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蘭回來的時候是九點多,許星搖還沒放學,許離在煮麵,做夜宵。閱讀
他的學校管得又松又散,不用上晚自習,許星搖卻是要的。估計著時間,也快回來了。
周淑蘭讓他多下點面,她也餓了。
這麼出去一遭,實在太費神了。
「冰箱裡只有番茄了,我就做了番茄面。」許離很快就給她端了一碗出來。
周淑蘭眉眼舒展,看上去心情怪好,「沒事,明天我去趟超市,多買點東西,以後想煮什麼煮什麼。」
許離察覺到不對勁:「可是家裡不是沒錢了嗎?你今天還說得省著花。」
周淑蘭笑容一頓,瞪了他一眼:「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短不了你吃穿!」
許離撇嘴。
說不過就壓。
嘁。
他回了小廚房,拿了幾個番茄洗,重新給許星搖下一碗麵。
洗著洗著,他抬頭看掛在牆上的時鐘。
到點了。奇怪,怎麼還沒回來?
許星搖以為昨天看到的冰冷的景延應該是再也看不到了。
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個白天,她又一次撞見了不該撞見的。
運氣沒誰了,真的。
她原本不走這條路,可是時間太晚了,這條路稍微近一點兒,她就拐過來了。
可是就是這麼巧,她不拐過來還沒事兒,拐過來就遇到事兒了。
景延被兩個花臂男死死堵住,周圍還圍了一圈的花臂。
這些人像是以花臂為榮,一個個的手上花得眼亂。
為首的那個和景延對峙著,在放著狠話。
和昨天那幾個,不是同一批。
昨天那批是染頭怪,這批是花臂怪。
許星搖都不知道景延怎麼做到的,能把他們集齊。
許星搖出現的時候,還真沒人把她當回事。
小小一個,還是個女的,像是一隻隨手捏了就死透的螻蟻,實在不足為提。真要提一提的話,大概就是她黑衣黑褲的,乍然出現有點兒嚇人。
為首的花臂最壯,花臂也最粗最大,開口就是戲謔到流氓的笑:「喂,哪來的小孩兒?」
景延似是也沒想到又遇到了她,微怔。
許星搖盯著他看,很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雖然她沒怎麼關注他,但也多少看出來他在學校里的威風凜凜,班霸一樣的存在。可是她唯二兩次在外面的巷子裡撞見他,他都是處於下風的,神色淡淡,仿佛那群人殺了他他都沒意見。
可真是,太好說話了。
那群人讓他把脖子自己湊到刀刃上他都會答應嗎?
許星搖從他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她真是看不透他這是為什麼。
大花臂倒是不耐煩了,「滾過來一起玩啊,傻站在那幹嘛啊。」
許星搖的視線挪到了他身上,「你們為什麼堵他?」
「喲,小屁孩,想多管閒事嗎?」大花臂樂了,朝她走了過來。
景延閉了閉眼,這個傻逼,不知道跑的嗎。
「王二狗,欺負小孩算什麼本事。」景延吊著聲,氣有點虛。
「你他媽叫我什麼!」王二狗突然回頭瞪他,目光狠戾,「老子揍不死你!」
景延一褪剛才的淡漠,眼裡爆發出了狠意,「來。」
他又看向許星搖,「滾。」
許星搖沒滾。
大花臂給周圍的小弟們使了個眼色,他們上前,把景延圍了個徹底。沒人去管許星搖,因為壓根沒人把她放在眼裡。
就這樣的形勢下,景延不死都得殘。
許星搖再心如止水,懶得摻和,此時也挪不動步子離開。
她仗著自己在他們身後的優勢,一把抓住兩個花臂的後領往後使勁一拽。
一個驟然出現的空隙,像是黑暗被硬生生地撕扯出了一片光亮。
許星搖對上景延的眼睛,「跑啊。」
景延從那個空隙里沖了出來,怕她小小個的跑不動,直接拉上她一起跑,兩人拔足狂奔。
被拽了的兩個花臂差點被勒死,好半天才喘過氣來。而其他人很快就追了上去。
許星搖小小一個,景延擔心她跑不了多遠,沒想到她爆發力很強,一口氣跟他一起甩掉了那些人。
已經不知道跑了多遠,四處皆是陌生。
夜裡安靜得只有呼呼的風聲,萬籟俱寂。
許星搖喘著氣,平復呼吸,眉毛是揪著的。
景延倒沒有什麼跑步後的反應,就跟剛散完步一樣,幽幽道:「你是傻逼嗎,碰見那種情景你不會躲啊?」
許星搖還沒喘勻氣,因為跑步,整張臉通紅,還乍聽到這話,她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呢?不知道躲?」
她還是很好奇他為什麼任由他們欺
負。
「他們如果校園暴力你,你可以選擇跟老師或者家長說。」
他不答,她也只能仁至義盡地猜測與提醒。
許星搖看著他的眼眸里儘是認真。
景延笑了下,表情里隱約可見幾分淡漠,明明該是多情的桃花眼,卻沒有一絲溫度。他淡淡道:「我不用你教這些,小孩兒一樣大,心操的倒不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許星搖說:「他們會揍你,甚至會揍死你。」
說完後,她覺得自己的提醒也差不多了,多了也沒有了,轉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再見,好自為之。」
景延一言不發地盯著她,手插在兜里,又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他還不至於那麼沒氣度,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地走夜路回去。
許星搖察覺到他跟著,再次回頭道:「你不用送我。多謝了。」
景延沉默。
她跟他道謝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他跟她道謝。道什麼謝?……雖然他也不知道。
不過她雖拒絕,但他壓根沒把她的話放在眼裡,依舊我行我素地跟著。插著兜的手還在隨意抖著,看上去真的很欠。
許星搖抿抿嘴,決定無視他。
愛跟,就跟唄。
這裡距離她家是真的有點遠,加起來能有兩三公里,許星搖已經做好了十一點才能回到家的準備了。
不過即使如此,她的步伐也不見太多匆亂,依舊是不緊不慢的樣子,淡然無波。
走著走著,路更黑了,景延偷覷許星搖,想著或許能從她臉上看到點害怕,可是壓根沒有,她似乎在出神想著什麼事。
嘖,這還是個女孩麼?
「許星搖,下次再見到,不用你管,你跑得利索點就行。」景延突然開口,聲音在這黑夜裡有些涼意。
真是不識好人心。
許星搖嘀咕著。
她難得那麼好心吶。
他說完後就等著她回一句,可她理都沒理,就跟沒聽見似的,走著自己的路。
景延嘴角微抽,也不說這事兒了,看了眼黑漆漆的不知還有多遠的路,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多遠啊?要不要叫個車?」
許星搖終於理他了:「不要。」
景延:「……」
他也就只能這樣跟著她走下去,甚至都不知道還要走多遠。
……感覺像個傻子。
月明星稀,月光鋪灑在他們身上。
景延看不到自己的,倒是覺得月光下的許星搖還挺柔和,少了些冰冷。雖然知道她可能不搭理,但他還是犯賤地往前湊:「欸許星搖,你之前在哪讀書?怎麼會轉來雲十一中?」
他好煩啊。
不要他送,他又要送。
不想跟他說話,他又要說。
而且說一句還沒完,要嘰嘰喳喳地說上半天,沒完沒了的。
許星搖微微嘆了口氣,這口氣深沉的噯。
可能是太閒了,許星搖還真的回答了,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呢喃:「以前在沂市下面的一個小鎮,安鎮上的一中讀,家裡有事,就來了沂市。」
怕他沒聽過安鎮,她特地解釋得詳細了些。
「哦——安鎮啊。」景延好像聽過這個地方,又好像沒聽過……大抵是他十七年歲月途中的某次一聽而過吧。他也沒在意,繼續問:「你看上去很會打的樣子啊,你是不是經常打架?」
許星搖瞥他一眼,又閉上嘴了,沒答。
——她有時候難得想理他,可他的問題又會把她搞得不想回答。
但景延別的優點沒有,鍥而不捨是有的,愣是在她一個字都沒回答的情況下自己也一句接一句地說。
「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會打啊?」
「外貌詐騙,明明看上去是個小弱雞。」
「但說實話吧,你再會打咱也不能真讓你打,萬一被打傷了小爺也不好交代。」
「那你呢?」許星搖停下腳步,在灰白的路燈下凝著他的眼眸,在他的錯愕中道:「你為什麼不怕被打傷?」
她的皮膚白得發光,在路燈下白得還有些嚇人,景延卻是從這話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差點兒就抓不住的暖意。
她第二次問了。
剛才她問為什麼,他不答,這次她又問了。像是說著說著順嘴一問,也像是藏在心裡許久,終於忍不住問。
這小丫頭,還怪熱心的是怎麼回事。
沉默半晌。
局面僵滯。
景延被她看著,也不緊張,聳聳肩,終於願意打破僵局:「懶得動。」
許星搖:「……」
真是好大爺的回答。
稀罕了,別人要打要圍毆,不跑不還手的原因是因為懶得動!?
傻子都干不出來這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