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御開車過來的，說要先送唐音回去。
「音音你別擔心，我明天會主動去找秦牧川一趟，最好能夠一次性把事情弄清楚。」
不管怎麼說，這事是因他而起的，一時衝動的背後，全然沒有想過其中牽扯甚大。
他真的不忍心看到唐音再這樣灼心勞神，如履薄冰卻處處受制。
「哥。」唐音緩緩轉過直盯著窗外的那雙眼睛，一開口，聲音沙啞虛弱，「這段時間下來，真正為你勞心費神的人是孫晴姐。今天的事，我想，她一定是在心裡壓抑委屈了很久很久，才會爆發的那麼失控。」
唐北御目光微沉，攥著方向盤的手不由得收緊：「我承認我是對她有虧欠，只是……」
「當初分手，我聽說是晴姐提出的。」唐音打斷唐北御的話，事情已經弄到這種地步了，那些包不住火的紙，如果不儘快強制熄滅，早晚會成為毀滅一切的根源。
唐北御將車子停穩，熄火，把唐音小心翼翼從另一側扶下來。
但這一次，唐音有意避開了唐北御的親密舉動。
「沒事，我自己可以。」
心照不宣的抗拒，讓唐北御心裡驀然一陣失落的生疼。
就好像那些明明已經被自己隱忍著吞進去好多年的刺，硬逼著破開血肉，紮根發芽，在所有人面前結出了不堪的果實。
「唐音。」他鄭重而溫柔地叫出唐音的名字，伸在半空中的手遲遲不得安放，「我……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跟你解釋。但誰都是從年少十七八歲過來的。你來我家，與我朝夕相處。我明知道你不是我親妹妹，你讓我怎麼把你當親妹妹？」
唐音呼吸一凜，沙啞的嗓子破開音：「唐北御，你瘋了？」
唐文韜夫妻將她收養回來，沒有把她當作女兒，而是以舅舅舅媽相稱，其中夾雜著不親不疏的意圖，細品一下就不難理解他們自身的思量——
如果是養女，反而會帶著點擬定血親的禁忌感。反而是當作「表妹」，更能彰顯這種合適的距離。
唐音從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慧敏銳，她怎麼可能沒有聽過那些戳脊梁骨一樣的閒言碎語？
她甚至不是沒懷疑過，自己可不可能真的是唐文韜跟自己的學生禁忌相戀生下的女兒？那麼她跟唐北御之間，就不是所謂表兄妹的關係，而是親兄妹了。
當然她後來悄悄去做過親子鑑定，事實證明世人惡臭的八卦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骯髒獵奇的心態。
可她對唐北御的感情，早就從萌芽開始被打上了純潔親兄妹的烙印。
如果一定要逼問她在青春懵懂的時期，對這個溫柔體貼的哥哥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心動。
可能有過，但即使是有，唐音也已經忘記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只是她從來沒想過，在唐北御的眼裡，是怎麼來界定他們之間這十幾二十年來的。
唐音想，或許他隱藏的也並不好吧。
否則唐奶奶那天鬧到公司的時候，也不會開口說出那麼難堪的話。
否則今天孫晴更不會失控失態到完全不像一貫冷靜沉著的她。
「哥，我始終都只把你當哥哥的。」
唐音眼裡碎過一抹夕陽殘下的光影，逆向站在唐北御面前，她覺得難的並不是開口把話說清楚。
難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怎麼去面對唐家人。
那些被捅破的窗戶紙，饒是怎麼重新修復受損，還是無法抵禦寒冷的風嗚嗚灌進來。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紙糊的窗戶從一開始就是無法抵禦寒冷的。
只不過，能遮羞。
唐音的眼睛又酸又痛，卻怎麼都流不出眼淚來。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說愛，陸池杉卻怎麼都不肯接受，他說自己沒有愛，給不了她一個家。
於是唐北御說了愛，卻一字一句毀了她僅有的家。
天大地大，她還能何去何從？
「音音，對不起。」
唐北御看著寒風中幾乎要破碎的唐音，心如刀絞：「我不想給你任何壓力，甚至都不想讓你知道……我曾經的那些想法。我不認為那是不堪的，只是沒有緣分罷了。」
對孫晴，他心中是有愧的。
雖然當年自認為已經做到了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應該對女朋友的所有責任，可女人的敏感天生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
「她不願接受這樣的我，我無可厚非。可我同樣不認為是你的錯，我不能讓你再背負那些無端的指責和誤解。」
唐北御繞到唐音身前，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盯著唐音的雙眼，目光誠摯熾烈：「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了。音音，無論秦牧川之後還想怎麼對付我，我自己認了。」
「那許桀然那邊怎麼辦？」唐音微攥雙拳，嘴角抿得又細又緊，「哥，他到底想跟你要什麼？」
唐北御深深吸了口氣，事到如今也無所謂再多隱瞞了。
「也沒什麼，他在國外的時候就有意向要買我們的設計專利。獨家買斷，我們沒有談妥。這次回國，我接標了江城新區星月島科技園區的總設計項目。他聽說了之後，想要塞一支團隊進來，外加一定比例的乾股。」
唐北御勸唐音不要再多想了，他回國之前就知道國內這類項目的投資環境皆是如此。
一塊肉上面只要有腥氣往外冒，牛鬼蛇神的都會趨之若鶩。
有時候明知是虎，也只能謀皮。
怕咬就只能處處防著，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什麼都不做了。
「哥，我去見見許桀然吧。」
唐音捏著手機，想起剛才許桀然給他發的兩條消息，心裡已經有了幾分眉目。
「如果真的是他脅迫秦牧川簽的諒解書，現在他最想要談判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哥，許桀然的胃口比你想得大得多。與其說讓我相信他設套抓餅想要拿捏你手裡的這筆專利，不如說我更覺得他要從中作梗的對象是陸池杉。」
唐音給陸池杉做了五年的秘書，公司大小事項，戰略方向，皆有了解涉及。
星月島科技園區是政府的項目，唐北御接標總設計，待整個園區完成之後，誰來接盤招商運營才是利潤的重中之重。
陸池杉為了這筆投資預算，已經跟董事會拜頭了整整一年半。
每一次都被陸老爺子一票打回來，因為他覺得一個連設計構架權都不在自己手裡的大項目，信息差太大，風險根本無法把控。
只是今天之前，唐音都不知道原來中標的總設計方竟然是她哥哥唐北御。
因為這裡面要涉及很多保密的事項，所以在唐北御的公司還沒完成註冊之前，一些協議尚且沒有辦法簽訂，便始終沒有對任何人說，包括父母。
可孫晴是知道的，唐音想。
其實，唐北御遠比自己想像中的更信任孫晴。
在這一點上，這類男人仿佛跟陸池杉沒有什麼區別。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得到了的卻從來不思珍惜。
「不行，你不能再去見許桀然。」
唐北御聽唐音這樣說，一口否決，「太危險了，你不知道他是個手段多麼極端的人！」
「我當然知道。」唐音堅定道，「哥，正因為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我希望這件事能用最簡單有效的方法來解決。」
唐音轉身上樓，出電梯門的一瞬間，她發出了那條早在車上就編輯好的消息——
【許總，我今晚就有空。】
……
陸池杉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剛剛黑下來。
「什麼時候了？」
他用另外一隻手去找手機，屏幕一亮，他神色一沉，看向一旁的段子逢，不免抱怨道：「不是說了不用全麻麼？」
「沒給你用全麻，知道你怕搞壞腦子。是你自己疼昏過去的。」
段子逢雙手抱肘，冷冰冰地說。
哪有人像他這樣，瘋子似的。
直接用斧頭齊根斬斷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幸好今天院裡最權威的骨科專家在左班，否則真不一定能接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