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靈魂為槍,生命作彈,彈盡必亡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當洛邱面對著這位新客人的時候。

  他清醒並且清楚地意識到,這幾天自己恐怕是不適合面對客人的——但他幾乎在瞬間就找回了從前的狀態——或者說,被賦予了從前的狀態。

  因為清醒並且清楚的原因,洛邱甚至並未為此而感覺到任何的彆扭,反而覺得如此才是理所當然——所以,他才會認為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不是彆扭的感覺。

  與俱樂部的同化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對自身的估計……他看著面前的顧客,一種仿佛油然而生的舒適感,漸漸讓他覺得,這裡才是他最終的歸屬。

  一瞬間,老闆的變化,並沒有瞞過大哲。

  黑魂使者幾乎等同於老闆的所有物,黑魂使者對於老闆的感知,自然十分的強烈……大哲尚且如此,女僕小姐自然是不必多說。

  大哲看到了從昨晚也到現在,女僕小姐的臉上才忽然有了一抹好看的笑容。

  忽然間,大哲皺了皺眉頭……皺眉,或許只是一種本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為了什麼。

  ……

  新的顧客,並沒有如同往常的一些給顧客般的慌張——新的客人,鎮定自如,臉色從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或許是熟客,又或者是本身具有一定超凡力量的人。

  但實際上,新的客人,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沒有半點超凡的力量,也決然並非什麼熟客……只能說,他的性子比較冷。

  灰色的眼睛。

  洛老闆看著對方的雙眼,這雙眼睛雙瞳是常人的黑,但老闆想到了灰色……是那種在黑色的顏料上擠出了大量白色顏料,而強行調和而成的灰白色。

  新的客人,在聽完了女僕小姐關於俱樂部的買賣規矩之後,就陷入了沉默當中——從開始,到陷入沉默的這段時間當中,新的客人,僅僅只是問了三個問題。

  ——「這是哪。」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們是誰。」

  ……

  「陳明明先生,不知道您還有什麼疑惑的地方嗎。」老闆首先開口說話——新客人的名字,叫做陳明明。

  不過他並沒有做出自我介紹,老闆是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陳明明只是意外地看了一眼。他放鬆著自己,從現在開始,才開始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放置在陳列架上,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遠處櫃檯後,那品種豐富的藏酒,還有牆角的舊款唱機以及座鐘。

  「知道,為什麼叫做明明嗎。」他忽然看向了老闆,目無表情,嘴唇微動,好像是把臉分割成為了上半部分是靜態,而下半部分是動態的組合畫般。

  洛邱微微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陳明明可能是喜歡自己說出口來。

  「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們是想要我能夠明明白白。」陳明明雙手提起,放在了桌子上,「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情明明白白,活著也要明明白白。」

  「他們?」老闆忽然問道。

  「除了他們之外,還能有誰是有權利給孩子取名字的嗎。」陳明明淡然道。

  洛老闆點了點頭……言歸正傳,洛老闆微微一笑道:「那麼客人,規矩您也已經知道了,可是想好了,要買點什麼嗎。」

  「槍,給我一把槍。」陳明明似乎清楚自己想要些什麼,「一把能夠殺死任何人的槍。」

  他的要求,讓大哲頗有些動容——但這場交易上,黑魂使者沒有說話的資格……因為這並非是尋找金主的任務,而金主已經來到了老闆的面前,等於是最後的一步。

  洛老闆忽然換了一下坐姿,雙手合十放於腿上,看著陳明明衣服的領口處……這裡有一小片露出來的紋身圖案。

  只是露出的部分太少,正常情況下,很難知道完整的圖案到底是什麼。

  「陳先生,是有想要殺死的人嗎。」老闆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聲問道。

  陳明明搖了搖頭,目光還是灰白色,「並沒有。只不過想著,要是有的時候,手頭上能夠馬上就有這樣的手段。」

  洛老闆點了點頭,「陳先生,這裡出售任何的東西,但也有前提。我們需要,至少是等價的東西。對於我們來說,陳先生自身的能力,綜合所有,您也只是在普通人的範疇。但是,如您所見,這裡的存在也就意味著不凡的存在……一把能夠殺死任何人的槍,我們能給,但是陳先生無法支付這把槍的價格。」

  「這樣才正常。」陳明明卻沒有失望,反而覺得十分合理似的點了點頭,「那這樣如何,一把能夠殺死任何我有能力殺死的人的槍。」

  「理論上,在特定的情況下,普通人也能夠殺死不凡的人。」洛老闆微微一笑道:「陳先生的定義,是不是有些太廣闊了。」

  陳明明沉默了片刻,正打算再次開口。

  但洛老闆此時卻忽然道,「陳先生,我可以向你推薦一款應該符合您需求的槍……」

  說話的同時,老闆打開了自己的手掌,一柄銀色的手槍,此時從槍柄的部分開始,一點點地具顯出來……銀色,只是它在形成時候的光澤,當它徹底成型之後,就變得黯淡無光。

  洛老闆把這把銀色的手槍,放在了桌子之上,並且緩緩說道:「這把槍還沒有算是沉底完成,它還需要注入您的靈魂,才能夠算是完整。並且,它無法使用普通的子彈,它只能夠使用以陳先生您以自己的生命製作的子彈。」

  「以我的生命作為子彈?」陳明明似乎有了一絲動容。

  洛老闆淡然道:「我們知道,如果真心想要殺死一個人,我說的是在個體武力上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只要願意花心思,花時間的話,總能夠找到機會的——時間能夠殺死人,陳先生會否定這種說法嗎。」

  陳明明微微搖頭。

  「那麼,就用您的時間作為子彈,殺死您所說的,您有能力能夠殺死的人。」

  「怎麼判定我的子彈需要多少的時間?」

  「需要使用子彈的時候,這把槍自然就會告訴您。」

  「怎麼賣?」

  「當陳先生您再也無法為這把槍注入子彈的時候,我們就會回收這把槍……同時,也會回收您的靈魂,您看如何。」

  「彈盡人亡嗎。」

  洛老闆微微一笑道:「理論上,只要陳先生一直不射出第一顆子彈,您的生命只會自然走到盡頭。」

  許久許久,在老闆的目光中,在女僕小姐的注視之下,陳明明緩緩把桌子上的銀色手槍撿了起來。

  直到他從洛老闆的面前離開,陳明明也再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大哲此時皺了皺眉頭,走到了洛邱的邊上,忍不住道:「老闆,這個傢伙……好像很危險。你把這把槍給了他,就不怕他亂來嗎。」

  「客人想要買什麼,我們就賣什麼。」洛邱淡然道:「本來不就是這樣嗎。」

  大哲張了張口,最終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緩緩退下——既然作為主人的洛邱覺得沒有問題,那他自然就再沒有立場去反駁作為老闆的洛邱。

  主人的意志不可違背……這可是成為黑魂之時,就已經刻入了最深處的烙印。

  優夜此時開始收拾著桌面,「主人,剛才您回來說,想要做什麼?」

  洛邱卻搖了搖頭,「本來是打算去一趟祭壇的,但是忽然間,又不想去了……嗯,我忽然想吃你做的晚餐了。」

  「我這就去準備。」

  女僕小姐微笑著離開,腳步似是歡快的。

  ……

  ……

  汽車緩緩駛入了小區的停車場,停好了車之後,周玉笙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獨自一人坐在了車子之中。

  他把座椅調後,就這樣躺在了駕駛座上,閉上了眼睛……發動機一直沒有關閉。

  大概有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周玉笙才下了車。

  他忽然響起了馬厚德話,便開始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確實有著一股不怎麼好的味道——有多久的時間沒有洗澡來著?

  「周警官,你回來啦?」

  地下車庫內,一名中年男子剛好從電梯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打算駕車外出,恐怕還是周玉笙的鄰居,不然不會熱情地打招呼。

  「嗯。」周玉笙點了點頭。

  儘管鄰居的名字他記得,相貌記得,過往談過一些什麼話,也都有印象……可面對對方的熱情招呼,周玉笙反而一種不適應。

  他很快就從鄰居的寒暄中脫了身,一路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打開了門。

  「我回……」

  周玉笙搖了搖頭,關了門,把鑰匙隨手地仍在了入門口位置牆邊的柜子處,也沒有換去鞋子,徑直就走到了客廳,然後坐在了沙發上。

  或許太久沒有回來的原因吧……坐下的瞬間,布藝的沙發頓時揚起了一些灰塵。

  他隨手打開了電視,剛好是晚間新聞的時段。

  「現在插播一則特別的新聞報導。今日上午,在我市的龍華路段的一棟自建房中,發生了一宗駭然聽聞的殺人案件……」

  周玉笙沒有聽下去,隨手把電視給關上。

  他忽然想起,家裡養著的金魚好像並沒有餵食,而水也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更換——周玉笙連忙站了起來,走到了魚缸之前,發現當初養得不錯的銀龍魚已經翻了肚子,浮上了水面。

  周玉笙連忙伸手去把死魚的屍體給撈了起來,但手伸入水中的時候才想起袖子並沒有捏起,他不得不又抽出手來。

  但是襯衣手袖的紐扣卻不像是往常那樣的好解開,周玉笙忙活了幾下,還是未能解開——他忽然放棄了,雙手枕在了魚缸的邊緣,手腕浸入了水中。

  猛然,周玉笙一下子把魚缸推倒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魚缸中的水也灑在了地上,弄濕了他的身體……銀龍魚並沒有因為這樣而有任何的動作,它們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了地上。

  周玉笙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就這樣看著,看著……看著看著,他才猛然又站起了身來,連忙取來了打掃的工具,把碎裂的玻璃,死去的魚掃走。

  接著他把地板的水跡弄乾,然後看著似乎更加糟糕的室內環境,便把手上的拖把隨手一扔……就這樣,他站在原地,看著客廳牆壁上的掛鍾,一點點的轉動。

  許久,周玉笙輕輕錘了錘自己的額頭,接著抹了把臉,然後轉身走到了門前,抓起了鑰匙,就出了門,一路到了車庫,駕車而出。

  ……

  周玉笙後來去的地方,是一處相對來說比較高檔的住宅區。

  他把車停到了靠近小區人工湖旁邊的一棟兩層小別墅之前,按了下門鈴。不久之後,閘門打開,一名儒雅的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看見周玉笙的到來似有些意外,詫異道:「玉笙?」

  周玉笙看著面前的男子,吁了口氣,「高隊,我可以進去坐一坐嗎……我…頭痛。」

  高隊……高文張了張口,隨後點了點頭,「你先進來吧。」

  高文把周玉笙帶到了書房裡面,並且讓他坐到了一張躺椅之上,接著自己搬來了椅子,做到了周玉笙的旁邊。

  「玉笙,最近幾個月你不是已經不頭痛了嗎,怎麼突然之間又犯了。」高文此時皺眉問道。

  周玉笙躺著,拳頭輕輕敲著額頭,「我也不知道……高隊,你上次給我開的藥,能不能再給一些?」

  高文道:「那不過是普通的安眠藥而已,我只是讓你多休息一下,並不是真的可以治療頭痛的藥……你,是不是又開始做噩夢了?」

  周玉笙搖了搖頭,「沒有。」

  高文道:「那我覺得你只是太疲勞了,今早上看你的時候,感覺人都快要累倒似得。玉笙啊,你需要的並不是什麼藥物,也不是我的治療,你需要的只是休息而已。」

  周玉笙卻苦笑道:「今日我和馬厚德差點吵了起來,他讓我回家休息……回家?人家回家是休息,我回家只是遭罪而已……沒意思。」

  高文拍了拍周玉笙的肩膀,「藥呢,我是不建議你繼續吃了,不過酒的話還行,喝點紅酒有助睡眠,剛好有人給我送了一瓶不錯的紅酒,這兩天我老婆也不在家,閒著也是閒著,陪我喝幾杯?」

  「好啊。」周玉笙繃緊的臉鬆了一些。

  看著高文此時在書房的小酒吧處開始打開紅酒醒酒,周玉笙忽然問道:「對了,最近,明明怎樣了?」

  「你要是關心你兒子呢,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高文搖搖頭道:「我只是他的老師,不是他爹。」

  周玉笙搖了搖頭,「紅的不要了,來點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