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緩緩地走進河岸處的這對男女——完全走進之後,她才看清楚這對男女的模樣。
十分年輕的男女。
當他們轉過身體看著安娜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開口說道:「是你……救了我?」
但她才剛剛說完這句話,就馬上停頓了下來,臉上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安娜發現自己的聲音就像是從攪碎的玻璃之中露出的風聲一樣。
沙啞,破碎,部分的音節甚至直接扭曲成為意義不明的聲音般。
她不得下意識地伸手摸著自己的喉嚨。
「我,我,我……」安娜努力地讓自己的說話能夠變得完整,但似乎並沒有作用。
終於,她聽到了讓她感覺到匪夷所思的答案。
「我想安娜小姐你還是不要嘗試的好。」眼前的東方面孔的年輕男子緩緩地說道:「儘管我們在聽到您的呼喚之後第一時間到來。只不過可惜的是,當時您的狀態比較糟糕。」
洛邱試圖讓安娜能夠明白的語言解釋道:「這樣說吧,當時安娜小姐的喉嚨骨已經碎裂,並且處於彌留的狀態……嗯,我們暫時讓你保持在這種狀態之中。」
安娜張了張口,似乎還是不能夠理解這段話的意思。
洛邱只好更為簡單地道:「也就是說,當你這種狀態解除之後,您馬上就會迎來死亡。」
安娜不知道這所謂的狀態到底是什麼。但她卻很明確地撫摸到了自己脖子的狀態。
這裡的骨頭已經碎裂。想來如果旁人看來,這裡會是十分怪異的模樣吧。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艱難地擠出了聲音:「多……多……久。」
洛邱淡然道:「當然不會太久。客人正在交易的保護機制當中,所以才能夠維持這種狀狀態。但如果拖延的時間太長的話,它會自動消失。請不要誤會,我們並不是不給你考慮的事情,只因為維持您的這種狀態,我們也需要一點點的消耗。我想安娜小姐既然已經清醒過來了,那麼……半個小時,足夠你考慮了嗎?順帶提醒一下,半個小時之後安娜小姐將會是完全死亡的狀態,所以我們的判斷是……您恐怕除了自身的靈魂之外,已經拿不出其它更有價值的交易金。」
安娜聽罷,便沉默了下來。她身體走前了幾步,在洛邱和優夜的身邊走過,來到了最靠近河水的位置。
她就這樣眺望著河岸對面的夜景,怔怔出神。
當時間還剩下五分鐘的時候,她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默默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
她依然沒有說話……但是她經歷了如此神奇的一幕,卻下意識地覺得,這個人,或許能夠讀懂她的意思。
俱樂部的老闆依然很好地遵守著引導客人的職責,只聽得洛邱緩緩地道:「這樣真的好嗎?安娜小姐,可以告訴你的是,你想問的東西,並不能夠當作是我們無常提供給您的東西。它將會減去您所持有的交易金的一些價值——也就是,讓您的最終購買力出現偏差。你確定,還是感覺需要這一部分嗎?」
安娜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洛老闆也十分的乾脆,「尤里先生卻是是我們救下的,他現在能夠動用迪卡比家的能量,也確實是從我們這裡得到的。」
安娜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黯然,她仿佛已經能夠猜想出來最終的答案……但她卻還是帶著渴望的目光。
她依然選擇了聽下來。
「尤里先生與我們交易的內容是……」
洛邱輕輕地道:「他希望獲得復仇的力量。為此,他只剩下一月的生命。現在的話,大概還剩下二十七天左右。」
安娜終於閉上了雙眼,深深地做著深呼吸……她的本能,即使她分明感受到,空氣在進入她的呼吸道之後,就堵住在了脖子的位置。
這似乎讓她更為的難受。
她的淚腺卻還很好地工作著……終於她又一次打開了自己的眼睛,在水汽纏繞之下,她的目光徹底暗淡了下去。
最終,她讓自己露出了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她以她現在沙啞的,破碎的,像是最蒼老的老巫婆般恐怖的聲音,帶著濃烈的恨意說道:「你……們……不……應……存……在……」
洛邱淡然道:「這部分的費用已經記下了,安娜小姐還打算要買點別的什麼嗎?」
當最後的五分鐘也耗盡之前,安娜才艱難地開聲道:「先……讓……我……看……到……最、後。」
「如您所願。」洛邱微微一笑,「我的客人。」
……
……
已經過了零點。
這恐怕是葉菲姆近幾年來,最難以入睡的一個晚上。他和著睡衣,一個人坐在了清冷的廳子之中,把弄著手上的小刀。
這把小刀就像是他的吉祥物一樣——它伴隨著他的發跡,甚至可以說是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那年他十四歲,第一次殺人。
他依然感覺到了不安。
仿佛像是他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捅刀子的那一瞬間持續到了現在一般。當然,他更加願意是因為這一點,而不是如今的情況所導致。
這讓他感覺到事情並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是一種對他能力的否定。
葉菲姆把旁邊的座機電話提起,等待了片刻,他聽到了一把略顯得疲憊的聲音。
「老夥計,你好像前天才找過我,這麼勤快,是有什麼事情嗎?」
葉菲姆緩緩道:「有一個叫維克多的人,是你手下的人嗎?」
「維克多?」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詫異,追問道:「他確實是……怎麼,他得罪你了?」
葉菲姆淡然道:「沒什麼,只是我的人告訴我,這兩天有一位叫做維克多的人,添了不少的麻煩,影響了好些生意。」
「是嗎……」電話那頭吁了口氣道:「恐怕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老夥計,這傢伙適格工作狂。相信我,他不是因為針對你,估計只是發了瘋一樣,想要找點線索而已。你知道的,那幅畫失竊,影響很大。我也是頂著不少的壓力啊。不過你放心,等這事情完了,我會想辦法好好處理一下維克多的。這傢伙是個刺頭,幾乎是目中無人的傢伙。」
葉菲姆忽然道:「哦?聽你的意思,你這個警署的老大,似乎還動不了一個小小的探長?」
「我也沒有辦法。維克多是很老資歷的傢伙,又拿過國家級的勳章,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砍掉的傢伙。再說,我最近也有點……嗯,小麻煩,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事端……我說老夥計,以你的人脈和消息渠道,你難道沒有聽到一點關於這幅畫的消息嗎?我想你應該可以幫到我才對。」
葉菲姆眯起了眼睛,笑著道:「老夥計,放心,我也不願意看到你的情況變得糟糕起來。這兩天,我也讓我的人留意著這件事情,有什麼消息的話,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多謝了你,老夥計。」
「誰讓我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呢?」
葉菲姆後來切斷了通話。當把電話放下的時候,他同時把手上的小刀用力地釘著了桌子上,冷笑了一聲道:「看來這個老夥計,已經沒用了……」
於是,他又一次拎起了電話來。
……
他的太太還在郊區的度假屋中。
半夜回來的時候,維克多還和自己的太太通了一次電話……這幾乎是維克多這幾天以來,最輕鬆的時刻。
他靜靜地躺在自己市區公寓房間的床上,看著天花板……忽然,電話響了起來。
這是個陌生的號碼。
但顯然,電話裡頭傳來的聲音並不陌生。
「維克多先生,是我。」
這是葉菲姆的聲音:「我想,我們有必要再好好地談一次。明天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