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周鞍的信息沒錯,杜以雲確實萌生把自己嫁出去的想法,而天時地利人和,紅娘子又找上門來,這次她不是來當平睿伯府的說客,而是別的人家。

  紅娘子帶著諂媚的笑,同杜以雲說:「城東劉家,劉氏客棧的大公子要娶親,劉夫人托人向我打聽你,就看你的意思。」

  杜以雲沉思,沒有說話。

  紅娘子怕她不答應,使勁渾身解數:「你別瞧人家是商戶,劉氏客棧在咱京畿之地頗有名氣,雖是比不上當官兒的,但怎麼著,也是一份絕佳的去處。」

  杜以雲回過神來,「我知道。」

  劉家經商起家,雖說士農工商,商人在這世道地位最低,但有錢的商人還是有一定地位。

  紅娘子見她眉眼間沒有上回那股清高之氣,又堆起笑容:「嗨,就是怕你沒想明白嘛,劉夫人是某日看到你在外頭謀生,覺得你很有膽識,很是欣賞你,才想替兒子求親,杜姑娘到底行不行,請儘快給我個準頭。」

  紅娘子很著急,杜以雲卻沒有,她將紅娘子送到門口,只道:「你請先回去,明日我一定給你答覆。」

  沒拐到杜以雲,紅娘子面上鬱憤,只怕到手的媒婆費又要跑,再三叮囑杜以雲一定要好好考慮。

  天上不會掉下餡餅,杜以雲不傻,劉氏客棧這麼大一份家業,大公子居然要娶她丫鬟出身的女人?而且還火急火燎的,請的還是紅娘子這種不入流的說媒人……

  有貓膩。

  以雲懶得去打聽情況,直接問系統:「我有點苦惱。」

  系統:「你能有啥苦惱,你都要把男主的心拱了,苦惱的是我。」

  以雲托腮,一手逗弄小白花:「我的魅力太大了,你看,隨便路過的劉夫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非要我做她兒媳。」

  系統感到一陣窒息:「閉嘴吧,劉家對外稱大公子不在京城在別處休養,但其實劉氏的大公子是個痴呆兒,就連上茅廁都要別人陪同,劉夫人哪是要兒媳,她要的是能照顧她兒子一輩子的保姆,順便再任勞任怨地生個孩子傳宗接代,盡『娘道』,清白人家的女孩子不好坑,就只能來坑你這種無依無靠的了。」

  以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系統:「……」

  系統無語了,它本來不打算告訴以雲的,因為它秉持新人多吃苦頭准沒錯的原則,但沒想到最後,哎呀,還是說出來了。

  它「呵」的冷笑:「行了吧,給你知道了,你不用考慮嫁給他。」

  以雲摘下花莖,把玩著小白花:「嫁了!」

  系統:「???」

  以雲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你知道什麼是白月光嗎?」

  系統:「不知道,不想知道。」

  以雲已經開口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系統:「閉嘴閉嘴。」

  ***

  杜以雲累了。

  她到了婚嫁的年紀,即使知道劉氏的求娶是一個天坑,她想,再怎麼樣都比平睿伯府好。

  果然,一旦放下所謂驕矜,以平常心去看待這種婚姻,各方面加加減減,居然是門當戶對。

  她不是高攀的那一端,她想要劉氏的家財,劉氏對她也有所圖,這是一段沒有感情的交易,一點都不複雜。

  她不會因為劉家任何一個人、一句話而輾轉難眠,她在楚承安身上吃的苦頭,都不會在劉家身上吃第二回。

  想到楚承安,杜以雲將手握成拳頭,放在心口,整個人慢慢弓成蝦米,把被子也團起來了。

  她恍然回到昨日下午。

  「你可願意成為侯府正夫人?」

  「……我從沒對別人有過這種感覺。」

  「終我這一生,只娶你一人,只愛你一人。」

  楚承安的聲音有些微低沉,餘韻無窮,直到現在杜以雲都覺得心口一窒。

  他說得輕巧,卻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她討厭這種感覺,好像意志一如既往的堅定,但心卻要率先叛變。

  可是這是高高在上的楚承安對她的施捨啊。

  她早就放下對他的感情,既然得不到,她從不去奢求,既然被他親手摧毀,那她寧願不要這種感情,也不要低頭。

  「就這樣,反正都會過去的。」杜以雲用手指搓搓自己眼角,橫豎氣不過,點了一盞燈坐起來,便看桌上放著零星兩三盆小白花。

  這種小白花長在西北,難以適應中原的氣候,如果徹夜放在外頭,第二天起來就焉了吧唧的,所以杜以雲每晚睡前都會把小白花搬到屋內。

  如今看著她精心照顧的小白花,驟然衝動——她要把這些破玩意全部毀掉。

  高高舉起花盆,眼神決絕,她要摔破它們,就當它們沒開過吧,可是在鬆手的一瞬間,她卻猶豫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緩緩伸回手,像是決定了什麼,她捧著這些花到破敗的院子裡,把花叢花盆裡移出來,根莖埋在地上。

  她拍拍手上的泥土,心想,就讓它們自己適應中原的土壤吧,行的話,就活過來,不行的話,全死就算了。

  第二日,紅娘子又找來時,杜以雲答應了。

  劉家出手是意想不到的闊綽。

  十二箱子聘禮放在屋中,以雲用力掀開其中一個厚重的蓋子,裡面是滿滿當當的首飾,饒是以雲,也沒見過這般華貴的首飾,以前在杜府,杜如月最貴的首飾是一對紅寶玉耳環,杜以雲曾以為那是她見過最貴的物件,這才知道山外有山。

  按說得了這麼多寶物,她應該打從心底高興而已,但實際上,剩下十一箱子她完全沒興致打開。

  她可以用這筆銀錢給姆媽置辦一處宅子,但她早和劉家說好,成親之後,她要把姆媽接到劉家養著。

  此時,姆媽還不知道杜以雲要嫁的是個痴呆兒,姆媽在知道劉氏上門求親時,也很積極去打聽消息。

  只是她打聽到的消息都是劉氏加工過的,比如她到現在還認為劉公子英俊瀟灑,只是可能身體有點不足之症,很少在人群前露面,所以才會選擇娶以雲。

  但姆媽是真心為以雲著想。

  她以為杜以雲不通人情世故,勸以雲好幾天,直到出嫁這天,還在念叨著:「商戶之家能有什麼講究,再說這不足之症,你真想好了麼?」

  杜以雲牽著姆媽的手,輕輕拍了拍,說:「姆媽放心,以雲有自己的考量。」

  「入了劉府,我是堂堂正正的少夫人,您是少夫人的奶娘,再不會有人瞧不起我們……」

  姆媽聽她講著,眼眶也紅了:「傻孩子。」

  她攬住杜以雲,杜以雲猶如小時候害怕雷鳴躲在她懷裡一樣,也悄悄紅了眼眶。

  這是她的選擇,她不會後悔。

  杜以雲對鏡仔細敷上細粉,額間畫花鈿,兩腮粉若桃瓣,柳葉眉下的杏眼一轉,婉轉流連,最易勾出人心中綺念。她拿起唇脂,輕輕一抿,伸起尾指指尖觸平唇的紋路,再放下手時,雙唇嬌艷欲滴。

  杜以雲對鏡子中一笑,紅蓋頭落下來,遮去她最後一點猶豫。

  在媒婆和姆媽的攙扶下,以雲坐上轎子。

  轎子搖搖擺擺,嗩吶聲不絕,周圍更是聚起無數的百姓,紛紛竊竊私語。

  杜以雲本來沒留意他們在說什麼,直到兩個字總往她耳里鑽。

  侯爺,侯爺。

  侯爺?杜以雲搖搖頭,她想,京城之地這麼多侯爵,才不止一個武安侯。

  等她下轎子時,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她。

  杜以雲從蓋頭下方的光線看出去,心道奇怪,劉大公子不是個痴呆兒嗎?怎麼這麼壯實,腳步這麼穩當,怎麼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杜以雲頓住腳步。

  她整個人愕然,好像突然打開了五感,周圍明明十分嘈雜,鞭炮嗩吶聲不斷,她偏生從這些聲音中,仔細分辨出一句話:

  「恭喜侯爺啊。」

  杜以雲突然掀開蓋頭,看向身邊準備領著她跨入門楣,與她拜堂之人——

  只看這人雙目奕奕,眉宇極為俊朗,一身的大紅壓不住他絲毫氣度,他留意到她的動作,微微垂眼,那漆黑的眼底好像釀著無限柔情。

  楚承安,居然是楚承安。

  杜以雲再抬頭,便看牌匾上「武安侯」三個字。

  ***

  那天天朗氣清,艷陽高照,烜赫京城的武安侯大婚,滿朝文武基本都來了,就連宮裡也送來大禮。

  而他們聽說,武安侯夫人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鬟,人人都說侯夫人好福氣,一招飛上枝頭變鳳凰。

  然而,卻在這樣一個日子,侯夫人一下紅轎,出人意料地搶一匹馬翻身而上,揚長離去,武安侯反應不慢,也搶了一匹馬追上去。

  留錯愕傻眼的滿堂賓客面面相覷。

  這演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