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簡尤，對不起

  簡尤開始回想她這麼些年裡，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宋文無，早就把他得罪狠了。

  然後是被她在聚會上，一腳踹下游泳池的李家大公子，李文源的哥哥。

  還有初中時候得罪的同學，高中時候的王馨許怡。

  還有誰？

  似乎也沒有了。

  而這些人裡面，除了李文源的哥哥，還有宋文無有能力僱人威脅她家，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能力。

  而這兩個人，李文源的哥哥不可能找到她什麼把柄來威脅她，除非偽造。

  但她父母有這麼蠢，會被偽造的騙？可能性太小，那麼剩下的就是宋文無了。

  但是宋文無缺錢嗎？

  簡尤心裡明鏡似的，宋文無不缺錢，他也不會這樣偷偷摸摸地在背地裡整她的家人。

  他的性格雖有仇必報，但從來不是猥瑣下流之輩，要整也是明著來整。

  若說仇，簡尤覺得跟宋文無還真沒有多少仇。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還可以？

  簡尤回到何家門口的時候，看見何冬臨拖著簡尤的行李箱站在門口玄關的位置，在打電話。

  他姿態慵懶，站姿隨意，聽見動靜之後，懶洋洋地掃了簡尤一眼，又自顧自地收回目光，繼續講電話。

  「嗯，到時候再說。」他淡淡地道。

  電話里的人是溫教授：「好，那等你回來，我們再研究研究這個項目可不可做，我現在還在遞交申請上去。」

  「嗯，好。」

  掛掉電話之後，何冬臨看向簡尤，道：「被欺負了？」

  簡尤搖搖頭。

  「簡則？」

  「不是。」簡尤如實否認。

  她瞥他一眼：「你打算把我掃地出門？說好的你家就是我家，你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何冬臨微一張口，簡尤便繼續丟出兩個字：「渣男！」

  何冬臨：「……」

  他氣極反笑，「對，我要把你趕走了。」

  「……」簡尤。

  她不可置信地瞪眼，感覺看見了什麼無法相信的事實，例如眼睜睜看著天橋塌了的表情。

  「這是機票。」何冬臨把列印出來的機票塞到簡尤手裡。

  簡尤低頭看一眼，是回B市的機票，她一下子赤紅了眼，咬著牙：「什麼意思？」

  何冬臨忽地搖頭低笑：「傻。」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他笑起來眉眼生輝，像午後的冬陽。

  簡尤一時看愣了，只剩下滿腹疑慮，「什麼？」

  「我能把我自己掃地出門，卻永遠不可能掃你出去，如果某一天我真的把你掃了出去，你回頭一看，身後一定有我跟著。」

  他凝眉笑著，笑得讓人心動：「而且肯定是帶齊了包袱行李的我。」

  簡尤心弦震動，不敢多看他一眼，一撇眼躲開了他暖陽似的目光，「那……」

  「溫教授是剛剛打給我，有比較緊急的任務，讓我們明天回去上班。」

  簡尤一怔，「我……」

  何冬臨仿佛一瞬間看清了她的顧慮，也或許是因為太了解，在一早就猜到她會擔心什麼：

  「你今天回B市，我明天替你取了鑑定結果，就馬上飛回B市。」

  他就好像她肚子裡的蛔蟲，她一挪眼一抬頭，再輕微的動作神情都躲不開他的視線，讓他一覽無遺。

  簡尤知道再留在G城也沒有任何作用，何冬臨和簡家人鐵定了心思要瞞她，倒不如回去B市，慢慢查那些到底是什麼人。

  於是她答應了。

  在去機場的路上，簡尤腦海里忽然閃過剛剛離開簡家時，與她擦肩而過的那位老太太。

  或許是第六感，又或許是因為那個老太太太過反常的反應，簡尤感覺印象深刻。

  「你見過我奶奶嗎？」她問。

  正在開車的何冬臨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他點頭：「見過。」

  「我爸媽和你父母原本就是一個村子裡的，我爸媽是你爺爺的學生，所以我家跟你家關係才這麼親近。」

  「好幾年前過年，我爸媽也會帶我回老家村子裡，見見簡奶奶。」

  簡尤越聽越心涼：「為什麼我沒見過？」

  她從前從不介意，但今天出門的時候遇見的那個老太太，那種冷漠至極的神情，真的讓她心裡刺了根刺一樣。

  拔不出來。

  她開始覺得，明天的鑑定結果，非親生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

  何冬臨眉頭一攏，爾後鬆開：

  「不奇怪，簡奶奶重男輕女是整個村子裡的人都知道的。」

  意思就是，簡尤這個孫女，簡奶奶連見一見的興趣都沒有。

  「重男輕女？」簡尤沒想過這個事情。

  然而卻很合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每年過年過節，周文若都不會帶她回去村子裡過年。

  簡尤恍然大悟。

  「你見到簡奶奶了？」何冬臨問。

  「嗯，應該是她，不過我不確定。」

  何冬臨眉目深暗下去，似乎有什麼在沉思，但隨後只是清淡一笑：

  「沒必要理，當作從來沒見過就好，不愛你的人，你沒有任何理由介意她的看法。」

  簡尤若有所思。

  她登上飛機之前，總感覺有什麼事情沒完成，心裡煩悶，但細細地一想，其實她已經知道了許多事情。

  只是這一趟下來，不僅沒解開所有的疑問，反而還感覺多了更多的疑問。

  在登機前，何冬臨揉了揉她的腦袋，輕笑：「一晚不見，不要太想我。」

  「……」簡尤面無表情，「放心，不會的。」

  何冬臨見怪不怪，低聲道：「沒良心。」

  簡尤轉身要走，何冬臨卻再次叫住她，她回頭看過去，發覺何冬臨站得筆直，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

  「鑑定結果要是出來了，親生和非親生兩個結果，哪一個你會更傷心？」

  簡尤抬眼，目光灼灼地看他：「我早就有所有的心理準備，我不會傷心。」

  何冬臨凝視著她，發覺她表情認真到近乎嚴肅，這一瞬間他忽然感慨：

  從前動不動情緒都擺在臉上的小女孩，到底還是長大了，心思複雜得他險些看不透。

  機場裡人來人往的，路人的身影在他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地走，他們在人們的縫隙之中四目相對。

  他抬頭笑：「沒事，如果他們不是你的親人，那我就是，你永遠有家。」

  簡尤抿嘴，一扭頭扎進檢票的隊伍之中，她怕她再不轉身，就要露出矯情的表情。

  不是她的風格。

  回到B市，再回到何冬臨的公寓的小區樓下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B市比G城熱鬧多了，簡尤感覺到兩個城市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

  她一抿嘴，心思放鬆了些，感覺在G城時一直壓在心頭上的壓力稍微緩解了些，這裡遠離了那些煩惱。

  一南一北，隔了整個國家。

  坐電梯回到公寓門口，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忽然有人猛地一撲，從背後抱緊了簡尤。

  這個驚嚇就仿佛她在看一個好像正常的視頻，結果在視頻的最後突然跳出來一個裝鬼的身影。

  把人嚇了個猝不及防，險些心肌梗塞。

  簡尤驚叫出聲：「誰！」

  她掙扎得劇烈，一瞬間腦子裡想到的是那些跟蹤單身女性回家，然後意圖不軌的犯罪分子。

  頓時心裡涼了半截。

  她再好勇鬥狠，也不過是個女生，面對高大有力氣的男人，根本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那從背後抱著她的人忽地把腦袋捂在她肩膀的位置，呼吸溫熱。

  「放開我！！」

  「簡尤。」

  那人突然開口。

  簡尤一瞬間僵在原地，腦子一懵，沒想過會是熟人。

  而且還是——宋文無。

  他的聲音有些沉，雙手很規矩地只是摟著她的腰，沒有亂摸，雖然很用力，但卻沒有弄疼她。

  「你瘋了！放開我！」簡尤生氣地說。

  簡尤感受到宋文無狠狠地深吸一口氣，一時間兩人之間只有沉默，簡尤再次掙扎了一下。

  這次很順利地掙脫了，她扭頭想惡狠狠地用眼神殺他千百遍，然後一扭頭卻看見長了鬚根，滿臉憔悴，眼底猩紅的宋文無。

  怎麼回事？

  「你——」

  宋文無干滯地抬了抬眼，眼神難言的複雜，像看見夢寐以求要見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一瞬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

  他咬咬牙，把臉撇向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隙里往外蹦：「對不起！」

  他絕少與人道歉，而且如此鄭重其事。

  簡尤腦海里混沌地一閃，頓時一身冷汗冒出來，不可思議地問：「對不起？」

  「背地裡整我的家人的是你！？」

  ……

  G城的省醫院裡，接到通知提前去取親子鑑定結果的何冬臨坐在等候位置上，目光沉之又沉。

  忽然，護士喊：「簡尤小姐。」

  何冬臨眼皮子一跳，極快地站起身來，他緩步走上前，把回執拿出來換了鑑定報告。

  他沒有馬上拆開來看，而是離開醫院，坐進車子裡打開燈之後，他才慢條斯理地拆開那個密封的檔案袋。

  一舉一動，都顯得很沉穩，很冷靜，但是微微發抖的手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他說不清楚到底想要什麼結果，如果是親生的，對於簡尤來說是最好的。

  然而他卻有點自私地想要一個……非親生的結果。

  這樣，他所有的顧慮都不再是問題。

  他把檔案袋拆開，膠水粘得有些緊，他一開始還慢慢地拆，到最後檔案袋的封口已經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他眉頭緊鎖，終於把裡面的鑑定報告紙抽出來，他目光極慢極慢地挪下去。

  生怕挪快了會見到他不太樂意見到的結果。

  有點……自欺欺人。

  然而目光挪得再慢，最後還是會看見，他定定地看著結果上的一行字。

  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好半會他往座位上一靠，手背搭在臉上。

  呼吸微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