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川從未想過有一天,沈茵會跟他提離婚。
他眸底一晃而過的是錯愕和意外,「茵茵,如果是江晚的事情,我……」
沈茵紅著眼笑起來,眼底恨意叢生,「江晚她害死的是我們的孩子啊,江嶼川,你是怎麼忍心放任這個兇手逍遙法外的?」
「當時她用跳樓逼我,我一時心軟……」
一時心軟?
呵。
當時江晚策劃車禍想要撞死她這個孕婦的時候,沒有半點心軟。
她坐在車內,臉上眼淚不停滑落,可一腔憤恨卻讓她四肢僵硬麻木,她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握住了拳頭。
她聽見自己力持平穩卻依舊顫抖的聲線:「江嶼川,你願意跟我領證結婚,是因為愛我,還是因為……愧疚?」
江嶼川愣在那兒。
他看著她,張了張嘴唇,喉結滾了滾,一時間,如鯁在喉。
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愧疚,或許連他自己都混淆不清了。
他遲疑了。
關於「你愛我嗎」這種問題,在當下的那三秒里,給不出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沈茵閉了閉眼,熱淚肆意。
當初未婚先孕,為了孩子,他千里迢迢追到青城,站在大雨中不肯走,讓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她心軟了,那時,她以為,他們會慢慢變好。
他會騰空心裡的位置,讓她漸漸住進去,慢慢生根……
可現在孩子被江晚害死,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勉強撿回一條命,他卻依舊無動於衷,甚至幫助江晚這個兇手逍遙法外……她就算再糊塗,這場夢也該醒了。
「你知道江晚為什麼想要置我於死地嗎?」
江嶼川怔了下,「你全都想起來了?」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過去江晚的所作所為了,她大概率不止殺死了我們的孩子,還是害死喬予母親的兇手。」
江嶼川眼底明顯是怔忪,震愕,更多的是質疑,「這件事我已經跟她對峙過,喬予母親的死,是個意外,的確與她關係不大。」
沈茵笑的無奈又嘲弄,「江嶼川,你妹妹比廁所里的蛆還陰暗。只有你,會信她是單純衝動。又或者說,你根本不敢承認,是你妹妹害死了喬予的母親?你怕,怕喬予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吧?」
她語氣輕飄飄的,可字字句句卻極具力量,像是一發又一發的子彈,正中他的眉心。
他眼睜睜看著那輛白色奔馳開出他的視線,卻再也沒有追出去的勇氣和資格。
白色奔馳漸行漸遠。
沈茵終是忍不住,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車後。
那人佇立在黑夜寒風裡,溫潤又孤寂,如一輪皓月。
她忽然又想起當年,他作為企業代表來他們學校進行資助,她只是被資助的學生之一。
江嶼川把他和喬予那張唯一的合影珍藏,她又何嘗不是呢?
當年,他作為資助方站在照片的中心,而她隔著三個人的距離,和他有了這唯一的羈絆。
命運之輪在滾動之時,往往只是一瞬間。
可不屬於她的,終究會有一天,毫不留情的全盤收回。
她和江嶼川,始終是兩個世界。
從前是,以後,也是。
……
富力山莊。
新娘逃婚後,現場一片譁然。
喬予不愛看熱鬧,正準備帶小相思離開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嚴琛。
喬予在薄寒時眼皮底下直接接了電話。
「喂,嚴大哥?」
「小歡,義父在家裡忽然暈倒,剛送到急診,現在醫生說是心衰,情況不好,你趕緊回南城一趟吧!」
喬予眉心一跳,「好,我馬上就訂機票回去。」
掛掉電話後,她臉色明顯擔憂不安。
薄寒時問:「出什麼事了?」
「嚴老忽然暈倒,情況不太好,我得馬上回南城。」
原本說好參加完沈茵的婚禮就回南城。
現在,沈茵的婚禮成了一場鬧劇,婚禮也算結束了,連夜趕回南城,也只是計劃提前一晚而已。
薄寒時眼底仍舊情難自控的掠過一絲不舍,但那抹情緒很快被壓下去,「好,回御景園收拾一下行李吧,我送你和小相思回南城。」
「不用了,SY最近輿論纏身,你不用親自送我了,我跟小相思……」
「就算我放心你,也不能放心小相思。」
言外之意是,他主要是送小相思去南城。
他語氣強勢,不容置喙。
喬予倒也沒法反駁。
徐正訂了晚上八點的機票。
這一路上,只有小相思最興奮,對孩子而言,這只是一場愉快的旅行。
「媽媽,南城和帝都長得一樣嗎?」
帝都像是大氣的北方佳人,渾厚又莊嚴,根正苗紅。
南城更像是堅韌溫潤的南方美人,優雅又風流,繁華浪漫。
「不太一樣。」
無論是氣候還是城市氣息,都完全不同。
「那媽媽你喜歡帝都還是南城?」
小相思忽然這麼問,喬予遲疑了下,眼角餘光下意識瞥過一旁男人的側臉,不知是出於賭氣還是從心,說:「南城吧,南城氣候相對濕潤,會舒服一點。」
不知是在說城市,還是說人。
薄寒時轉了下無名指上的素銀戒指,目光不動聲色的沉了沉。
明明是他決定把她送到嚴琛身邊,可現在,心裡不自在的人卻是他。
……
這一晚,沈茵沒回天譽別墅,那是江嶼川的家,不是她的家。
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她給喬予打了個電話,但對方關機,她實在太亂了,已經無暇顧及他人的事情,也將手機關了機。
今晚,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不管天大的事,也還有明天。
她洗了個澡,躺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但夢裡,孩子哭喊聲劇烈,大卡車橫衝過來撞上她的畫面,不停地反覆地在夢裡重演。
一次比一次更加心驚肉跳。
噩夢纏身。
她努力撐開眼皮想要醒過來,可整個人仿佛沉進深潭裡,越來越無助,最後在夢裡絕望的小聲啜泣著。
緊閉的眼尾,眼淚滾下來,漸漸濡濕了枕頭。
這一夜,睡到極為不安。
第二天一早,她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是沈小姐嗎?您之前在我們醫院做的婚前檢查出來了,有點問題,你現在方便來醫院一趟嗎?」
沈茵心跳一緊,「很嚴重嗎?」
「你還是來醫院詳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