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您看還合適嗎?」
小姑娘有著海邊漁村特有的風情,樸素又可耐,像是滿天星一樣——而眼前的飯菜又確實是香氣宜人,這讓早就飢腸轆轆的莫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謝你了。」莫默點了點頭……雖然很餓,但並沒有大快朵頤,而是先隨便吃了幾口,「味道很不錯,都是你親手做的嗎?」
小姑娘微笑著點了點頭,有些靦腆……十七八歲的花季。
她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麼,連忙又道:「對了,您的衣服,我早上洗好了,晾在了外邊,下午幹了我就給你收回去。」
「實在是不好意思。」莫默歉然道:「昨天來的時候明明天氣還很好,才剛下車沒多久就下大雨了。」
小姑娘挽了挽耳際的髮絲,告訴莫默,這種天氣在海邊是很常見的。
她沒有繼續打擾莫默的進食,而是開始收拾起來這家家庭式經營的小旅館——莫默打聽了一下,這小姑娘叫做呂依雲,父親叫做呂海,母親叫做羅愛玉,上面還有一個患病的爺爺。
很普通的漁村人家……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見小姑娘呂依雲離開了之後,莫默便把才吃下去的東西從嘴巴內吐了出來。他動作麻利地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符篆,夾在了指間。
符篆瞬間燃燒,隨後化作了一道靈光散落,散落在桌子上的食物之上——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希望是個安分守己的妖.
莫默嘀咕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吐出了東西,實在有些浪費——味道確實是不錯的,簡單的食材能夠做出這樣的口感來。
這是他來到這海邊漁村的第二天。
……
海邊的小地方很寧靜,外來的遊客稀少……或者說,外人很難融入這個好像是與世隔絕的地方。
呂家村顯得如此的孤零零,在山崖的一邊上。
而呂依雲的家更加是靠近在山崖旁邊,通往村子的路還要走個好幾公里的路,就顯得更加的孤寂。
莫默沒有忘記自己來到這裡為了什麼——海妖的傳說。
好幾天的時間,他都沒有找到確切的線索,只是偶爾地從村民的口中聽到了一些忌諱莫深的陳年往事。當他想要進一步從山下村子的老人口中打聽的時候,他們總是會掉頭就走,或者叱著他,像是他就是惡鬼一樣,把他趕著離開。
沒幾天的時間,村子裡面都知道來了這樣一個打聽當年事的年輕人,於是莫默走在小道上的時候,總會碰見那些陌生而又警惕的目光。
調查無果,正當莫默覺得傳說或許只是一個傳說的事情,一位年輕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也在雨中到來,模樣狼狽地推開了小姑娘呂依雲家旅館的門。
不像是自己染了一頭金髮,弄成了似乎是過時的潮流……這個和他同樣年輕的青年留了長發,隨意地扎在了腦後。
進門的瞬間,莫默就能夠感受到,從對方的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修道人特有的東西——法力的波動。
天空是徹底暗淡下來的,半山腰上的旅館仿佛置身在風雨中,屋子內老舊的門扉,因而發出了吱吱的聲音。
扎著頭髮的青年也注意到了正坐在桌子前吃著東西的莫默,目光一亮,就來到了莫默的面前。
「我可以坐下嗎?」
莫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甚至親手給這位青年倒了一杯熱茶,用來驅寒。青年客氣地雙手結果,卻在拿著茶杯的時候,發現茶杯在莫默的手中,沉穩不懂,如同生根般。
青年微微一笑,雙手逐漸用力。
正坐在櫃檯前打著瞌睡的旅館老闆娘這會兒好奇地看著這兩個青年連在了一起的手……此時屋外一道閃電響起,老闆娘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拍著自己的胸口。
而此時,那兩青年已經分開——只是對視而坐。
「莫默。」
「葉菲。」
相視一笑。
莫默在山上修道的時候,其實最喜歡看的書不是龍虎山藏著的經書,而是他師傅用來墊床腳的一本武俠小說。
他不喜歡小說裡面殺人的情節,但很喜歡裡面行俠仗義的故事。他覺得仙道飄渺,還是江湖兒女情長比較接地氣一些。
葉菲是一個年級和自己差不多,修為也差不多的高手——之所以說高手,自然是因為莫默覺得自己也應該算是高手的這個層次——不然怎麼出來行走江湖?
葉菲的出現,實在是莫默夢寐以求般的出場方式。
風雨中來,破舊的小旅館中,兩高手之間不經意的相互試探,隨後各自道出姓名。
葉菲是一個隱世門派的弟子,出來歷練也已經有了一些時間,此番前來,也是因為偶爾聽到了這條偏僻的漁村中有怪異的傳說,才打算探一個究竟。
「龍虎山天師道,莫兄原來出身名門,失禮了。」葉菲溫文爾雅,像極了江湖小說中那初出茅廬的公子。
「葉兄過獎了,葉兄的門派,想來也不差!」
雖說對方已經只報了師門——但他實在是沒有什麼印象——這雖然道門衰敗,但天下道門分支卻又極多,老一輩人也未必能夠識全,更何況是所謂的隱世道門?
相談間,葉菲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莫兄既然選擇住在這裡,是否已經發現了此地的妖氣?」
莫默知道葉菲說的是什麼,隨後便笑了笑道:「這家有個小姑娘,倒是有點兒妖氣,不過應該不是你我想要找的海妖。如果是安分守己,老實過日子的小妖,我們就不管了。」
葉菲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後來讓老闆娘取了一瓶當地自釀的酒過來,與莫默對飲。
……
興許是因為龍虎山上就他和師傅,同齡人根本沒見過的關係。
葉菲的出現,就像是為了填補他從小時候開始就在朋友方面的缺失般,自問酒量也不算很差的莫默,當天晚上居然喝得有些醉呼呼的,一覺睡醒已經是日上三竿。
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在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停了,樓下院子裡花圃中的藍色小花還殘留著昨夜的雨水。
但莫默之後沒有找到葉菲,聽旅館的老闆娘說,是一早就出門了……可能是去打聽消息了吧?
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自己這幾天打聽了許多,都一無所獲的事情——莫默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心想自己是一高興就忘記了正事。
他打算出門去尋葉菲,但卻在門前碰到了小姑娘正在被老闆娘責罵的一幕。
小姑娘的手臂上都被擰出來了一條紅彤彤的痕,眼睛通紅通紅,莫默有些看不過去,輕咳了兩聲走過,老闆娘羅愛玉才知道收斂一些,低聲又罵了小姑娘兩句之後,快步離開。
那小姑娘低著頭,把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便怯生生地看了莫默一眼,轉過身去——她本來是要去晾衣服的,只是不小心把衣物打翻了在地上,才招來了責罵。
「這個人,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吧?」
小姑娘的身後,莫默的身後忽然響了起來——這讓小姑娘甚至微微一顫,卻是停了下來。
見這小姑娘停下,莫默走了上去——呂依雲的臉色略有些蒼白。
「你說什麼,她怎麼會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小姑娘搖了搖頭。
莫默卻忽然閃電般地伸手抓住了呂依雲的手腕……抓得她生痛,只聽見莫默低聲道:「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能夠讓你露出原型?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嘴臉不怎麼好,但普通人一個,是怎麼生下來一個小妖怪的。」
他的雙眼閃過金光,臉色莊嚴,如同法相般。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放、放開我!」小姑娘又恐又慌。
「還不承認嗎?那就不要怪我了。」莫默沉著臉,聲音冷冽……雖說只是初初下山,但一路上已經斬過幾隻吃人的小妖,也除過幾隻兇惡的鬼,身上多少沾著了一些煞氣。
「別……」可能是怕了,小姑娘此時哆嗦著身子,「不要……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說……」
「那你說吧。」莫默卻突然放開了呂依雲的手腕,「不過最好是老實說。因為我做的是除魔的工作。」
「別…別在這裡。」小姑娘忽然抬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屋子閣樓,「跟我來。」
……
金花大娘匆匆忙忙地把眼前這個青年推開,門牙都有些漏風的她顯得口齒不清,「走啊,走吧,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別來問我!!該死的,怎麼又來一個問的!走啊!!」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吧?
葉菲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這位金花大娘的臉色,隨後手指在身後捏了一個法決,接著冷哼了一聲。
金花大娘被這叱喝的聲音怔了怔,瞬間失了神。
只聽見葉菲低聲問道:「老人家,把你知道的關於當年的事情告訴我就可以了,我不會害你的。」
眼前的老人,緩緩地說起了當年的往事……漁村當年做過的禁忌的事情。
……
半山腰的旅館背後,有一處用來堆放雜物和柴枝的小木屋,呂依雲把莫默帶到了這個地方,隨後把自己的衣袖給翻了起來,直接卷到了手肘的位置,才看見了一些不同尋人的東西。
鱗片。
青綠色的鱗片……不多,只是一小片的地方。
它們甚至不顯得醜陋,像是點綴在白皙手臂上的裝飾品一樣。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呂依雲低泣道:「一開始我也很害怕,怕別人知道你……我現在的媽媽確實不是我親生的,是我爸爸後來取回來的。」
「這麼說,你爸爸才是妖?」莫默皺了皺眉頭。
人和妖之間的結合有許多的問題存在……莫默才發現,自己還沒有見過這家旅館的老闆,也就是呂依雲的父親呂海。
「我…我不知道。」呂依雲搖了搖頭。
莫默想了一會,忽然道:「不介意的話,給我一滴你的血,讓我看看。」
在莫默嚴肅的目光之下,呂依雲只好找來了一根木刺,刺穿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鮮血出來。
鮮血滴落的地方,是莫默取出來了的一張符篆。小姑娘也不知道莫默接著念叨著什麼,卻見符篆忽然之間生亮,頗為神奇。
「嗯……你是半妖。」
好一會之後,莫默才收回來了符篆,然後盯著呂依雲道:「你是半妖,血統可能是來自你父親,也有可能是來自你生母……你父親在什麼地方,我見過之後應該就能確定了。」
「他前幾天喝多了,胃疼,現在住在村子的診所靜養,好幾天沒回來了。」呂依雲看了莫默一樣,忽然緊張道:「你…你想做什麼?」
莫默卻擺了擺手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放心,安分守己的妖我是不會除的。而且早就有了約定的……不過,要是讓我知道你害過人的話,那就不要怪我了。」
呂依雲驚恐地後退了兩步。
莫默隨後聳了聳肩道:「安啦,努力工作賺錢養家,甚至過得還窮困潦倒,生活在城市裡面的妖我也是見過的。我再說一次,安分守己的妖,我是不會除的。再說,我也沒有墮落到需要除掉你這種一點威脅性也沒有的妖來證明自己的地步。」
「真、真的?」
「等我見過你父親之後,我再告訴你,真的還是假的。」莫默又搖了搖頭,「或許有可能,你妖怪的血統,來自你生母呢?那麼可能,你父親還是受害者。」
小姑娘沒有說話。
莫默看了一眼,或許……在她發現自己身體不同於正常人之後,就已經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了吧?
「暫時沒什麼事情了。」莫默笑了笑道:「這樣吧,今天的事情我暫時會替你保密的。不過你平時最好還是多注意一些。」
「?」
莫默正色道:「雖然你是半妖,比一般的妖更多存在理智這種東西。但你身上畢竟也有一般妖的血統。當你的理智不能壓制體內妖性的事情,你很有可能會失控的……比方說剛才的事情,你那個後媽你平時還是多躲著點吧,不然哪一天把你弄炸毛了,估計她也就差不多了……可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也就不要怪我了。」
呂依雲低著頭,不敢說話。
……
……
本想著下山去尋葉菲,卻還是因為呂依雲的事情耽擱了好一會——當莫默向這小姑娘說了好多外邊規矩之後,已經過去了一下午的時間。
這時候,葉菲倒是回來了。
「葉兄,真是對不住了,我沒想能醉這麼厲害。」
「先不說這個了。」葉菲此時卻道:「莫兄,我今天下山發現了一些東西,你請看!」
「什麼?」
於是他好奇地看著葉菲取回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皮盒子——當盒子打開之後,裡面除了有一張老舊的紅日白底旗之外,還有許多裝著古怪液體的試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