懂了。她是在問自己為什麼要成為夜鷹突擊隊的公敵,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會激怒所有人的事情,終於把自己和其他人推到了無可調和的對立絕境。

  「在進軍營前,我野心勃勃,想要做一個比我老爸更優秀的軍人。我以為在軍營中,只要努力上進,展現出一個最優秀的我,就會得到認可,就可以像我老爹一樣兄弟遍天下。可是,在新兵訓練結束後,我和蕭雲傑被分配到了炊事班,我們的任務是放羊!我燕破岳大老遠跑到就連氧氣都吸不飽的地方,我拼命展現自己,就他媽的是為了來給連隊放羊,當一百多頭羊的奶爸?!」

  燕破岳的聲音猛地提高起來:「我知道,中國部隊就喜歡用『先去其驕氣傲氣再塑其呆氣』的方法來磨礪士兵,但是,我過去是燕破岳,現在是燕破岳,我將來依然要做燕破岳,我為什麼要變成千千萬萬螺絲釘中的一顆,我想成為一個優秀的軍人,我想保家衛國,但為什麼成為優秀的軍人就要放棄個性和思想,那樣的話,我的身體就算還能呼吸,但那個還活著的人,還是燕破岳嗎?!」

  面對燕破岳的問題,艾千雪無言以對。

  「我知道,我身上還有太多缺點,我能進特種部隊,都應該燒高香、謝天謝地了,可是我卻走了狗屎大運,竟然一頭鑽進了號稱特種部隊中的『始皇』特戰小隊,我終於看到了可以比自家老爹更強的希望。你知道嗎,在我進『始皇』特戰小隊前幾天,就算是睡在你隔壁的走廊里,我都能笑醒過來!可是很快我就感覺到很多人排斥我,他們認為我這個只在訓練場上打過十發子彈的新兵蛋子,根本沒有資格進入『始皇』特戰小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從『始皇』被淘汰,背上鋪蓋滾蛋回家。」

  燕破岳瞪著艾千雪,嘶聲叫道:「我想留在『始皇』特戰小隊,我想贏,我想在這裡一天比一天強大,直至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特種兵!我想成為其他人願意信任的同伴,我想在將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同胞遇到危險時,可以站出來為他們而戰!」

  「可是我根本沒有機會彌補自己的缺點,三個月一期的淘汰賽就來了,而且變成了五十對兩千的演習對抗戰!『始皇』特戰小隊的老兵都死光了,只剩下我們兩個新兵蛋子和一個女兵,難道非要我像個傻逼似的正面對決,然後死得轟轟烈烈,輸得沒有半點價值,才是中國特種兵應該做的事情?我沒有他們的軍事技術,不是手起槍落槍槍命中的神槍手,可是我還想贏,那我除了用一些小聰明小伎倆,不斷鑽空子製造機會的手段,我還能有什麼辦法?!為什麼在真實的戰爭中,這樣的行為叫作戰爭的智慧,在演習中,這樣的行為就是無賴流氓全軍公敵?!」

  「你認為自己已經完了,所以……」艾千雪低聲道,「你才會哪怕明知再不可能對藍軍造成傷害,依然死戰不退?」

  「不。」

  出乎艾千雪預料,燕破岳竟然在搖頭:「我一開始,的確為了彌補和敵人的戰力差距,利用演習規則漏洞偷奸耍滑。後來我發現,我的狡計可以連連得逞,那時候我就在想了,我一個新兵蛋子弄出來的小伎倆,都可以讓部隊那些戰鬥力遠超於我的士兵不斷陣亡,這就說明夜鷹突擊隊欠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如果不能把這個缺點彌補,一旦到了真正的戰場,我的戰友們就必須用鮮血來當學費。與其到了那個時候再亡羊補牢,我燕破岳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先無賴下作到底,讓他們記住我的這些流氓行徑,永遠不必再在這個方面吃虧流血。」

  艾千雪怔怔地望著燕破岳,她真的沒有想到,最終的理由竟然是這樣的:「可是,你剛才不是還說,大家都排斥你,看不起你,還有好多人,巴不得你滾蛋嗎?」

  「沒錯,是有很多人排斥我、也有很多人巴不得我滾蛋。」

  燕破岳回望著艾千雪:「就因為這樣,我就明知道他們身上有缺點,一旦戰爭爆發,就會因此死傷慘重,卻躲在一邊裝聾作啞,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矛盾,他們依然是燕破岳的同胞,是我燕破岳睡在同一個屋檐下、在同一口鍋里攪食吃的戰友,將來要是有機會一起走上戰場,只要他們願意,我們依然會成為最可信賴的生死兄弟……艾千雪,我把你當成朋友,也請你不要門縫裡瞧人,把人看扁了!」

  說到最後,燕破岳已經是放聲暴吼,可是當他吼完了,他整個人卻愣住了。

  艾千雪的眼睛裡閃動著晶瑩的淚光,在她的手中拿著一個剛才一直被她藏起來的袖珍步話機。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趙志剛要不遠萬里地把她接過來了。也只有面對她這樣的朋友,燕破岳才會敞開心扉;也只有面對一個朋友的誤解,燕破岳才會把他內心的所有憤怒與委屈全部爆發出來。

  就是通過這隻步話機,燕破岳剛才說的話清晰地傳進了夜鷹突擊隊指揮部,又以指揮部為核心,發送到了軍營每一個角落,發送到了每一個帶領部隊追殺燕破岳的軍官步話機上面。

  整個軍營中,所有人都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思考著,不知道有多少人咬住了嘴唇。

  艾千雪上前兩步,雙臂一伸,將燕破岳緊緊抱進了懷裡,她在燕破岳的耳邊低聲道:「你是一個笨蛋,大大的笨蛋,但你又是一個好運氣的笨蛋,有那樣一個指導員,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的話,竟然被他猜到了八成!他要我告訴你一句話……別鬧了,明天開始練槍。」

  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就像春河解凍般從燕破岳呆滯而且黑得要命髒得要死的臉上綻放而出,緊接著,他就覺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還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就像一隻麻袋包般,被艾千雪用一記漂亮到極點的過肩摔甩到了地上,還沒有來得及掙扎,他的耳朵就被艾千雪居高臨下一把揪住。

  「燕破岳,幾個月不見,你膽兒肥了不少啊。」艾千雪咬牙切齒起來,「你以為就你想進特種部隊?我也想啊,就是因為想到特種部隊不招女兵,尤其是不招女軍官,我才放棄了這個想法,直到你的指導員找上門我才知道,原來特種部隊不但有女兵,而且還成了你的搭檔。你為什麼不想辦法告訴我,是不是有了一個美女做搭檔,就讓你骨頭輕了四兩,連朋友都敢忘了?!」

  「疼疼疼疼疼……姑奶奶我認?了,您先鬆手好不好?」

  已經從四面八方包抄上來的藍軍特種部隊士兵們,看著燕破岳被人像麻袋一樣甩到地上,還被揪住了耳朵,一邊喊疼一邊求饒的軟骨頭模樣,所有人都陷入了石化狀態。

  就是這種貨色,在大山叢林中和他們周旋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前前後後幹掉了近兩個連的兵力?

  是這個世界太瘋狂了,還是他們這些夜鷹突擊隊的特種兵太弱了?!

  「我已經向夜鷹突擊隊遞交了申請,如果沒有意外,最多一個月後,我就會成為『始皇』特戰小隊的一員。」

  燕破岳和蕭雲傑,外加孤狼,成為「始皇」特戰小隊成員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就算是加入了「始皇」,周圍也滿是不信任的排斥目光,可是艾千雪卻輕而易舉就獲得了「始皇」特戰小隊的入場券不說,更沒有人敢對她有半點置疑。能將燕破岳像個麻袋似的甩到地上,揪著耳朵,逼得他當場認?求饒的女軍官,純粹是集結了女神與女漢子雙重特質的變異體,請問,她不強,誰強?她不能進「始皇」特戰小隊,誰還敢進?!

  看吧,燕破岳一聽到這個噩耗,不,一聽到這個好消息,明明還疼得齜牙咧嘴,臉上卻立刻露出了巴結的笑容:「恭喜,恭喜,歡迎,歡迎。」

  「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

  艾千雪眉角一挑:「從今天開始,你和孤狼的搭檔身份正式解除!」

  燕破岳瞪大了眼睛:「這個……哎喲……輕點輕點,疼疼疼……」

  「咋著,我棒打鴛鴦鳥,礙著您燕大爺的好事了?」艾千雪眼睛裡閃動著危險的光芒,「要不,我收回剛才的話,請燕大爺您繼續和孤狼天天形影不離?整個夜鷹突擊隊就她一個女兵,我不和她組隊,你難道想眼睜睜看著我和一個不認識的男兵天天泡在一起,就算是吃飯上廁所洗澡睡覺,距離都不能超過十米?」

  打死燕破岳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說上一句「要不您就和蕭雲傑一起組成搭檔吧」之類的話。他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一旦他真的將這句話宣之於口,他的耳朵縱然變不成兔子耳朵,大概也差不離了。

  被迫簽了城下之盟,燕破岳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四周站著黑壓壓兩三百號官兵,就連燕破岳那黑得要命的臉皮子也不由得微微一紅。

  「敬禮!」

  突然有一名軍官發出一聲喝令,「唰」的一聲,兩三百隻右掌,整齊劃一地狠狠劃向它們主人的右額,對著燕破岳敬上了一個認真的軍禮。

  面對這一幕,燕破岳整個人都怔住了。他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一片剛才還在發了瘋似的對他圍追堵截,恨不得把他當場揍成國寶的夜鷹突擊隊特種兵們。

  艾千雪輕輕碰了呆若木雞的燕破岳一下,低聲道:「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還禮?」

  燕破岳深深吸了一口氣,「啪」的一聲猛然立正,對著面前這些現在的同胞戰友、未來的生死兄弟們還了一個認真的軍禮。

  再沒有了持續近一個月的槍聲、腳步聲和嘶吼聲,再也沒有了空包彈射擊時散發出來的硝煙瀰漫,在這一刻晴空萬里,蔚藍的天空籠罩蒼穹,陽光傾灑在這片連綿不絕的群山與林海上方,隨著微風吹拂,漾成了陣陣讓人心醉的綠色波浪。

  幾隻在城市周圍已經絕跡多年的鷹正在展翅飛翔,它們在空中悠閒地繞著圈子,飛著飛著,忽而直衝雲霄,以蒼天為舞台,以白云為夥伴,長長的鷹鳴響徹雲霄。

  看著昂首屹立、當真是俯仰天地無愧無悔的燕破岳,站在一邊的艾千雪,她的內心突然被感動、欣喜和自豪給填滿了。

  在幾個月前,劉傳鋒師長將燕破岳調入臨時應急小分隊,為什麼那些從全師挑選出來的精銳,可以用最溫和的態度接受了燕破岳這個放羊倌?說到底不就是因為,燕破岳在雪崩時為了救人展現出來的勇氣與瘋狂,贏得了那些驕兵悍將的認可?

  同樣的道理,在這段長達二十九天的瘋狂對抗中,燕破岳向所有人展現出了他的強大,讓這些總是以訓練場考核成績來區分強弱的特種兵知道,原來對特種兵而言,智慧也是一種武器,小伎倆也可以殺人無數。在有些時候,它們的作用,甚至比機關槍里射出來的子彈更有效,也更可怕!

  「燕破岳,你拒絕被同化,想要保持自己的思想與稜角,這種特立獨行讓你在軍營中註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你要走的路,也會比別人困難得多。我真的很高興你沒有氣餒,沒有放棄,硬生生用自己的努力與執著,闖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艾千雪在這一刻,如飲醇酒,她在心中低語著:「我堅信,你一定能超越自己的父親,我相信,到了戰場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把你視為最可信賴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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