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總。我現在已經不是陸氏的員工了。」唐音揚了下手裡的退工單,白紙紅章黑簽字,一筆一畫都讓她備足了理直氣壯,「我想要跟誰說話,說多久,是我的自由吧?」
陸池杉只把目光落在門口的指示牌上。
【辦公區間,閒人禁止逗留】
「這麼大的牌子,看不見麼?」陸池杉沒好氣地說。
唐音白了一眼過去,伸手示意林晚生站過來一點,離開大樓門口,到一旁的公共區域來。
這一細微的動作,看在陸池杉眼裡,就仿佛是拿著點燃的柴火在心口上狠戳兩下。
「今天這些話你就必須要說麼!」
陸池杉緊攥雙拳,理智和壓抑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他本不想當著唐音的面開始接下來的行為,但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了。
「我給你最後三十秒,唐音。說完,滾,否則你今天就別走了,一起進來樓上的會議室,跟林主管一起,好好說點知心話。怎麼樣?」
唐音不明白陸池杉的葫蘆里到底麼賣的什麼藥,只當他又犯毛病無理取鬧。
她不想跟他一般見識,在公司里時丟的還算是陸氏的臉,但離了職她還有剩下的尊嚴想好好體面。
於是唐音重新挎好了背包,扯出嘴角隨意的一抹職業微笑:「好我這就走,抱歉擋了陸總的財路。林主管,我先走了,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聯繫。」
轉身的一瞬間,唐音被午後的陽光灼痛了眼。
那個決心下了很久,她甚至以為最後一天會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充滿儀式感。
可現實就是這麼骨感,她只是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從人事部交接掉了所有屬於自己的痕跡。
原來沒有誰是真的離不開誰,也沒有什麼地方是應該永遠紮根不變的。
她走的時候頭也沒回,逆著午休結束後的人群流動,不會引起芸芸眾生的絲毫注意。
這讓唐音覺得,這五年來在陸池杉的身邊像極了笑話,最後決定離開的這兩個多月,更是笑話中的精髓。
但現在,幸而一切都結束了。
與陸池杉有關的一切,都不會再叨擾她的生活了。
手機響了,是程時雨。
因為梁秉唐被打傷送去醫院的事,唐音剛才給程時雨打了個電話,但他似乎在忙沒有接聽到。
難得被唐音主動找起來,程時雨一下劇組就匆忙回了她的視頻,頭上還插著一支道具箭。
唐音看他這幅模樣忍俊不禁,但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笑著跟他說梁先生被打傷的事,是不是顯得有點不合適。
於是她正了正神色,把今天事情的經過簡單講了一下。
「啊?梁,梁伯被打傷了?嚴重不嚴重啊!」
程時雨焦急不已。
唐音趕緊安慰並道歉:「應,應該是沒什麼大礙的,我聽同事從醫院回來說了情況。」
縫幾針,然後等CT,從表面上來看,不會比程時雨這腦袋上插著箭更嚴重。
「但是我真的很抱歉,今天那個傷人的老人家,是我表哥的奶奶,所以……所以我現在想要過去看看梁先生,阿雨,你收工了麼?要不要一起過去?」
「我……我這就往那邊去,唐姐,咱倆醫院見!」
唐音叫了一輛車,十幾分鐘後趕到醫院。但程時雨在郊外的劇組拍攝地,肯定是沒那麼快趕過來的。
於是唐音一個人先進去,她之前給郭頌發了消息,得知梁秉唐這會兒應該是在輸液室打消炎針。
可是唐音走進去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打了梁秉唐的電話也人接。
最後在隔壁診室門口,她聽到梁秉唐在跟一個醫生對話。
「你這個CT掃描的結果顯示不完全,建議最好做個加強核磁共振。」這是醫生在說話。
「大夫,我這個病情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病理都做過,是惡性的。」
這句話,是梁秉唐說的。
唐音聞言,收回了正準備邁進去的那隻腳,然後翻身靠在牆邊,屏住呼吸。
「所以你之前是有做過治療麼?」醫生問,「有病例帶來了麼?還有,有沒有家屬陪同?你這個情況隨時都可能——」
「我沒有做過治療,而且之前是在國外看的。」梁秉唐說:「我是外籍,沒有這邊的醫保。沒關係醫生,你幫我開點止痛藥就行,我自己心裡有數。這個病,開顱手術的話,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我不想冒這個風險。」
見梁秉唐已經說得這麼明確了,醫生也不再多講其他的。
開了些常規的藥物後,梁秉唐從診室出來,唐音沒有故意迎上去,但也沒有刻意躲開。
「梁先生。」
看到唐音過來,梁秉唐明顯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異樣,但很快就流於一如既往的平靜淡定。
「唐秘書,你專門過來看我的麼?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回頭告訴家裡人也不用往心裡去,只是點小小的以外,我不會追究老人家的責任。」
梁秉唐幾句話說得又善意又體面,反而讓唐音有些無地自容了。
她之前確實有想過自己要怎麼跟人家好好道個歉,才能讓梁秉唐不要追究奶奶的責任。
如今看來,是在有些小人之心了。
但唐音也是沒辦法,唐家這段時間連鎖各種不順的反應,她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梁先生,真的很對不起,我奶奶年紀大了,很多事其實並不知情,難免從心所欲。我真誠替她和我們全家跟您道歉。」
唐音誠懇地鞠了一躬,再抬頭時,卻看到梁秉唐的臉上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唐秘書,如果你真誠跟我道歉的話,那麼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剛才你聽到的事,能不能替我保密?」
唐音驀然愣在當下:「您是說,您生病的事?」
梁秉唐扶著額頭上的繃帶,輕輕點了點頭:「我得了惡性腦膠質瘤,是腦癌的一種。去年查出來的,手術風險大,我猶豫再三,還是不想帶著遺憾離去。所以我跟程先生請辭,說是想回來國內找我女兒。小少爺正好也想在國內發展進娛樂圈,於是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梁秉唐說他的居留簽證只辦了一年,還有兩個月就要到期,所以他才不得已出來投簡歷。
「我有足夠的積蓄可以用在後續的治病和療養上,我不需要公司為我承擔任何醫療風險,只希望唐秘書,不要把我的病情說出去。」
梁秉唐真切地看著唐音:「包括小少爺,他也不知道我的事。」
「我不知道什麼?」
說話間,程時雨風風火火跑了過來,一把拉住梁秉唐的胳膊:「梁伯,梁伯你怎麼樣了!你傷得很嚴重是不是?還有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