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安到底沒有答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腦子內一片渾渾噩噩,直到坐在書房裡,聽周鞍報:「杜姑娘每過一陣,都要去藥堂取藥,動輒五兩、十兩。」
她得了很重的病?楚承安回過神來,問:「什麼藥這麼花錢?」
周鞍說:「她姆媽身患重疾。」
原來杜以雲這般缺錢,是為了醫治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姆媽的病。
楚承安垂下眼睛,掩去自己眸底的陰翳。
其實這些事,只要稍加調查就可以知道,可他從沒想過杜逸雲是否有苦衷,卻認為她貪財,須知她去伯府下了多大決心,他開口便說她作踐自己,不自愛,杜以雲這樣的脾性又該如何忍。
連他也想回到過去,給自己一巴掌。
只是,她說的各不相干是不可能的,他決不允許。
周鞍知楚承安心神全為之牽掛,不無擔心:「侯爺您看,接下來是要?」
楚承安輕吸口氣:「準備銀子,去百藥堂。」
撂下那樣一句話,以雲毫無心理壓力。但楚承安的態度已經徹底讓系統陷入迷惑:「等等,他喜歡你?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啊,這是怎麼了!」
以雲認真地回:「早說了他喜歡我,你又不信。」
系統:「不可能,我親眼看你把他惹得越來越氣,怎麼還喜歡上你了。」
以雲給系統糾錯:「他現在是喜歡我,不是喜歡上我,不過後者離實現應該不遠。」
系統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呸,臭不要臉。」
它想,楚承安對杜以雲的喜歡可能是錯覺,畢竟這位穿越局指定的男主必須保持心靈和身體的純潔,他這輩子就是準備給真女主的,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以雲,更何況啪啪啪?
以雲不和系統辯,她正悠哉悠哉地種花,鬆土、下種子、掩土、澆水,有模有樣,然後接下來的就交給系統,她擺出一個請的手勢:「來,是時候展示真正的科技了。」
系統:「……」
它雖然不能介入這個世界的財政循環系統,但催生一朵花還是很簡單的,而且原則上,只要員工提出的要求不影響世界,系統都得答應。
所以它修改程序,花盆裡一下躥出幾朵小白花,它們沒有多大的特色,花莖好像很纖弱,不堪一折,但就是這種花在西北長得最好,爛漫滿地。
以雲拋著種子,另一隻手揉揉柔軟的花瓣:「系統,我現在有一個感想。」
系統驕傲:「是不是我催生的花很好看啊?」
以云:「不,我發現我的肌膚和這花瓣一樣的滑嫩,我好厲害哦。」
系統選擇禁自己言,它怕自己罵粗口。
以雲則哈哈大笑,調戲完系統,她跨了件籃子,準備出門,但聽叩門聲,開門一看,正是那日來幫她看病的女醫師。
杜以雲問:「大夫,您……」
女醫師客客氣氣說:「杜姑娘,上回我和你說的解藥,如今百藥堂如今不缺,我想著你需要就給你送來。」
「決裂」一樣的對峙後,杜以雲正愁怎麼弄五十兩給姆媽治病,怎麼也沒想到女醫師會自己找上門來,還雙手把藥奉上。
杜以雲暫時被驚喜沖昏頭腦,不疑有他:「竟是如此,多謝大夫!」
女醫師又說:「是的,以後的藥,百藥堂全部會免費供上。」
杜以雲從驚喜到狐疑,品出不對味:「那些藥,也是你們不缺的藥?」
看來女醫師不擅長撒謊,此時撓撓臉頰,說:「咳咳,大概是吧。」
天下不會掉下餡餅,杜以雲一下猜到一切是楚承安在背後指使,她微微抬起眉梢,掂量著手裡的藥,冷冷一笑。
她知道女醫師肯定拿楚承安不少好處,乾脆說:「大夫,我怕用藥用不好,您可否幫忙煎藥?」
剛剛杜以雲那一笑,女醫師還以為杜以雲要拿藥砸她,結果卻是這句,便鬆了口氣:「好。」
系統吐槽:「你但凡有點骨氣,不要男主的東西那就一分不拿。」
以雲承認得毫無心理負擔:「我沒骨氣。」
系統:「……」
以云:「反正不拿白不拿。」
系統:好吧我閉麥。
這種藥分六回吃,姆媽一副副吃下去,身子是肉眼可見的變好,好像魂兒都回來了,療程還沒結束,她甚至已經能外出。
她久病纏身,難得恢復精神氣,整個人閒不下來開始掌廚,以雲很是飽口福。
姆媽催她:「多吃點,瞧你多瘦。」
以云:「……」
她身材勻稱,但姆媽就是覺得她瘦,在姆媽眼裡,以雲吃多少都是少,穿多少都是薄,以雲算體會一次飽和式母愛。
解決心頭大患,杜以雲也不想著進世家做活,乾脆在路邊支起攤子,賣一些小玩意兒,包括她隨手做的繡樣。
大多數時候是賣得完的,但偶爾幾次賣不完,會有各色各樣的人,以各種各樣的藉口來採買她的東西。
一開始杜以雲還不疑,後來回過未來,就知道是誰搞的鬼。
她撩起眼皮,看向不遠處的一抬轎子,轎子很是低調不起眼,但她要是沒猜錯,該是楚承安剛下朝,就往這兒來了。
隔著轎子的帘布,一個在外,一個在里,兩個人每天離得這麼近,卻沒見上面。
「姑娘,姑娘?」站在杜以雲攤前的男人問杜以雲。
杜以雲回過神來,問:「您想買什麼?」
男人說:「我瞧著姑娘的繡樣很好,主家正缺點別致的繡樣,想全部買走,姑娘要多少銀子?」
來了,楚承安安排的人又來了。
這幾塊繡樣,杜以雲專門放了好幾天,別人來問卻不賣,是為了營造賣不出去的假象,於是楚承安的人來打繡樣的主意,杜以雲就是等著這時候。
見他上鉤,杜以雲問:「客官想花多少錢買這個?」
男客猶豫一下,想起楚承安吩咐的不管多少都給,直接開高價:「十兩銀子。」
杜以雲搖搖頭:「不行,我這是個雙面繡,不只這個價錢。」
她擺弄繡樣,繡樣正面是一隻小猴偷桃,一翻過來,反面卻個黑色的圖案,男人是侯府的侍衛,一眼認出這是個字,寓意還不是很好。
侍衛臉上猶豫住。
杜以雲看在眼裡,打發他離開,侍衛不依,說:「姑娘想要多少錢,就開多少吧!」
杜以雲道:「這樣吧,你把這繡樣拿給你家爺看,就知道值多少錢了。」
侍衛又想到侯爺的千萬囑咐,如果這杜姑娘要拿什麼給侯爺,決不能推遲,無法顧上反面繡的字不好,只能說:「我家主子就在附近,待我拿去給他看看。」
這廂侍衛火急火燎去轎子那附近,把事情原委複述一遍,並雙手呈上繡樣。
楚承安微微揚起眉頭,他拿起繡樣,正面繡圖是一直憨態可掬的猴子,她繡的動物總是這般可愛,他一笑,將繡樣翻過來,赫然一個方方正正的「滾」字。
好一個精妙的刺繡。
他不僅不氣,還對侍衛說:「你去問,五十兩賣不賣?」
侍衛又去跑腿了,過會兒回來,有點難以啟齒:「姑娘說,這幅刺繡最多收二十兩,她說……她不坑人。」
楚承安眉眼一彎,又笑了:「知道了。」
這樣一副繡樣是她繡出來應付他的,價值一兩銀子最多,她說她不坑人,但偏坑他,暗地裡罵他一句不是人。
不管杜逸雲罵楚承安什麼,他都覺得甚是歡喜。他不怕她罵他,倒怕她真的不再理他。楚承安看著刺繡,好像看到她坐在燈下繡圖的側顏,靜謐又美好,不由眼底笑意漣漣。
其餘幾個侍衛面面相覷,
一副二十兩的天價刺繡,侯爺一口氣把五副都買回來,這樣不夠,還要逐個裱起來,掛在大堂展示。
出入侯府的來客本來只認為這些刺繡還行,可一聽一副二十兩,紛紛改口把繡樣誇得天上無地下無,楚承安替杜以雲聽了滿耳朵誇讚,回頭修書一封。
第二日杜以雲賣完小玩意兒回去後,才發現布包中多一封信,打開只有兩個剛勁的字:
「善哉。」
系統納悶得快抑鬱了:「你罵滾他說好,人類的世界我不懂,生而為系統,我很抱歉。」
以雲搖搖頭,她把信疊好,一起放在那西北小白花處。
她又伸手捏捏小白花的花瓣,有點出神。
驟然廚房傳來「砰」的重物落地聲,杜逸雲一驚,想起廚房只有姆媽,連忙往裡間跑去,只看姆媽躺在地上,嘴唇發紫,一動不動。
案板上還有姆媽給她準備的菜餚。
以雲扶起她,著急地喊:「姆媽!」
系統說:「……沒救了,她本來只是npc,早就該死了,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你努力的結果,放棄吧。」
以雲沒回系統,她默念撐住,慌慌張張跑出去請大夫。可這段路有點長,一滴滴汗水落入她眼底,呼吸越來越疼,刺得她咬緊牙齒。
遽然驚馬一聲,身側停下一匹馬,杜以雲抬起頭,多日未見的楚承安皺著眉頭,他看出她的焦急,只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