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聲音慵懶,漫不經心。她心裡倏地一下繃緊,抬眼看過去。男人兩手插著兜,穿著灰襯衫黑褲子。目光掃過來,眼神漆黑,嘴角玩味的笑。

  「那個——」她乾笑,「挺巧。」

  男人已經走近,閒閒的斜靠在牆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還得幾天?」

  孟盛楠視線移向一邊。

  「今天再打一天應該就好了。」

  「是麼?」

  他聲音淡淡的,她點頭。正說著,診療室有醫生走出來。那是給她看病的老大夫,孟盛楠笑著打了聲招呼。醫生點了點頭,走了過去。沒邁出幾步,又退回來,說:「明天記得早點過來。」說完就走了。

  孟盛楠:「……」

  池錚看著她,低笑了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這散步。」

  孟盛楠不自在的低著頭,臉頰泛紅。

  池錚來勁了,「身上有沒有覺著少點東西?」

  她紅著臉。

  「什,什麼?」

  「再想想。」他彎唇。

  孟盛楠慢慢抬眼看了他一下,搖頭。

  池錚笑,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晃了晃,「這個呢?」

  她一愣。

  「怎麼在你那兒?」

  池錚遞給她,「你說呢?」

  她訕訕的笑了笑。

  「落車裡了。」池錚說,「以後收好。」

  「謝謝。」孟盛楠乖乖點頭。

  他看了她一眼。

  「對了,我昨晚走的時候忘到店裡了,有十幾個未接,你回一下。」

  她打開一看,都是戚喬。

  「沒事。」她笑笑。

  池錚看了一眼她頭頂的藥,「這是最後一瓶?」

  「嗯。」

  孟盛楠想起什麼,問:「你店裡不忙麼?」

  池錚說:「忙。」

  她『啊?』了一聲,「那是陳老師不舒服了麼?」

  「不是。」

  她放下心,「那你來醫院——」

  池錚看著她,淡淡的抬抬下巴。

  「還你手機。」

  孟盛楠:「……」

  「所以剛剛不是挺巧。」他說完,揚起一抹笑。

  「可,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

  「猜的。」

  孟盛楠:「……」

  池錚好笑的看著,沒再逗她。抬眼看藥瓶,點滴快打到底。他直起身去叫護士,留下孟盛楠一個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拔掉針,倆人往外走。不遠處就看見他的摩托車停在醫院門口。

  她正琢磨著說點什麼,池錚已經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你不會要跟我坐摩托車吧?」

  她嘴巴微張,他笑侃。

  池錚已經打開車門,「你感冒還沒好,下次吧。」

  孟盛楠抿著唇看他,不知道說什麼,然後轉身坐了上去。他跨開步子走開,她從前視鏡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突然冒出什麼心思,她打開窗探出頭去,叫他的名字。

  「池錚。」

  男人身影明顯僵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回頭。

  「你路上小心。」

  她說完迅速縮回腦袋,和司機大叔說開車。車子走遠,池錚慢慢轉身看過來。他抿緊著唇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從兜里摸出根煙咬在嘴裡,卻一直未點上。車裡的孟盛楠慢慢平復剛剛的心情,這麼多年,連叫出他的名字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氣。

  「你男朋友?」司機大叔笑著問。

  孟盛楠一怔,「高中同學。」

  到了學校,她徑直回了教學樓。那會兒下午上課鈴剛響,她閒著。三四點的時候教委通知各班班主任討論期末總複習的事情,開完會出來她回一(8)班轉了下,強調了幾句下樓。

  小林剛好從(9)班出來,倆人一道回辦公室。

  「班主任的感覺怎麼樣?」

  她說:「還行。」

  花口一初的校風比較自由,這是很難得的。小林和她又聊了幾句,突然說:「對了,今天早上有個男的找你。」

  孟盛楠怔了下。

  「就上次送你那男的。」

  孟盛楠問:「他說什麼了?」

  小林笑,「他找到英語辦公室,就問你人在哪兒。我說你去醫院了,得打三天吊瓶呢。而且,我說的你可憐兮兮的——」

  孟盛楠:「……」

  她頓時覺得更糗了。

  那天白雲翻滾,驕陽烈火。你仰頭看,一望無際的天空藍。學校的林蔭道上,女人嬌俏。盛夏的江城街邊,男人挺拔。正是忙碌時候,各盡其事。馬路牙子旁,池錚剛接了一個活出來,靠在摩托上抽著煙。

  抽完煙,他該走了。

  身後的報刊亭邊兩個女生買了本雜誌,從他身邊經過,邊走邊聊。

  「你看她的這篇何處歸了麼?」

  一個女生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頭的文字說。

  「昨天就買了看了,我最喜歡她的深海少年。」

  「啊啊啊,」那個女生大叫,「我最喜歡她的這篇,不過網上現在幾乎找不到了。」

  池錚已經騎上車,他正要踩引擎。兩個女生興奮的聊著天,手舞足蹈,好像說不完似的。

  「故事就是故事也好看。」

  「哎。」一個女生嘆氣,「就知道她叫舒遠,也不曉得她到底什麼樣。」

  池錚停住腳踩的動作,愣了一下。他看了眼那女生手裡的雜誌,心思一起下了摩托走到報刊亭邊買了同樣一本。然後翻到那篇何處歸,大致掃了眼。也並未仔細看,只是看到那個作者名字的時候目光頓了一下。

  兜里手機在響,是史今的電話。

  他簡單回了幾句,將雜誌夾到后座騎車回了店裡。史今半躺在椅子上,見他回來起身。池錚抖了抖汗濕的短袖,將那本雜誌丟在玻璃柜上。人也進了裡頭隔板間,兩手拽著衣角胳膊向上套頭脫了短袖扔在一邊。他光著上身走到水池邊洗了把臉胡亂擦了擦,找了件黑色短袖換上出來。

  「我說你什麼喜歡這女人玩意了?」

  史今晃了晃手裡的雜誌,壞笑。他走過去一把將書拿過來,嘴上也沒好話。

  「忙你的去。」

  史今伸了個懶腰,「爺不忙。」

  池錚笑哼。

  「想女人了?」史今問。

  池錚眼皮未抬,點了支煙抽上。

  史今笑,「看你這樣,我猜了七八成了。」

  池錚沒搭話,悶頭抽著煙。

  「真有了,那個女的?」

  池錚懶懶的看了史今一眼。

  「你今天怎麼廢話這麼多。」

  史今挑眉,「呦,不敢承認?」

  池錚目光閒淡。

  「想當年,隔著多遠你都能聞到女人的味兒,哥們可嫉妒著呢啊。」

  池錚說:「操。」

  史今笑的很賤。

  倆人胡亂的侃了會兒,史今去拉貨了。池錚一個人坐在店裡,那會兒正閒著。他突然心思一轉,快速打開搜尋引擎輸入那個名字。只是除了文章和筆名什麼信息都沒有,和當年他搜索的結果一模一樣。

  池錚摩挲著下巴,一下一下。

  他轉動滑鼠,目光瀏覽。就那樣坐在椅子上,一連抽了四五根煙。煙霧繚繞里,他皺著眉去摸手機。給江縉撥了電話過去,那邊顯示不在服務區。

  他耙了把頭髮,將手機丟開。

  印象里,畢業那年五月中旬。陸司北回國順道來江城看陳思,那時候他和陸懷的軟體開發項目正是困難時期。要不是陳思突然生病,他還在北京忙的昏天黑地。那天他房裡,陸司北意外的和他聊起孟盛楠。

  「她不知道你回來?」他問。

  陸司北『嗯』了聲,「我還沒說。」

  「鬧彆扭了?」池錚不咸不淡。

  陸司北輕笑了聲,「談不上。」

  當時池錚靠在牆上,側頭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陸司北突然開口。

  「那本沉思錄你買的?」

  聞言,池錚聳了聳肩。

  「不知道是誰送的。」

  「那上頭不是有署名麼?」

  池錚:「不認識。」

  半響,陸司北說:「我和她談了那麼久,交換出國那幾天才知道她是個寫稿子的作者。」

  池錚抬眼,一時沒出聲。

  「阿錚,她是有喜歡的人的。」

  陸司北淡笑,「不是我。」

  那是走前,陸司北和他的最後一段對話。後來,陳思病重,他和陸懷的項目又出了事早已無心再顧其他。等到靜下來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回不去,陸司北也失去聯繫。

  他忙著生活,沒那麼多閒工夫去想別的事。

  後來和史今提起。

  那傢伙說:「兄弟反目,大都是女人搞得。」

  他直接給了一腳。

  好像直到再次遇見她,那麼多次的偶然。當年陸司北說一見鍾情,他嗤笑。再後來,事情變化太快,他無法脫身又不能細想。思量到這兒,池錚點了支煙。他總有種說不清的直覺,又模模糊糊。外頭天色漸晚,他掐了煙又忙起來。

  晚上,直接睡在店裡。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店裡走不開。他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中午,等到再去看時間,已是中午十二點半。那會兒,孟盛楠剛從醫院出來,已經坐上大巴車。她昨晚胡思亂想怎麼都睡不著,這會兒車子輕搖輕晃的,倒是困了。

  到學校的時候接到家裡座機電話。

  「姐。」

  孟盛楠揉了揉眼睛,「小杭。」

  「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笑笑,「晚上就到了。」

  掛掉電話,她回了一(8)班轉了下,行使了點代班主任的權利。忽而想起以前讀高中的時候,老濕總偷偷摸摸的站在後門往裡瞄,專抓那些搗蛋鬼。老話怎麼說來著,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

  她是在六點五十的時候離開的學校,到家已是七點有半。

  巷子裡沒什麼人,她沿著小路往裡走。或許是耳朵太過靈敏,隱約聽見右手身邊那戶里傳出了點動靜。少男少女的挑逗嬉笑聲,應該是大人不在家大著膽子互相探索。

  電光火石之間。

  她想起那年文(4)教室里痞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