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力度漸漸收攏回去，唐音感覺半邊身子鬆弛了。
她以為自己說出這些話心裡會好受許多。可再一抬頭，迎上的卻是陸池杉那雙深寒如冰的眼眸。
「你再說一遍。」
男人的呼吸加重了幾分，眼底腥色上涌。
唐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得好像有點過分了。
她推陸池杉到另一個女人身邊的行為和動機，如果只是為了斷絕自己的念想。
無論如何，看起來都是過於失智和幼稚的。
「唐音，如果我在你面前睡了別的女人，你就可以放下壓力，不用再用愚蠢的婚姻來做期待了？」
陸池杉鬆開了手上的動作，身體也抽撤回了一個相對冷靜的距離，但唐音卻分明能感受到那種壓迫的氣氛，更強烈了。
「我……陸池杉，我……」
唐音張了張嘴，零碎的隻言片語卻怎麼也組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她想說不是，她不希望，她不願意，她會難過。
至少現在，她還無法做到。
「原來你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陸池杉冷笑一聲，「你該不會覺得，我是因為捨不得你，才在這裡為你守身？」
「不是的。」
唐音摒了摒呼吸：「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說這話完全是因為我怕自己不夠堅定。」
「你還要怎麼堅定！」
陸池杉突然大手一揮，只是對著空氣發泄了一通失控的情緒，並沒有任何東西落在唐音的臉上。但僅僅是這麼一個動作，卻讓唐音感受到無數揉碎了的空氣變成細細密密的巴掌，剝去她臉上的最後一層尊嚴。
「大家都是成年人，在一起不過是圖個痛快。你怎麼就非得做出點荒唐事，非得讓大家把臉皮都拉下來在地上踩，才算是斷了後路？才算是給自己一個堅定的理由？」
這段日子以來，陸池杉真的已經憋忍到極限了。
一會兒什麼溫柔體貼的部門領導，一會兒請吃飯一會兒送手機，一會兒又乾脆跑到牛郎店這種地方來點男人陪？
「唐音，你離開了男人就一天都活不下去是不是？你以為像你這樣不斷挑戰我的忍耐，將來還回得了頭麼？我告訴你，我睡不睡別的女人，跟我以後還要不要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語言真是這世上最神奇的東西，唐音想。
它可以美妙如音，可以讓人如痴如醉地將一個人奉為神祇和信仰。
也可以如刀似劍，把一個人的尊嚴撕扯得千瘡百孔。
從她提出要走的這半個多月時間裡，她感覺自己跟陸池杉吵了五年都沒吵過的假。
是因為他一直很好，很體貼，很尊重她麼？
不，其實兩人本無緣，唐音想，全靠她死撐罷了。
「我說了，陸池杉。剛才那句話，是我說給我自己聽的。跟你沒關係。」
唐音鬆開手心，捋了一下碎發。想了想，她又繼續道：「如果我的話讓你不舒服了，向你道歉。」
「不需要。」陸池杉冷冷別過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聽幾句話就崩心態？你給我這麼好的提議，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呢。」
說完，陸池杉提步鑽進車子裡。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夕陽落入地平線後，夜溫直降。
唐音靠在梁言秋的車上，看到陸池杉剛剛掏出的煙盒和打火機還放在車前蓋上。
她抽了一支出來，咬在唇上。
點燃後，猛吸了一口，嗆得直咳嗽。
以前應酬的多，唐音抽菸是陸池杉要她學的。
但他對她約法三章，不准自己買，不准自己留，不准自己抽。
上癮了，他抽的時候餵她幾口。
他說抽菸終究不是女人該有的好習慣，如果自己想抽就抽，那就沒完沒了了。
但陸池杉的口味重，這煙真上頭。
梁言秋心滿意足地從黑豹會所里出來，看到唐音像只路標一樣靠在自己的車前，腳邊滿地菸頭。
她第一反應是瞳孔震驚。
「我說，你倆不會在我車前蓋亂搞——」
「他早走了。」唐音瞪她一眼，嗓音都啞了，「你呢？玩到這個時候？」
梁言秋把陸池杉的黑卡塞給唐音：「跟你們陸總說，謝謝招待。除了鍾位和小費，我還唰了他幾瓶酒。」
唐音簡直無語到家了：「幾瓶酒？你能喝幾瓶？」
梁言秋撇撇嘴：「怎麼？那麼多人呢，不得多造幾瓶？再說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幫姓陸的省錢。不過說實話，他的卡密真是你生日？」
唐音嘆口氣：「有什麼奇怪的，很多業務都是我去辦的。隨手設定的。」
就好像用了她的生日密碼，陸池杉就真的會年年記住他的生日一樣。
雖然他每年都會送她禮物，但大多是忙過了頭了好幾天才突然想起來——
哦，你前天過生日？
「也是，」梁言秋拍拍唐音的胳膊，「又不是矯情小女生，誰會在乎這種事？今天努力拼搏，明天八個男模。」
唐音一臉嫌棄地抽回胳膊：「不是秋秋你跟我說實話，我雖然可以尊重理解，但你至少給我交個底，你玩最花的程度是有多花？」
梁言秋提起這個就來勁了：「那可是相當暢快，淋漓盡致。什麼叫翻雲覆雨，顛鸞倒鳳，什麼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唐音聽得心臟一梗：「不是，秋秋你——」
梁言秋顯然還沉浸無法自拔中：「你先聽我說，音音，你知道四十個人一起聯機推塔是種什麼體驗麼！我跟你說，我讓會所的服務生把路由限速取消了，整個包間裡四十多台手機，滿屏炸裂，五光十色！」
唐音目瞪口呆：「你跟……四十個男公關一起打遊戲？」
梁言秋聳聳肩：「是啊，簡直是能寫進回憶錄的終極人生體驗。否則你因為我能跟他們幹什麼？」
唐音沉默了一會，轉身拉開車門：「我想回去了。」
手機響了，是林晚生。
唐音看了眼嗨到有點跑偏的梁言秋，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說實話，比起被陸池杉抓個正著，她更不希望作為上級的林晚生知道她這會兒在男公關店這種地方，很容易把人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