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幹脆,反倒讓唐雲澤愣了一下:「你認真的?」
余瑤回頭看他:「不是你說的嗎?」
唐雲澤頓了頓:「我以為你會拒絕。」
「理智上……應該吧。」
余瑤沉默了幾秒,低聲道:「你就當我在夢遊好了,還去嗎?」
唐雲澤遲疑著「嗯」了一聲。
然後便看著余瑤下床換衣服,打開自己的背包,檢查了一下東西,把手機、充電寶、一包紙巾放進去,想了想,又把桌子上兩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放了進去。
「走吧。」
兩人下了樓,到停車場找到唐雲澤的車。
余瑤站在副駕駛側的車門旁,手握住車把手,閉上眼睛反覆深呼吸了幾次,然後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如往常無數次一般,唐雲澤傾身過來給余瑤系安全帶。
余瑤抓住勒在胸前的安全帶,在他抬頭時,又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唐雲澤看她:「很緊張嗎?」
余瑤輕聲回他:「不知道。」
很荒唐。
深秋、大半夜的,不睡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去爬山。
而且也不是什麼風景名勝之地,只是本地一座很普通的小山。
余瑤以前是一個十分按部就班的人,乖巧,聽話,和善。
怕給別人添麻煩,也怕給自己找麻煩。
而此時,她正被唐雲澤拉著,踩在安全線的邊緣。
不是強迫的,是她自願的。
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心情,她的過往經歷過於單一,找不到合適的比喻來形容。
除了過速的心跳以及發麻的手掌之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
從酒店開車過去,正常路線要半個多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顧及她的感受,車速並不快,他們用了快一個小時才到。
剛剛四點鐘,離天亮還早,附近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余瑤推開車門下車,雙腳著地的瞬間,腳下一軟,險些跪下去。
唐雲澤皺緊眉頭,大步走過來,一把把人撈起:「不舒服?」
余瑤搖頭。
她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腳親了他一下,然後要求道:「你抱我一會兒。」
她今晚真的是少見的主動。
唐雲澤把人抱起來,對她說:「你可以拒絕的。」
余瑤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處,很輕地蹭了蹭,突然道:「唐雲澤,我是單親家庭你知道的吧?」
「嗯。」唐雲澤應了一聲。
他見過她的戶籍證明,當然知道這些。
不過,余瑤不喜歡提家裡的事情,唐雲澤也不介意這些,所以沒有問過。
「我爸爸在我初三那年去世了,車禍,他是駕駛員。」余瑤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
唐雲澤聞言,很難得的愣了下,突然好像明白她今晚見到他的時候,為什麼那麼生氣了。
再聯想到剛才這一路過來……
他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其實……」
唐雲澤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余瑤按住了。
「我剛才做噩夢,夢到了我爸出車禍。後來又夢到了你,在來找我的路上出事了……」
還夢到那個大雨滂沱的傍晚,沈征程向她伸出的手。
余瑤沉默了幾秒,繼續道:「夢到我爸爸出事的時候,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在做夢,這樣的夢,在他剛出事的那幾年,我經常做。但後面夢到你出事的時候……我突然很慌,分不清是真是假。」
唐雲澤把她從懷裡挖出來,低頭去親她:「對不起。」
他第二次這么正式地道歉。
「我雖然想為難你,找你的麻煩,但不是想以這種方式。你可以拒絕的。」
唐雲澤有些後悔了,想帶她回去,但是回去還是得坐車。
進退兩難。
他有些無奈:「在報復我,是吧?」
余瑤搖頭:「我並不恐懼坐車,我也知道,意外是小概率事件,不幸是隨機事件。」
最開始的時候是很恐懼、或者說是討厭的,但作為最常用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她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出門不坐車。
媽媽並沒有強迫她,也沒有給她講什麼大道理,反而會騎電動車送她上學,有時候時間寬裕的話,還會陪她走路。
但余瑤,不願意這樣,不願意在焦頭爛額的生活里,還讓媽媽擔心。
後來,她便主動開始坐公交。
一開始是媽媽陪著她,有時候是沈征程陪她。
再後來,慢慢地便克服了。
只不過對於自己開車這件事一直很牴觸,所以沒有考駕照,也不打算考駕照。
「唐雲澤,我不是想報復你,我是……怕我陷在噩夢裡,所以寧願陪你做一些,我平時也許會拒絕的事情。」
余瑤仰頭看他。
周圍實在太暗了。
深秋的四點多,連天色都還沒有絲毫轉亮的跡象。
這條路上的路燈間隔很遠,他們此時的位置正好處在中間,只有很微弱的光線灑過來。
余瑤摟著他的脖子,對他道:「你如果偶爾想發神經,我可以陪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可以嗎?」
「是擔心我因為你而出事,會讓你心生愧疚嗎?」他問。
余瑤搖頭:「是單純地希望你永遠平安健康。」
在意的人能夠平安喜樂,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唐雲澤怎麼也沒想到,她需要的安全感,是他平安健康。
網上的小作文寫得也沒錯,被余瑤吸引,是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
鮮少有人能抵抗得了她這樣純粹又乾淨的目光。
唐雲澤雖然很難說清楚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為什麼會被她吸引,但不可否認的,她當時滿心滿眼都裝著某個人的樣子,確實很動人。
而此時,她眼中的人,是自己。
唐雲澤抱著她,很親昵地親她:「回酒店?」
余瑤擰眉反駁:「爬山呀,不是你要爬山的嗎?來都來了。」
「不是沒力氣嗎?」
「那也要爬!做人要說話算數言而有信。」
余瑤從他懷中下來。
清晨的戶外氣溫有些低,冷風吹走了夢境的餘韻。
在把心底的惶恐說給唐雲澤聽之後,她已經好多了。
余瑤把包從車子裡拿出來,被唐雲澤接過去,然後看著他鎖了車,兩人牽著手往山上走。
天邊已經泛起了亮光。
這座山既不高也不陡,山路也修建得很平整,算是非常適合休閒散步的城內景區。
兩人都不熟悉路,也沒開地圖看攻略,遇到岔路全憑感覺去選擇。
直到走到靠近山頂處的一座涼亭,他們才停了下來。
山上的空氣很冷,也很清新。
太早了,山上看不到其他人,仿佛整座山都被他們承包了一般。
余瑤扶著欄杆用力地吸了口氣,把濕漉漉的空氣吸進最深處,然後再吐出來。
心情不自覺地好了很多。
山中潮濕,涼亭的凳子上蒙了一層輕薄的水霧。
她把自己的包要回來,從裡面拿出紙巾擦凳子,又把水拿出來遞給唐雲澤。
「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高興,還想找我的麻煩嗎?」
唐雲澤抬眼望著遠處的天際。
夜色褪去,晨光降臨,天邊有霞光悄無聲息地蔓延,雲層之後的太陽似乎蠢蠢欲動,想要一躍而出。
在這樣艷麗的景色中,他答非所問:「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嗯?」余瑤疑惑,「什麼不好的事情。」
唐雲澤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遠處,平靜地坦白自己的惡念:「想把你藏起來。」
「為什麼啊?」余瑤不明所以。
唐雲澤卻不再回答。
好在,他耍脾氣故意想讓她猜的時候,一般都不太難猜。
余瑤擰著眉想了一會兒。
她的生活一直挺無聊挺單調的,最近一直在工作。
這兩天,可能會讓唐雲澤不高興的,大概是昨晚關機的事情,但和沈征程有關的話,應該不至於要把她「藏起來」。
想到姜赫是會向唐雲澤匯報工作的,難道是綜藝宣傳的事情?
余瑤試探著問:「因為節目組拿我做宣傳點的事?你吃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