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深淵的四座石台，坐落在無間深淵沼澤林的四方，四道劍峰，如出鞘的劍意，直抵高空，沒入天地。

  也撐起了這方世界。

  以保它不會坍塌。

  四個老者，在此地不知道已經關了多少年，守了多少年，才守著這空間不散。

  可此刻，聽著男子說完的故事，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很久，是最先送姜落言藥酒的老頭先出聲，「你的意思是說，你為了個小丫頭，往自己身上種情人蠱。」

  情人蠱啊。

  傳說中的情人蠱。

  姜落言沒否認，「是。」

  不知道是誰先爆出了一聲大笑，「就憑你這張臉，你居然都要用到情人蠱去綁一個小丫頭的心，你對自己是不是太沒自信。」

  姜落言垂眸，「我是配不上她。」

  笑聲戛然而止。

  半空之中，似乎有無數的神識在碰撞，「他看起來是認真的。」

  「都能種上情人蠱了，怎麼會不認真，可他這神態不對，哪個世家大族的小姐，居然把他迷成這樣。」

  「以他的身份配誰都綽綽有餘，就是神域的女君都能配的，他這般姿態……」

  「老三，慎言。」

  這話說出來，老三當即噤聲。

  「老七，你問。」

  被叫小七的風修，看著姜落言表情複雜，「要麼，喝點？」

  姜落言眼眸一轉，笑了起來，「行。」

  這熟悉的笑，才叫風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後覺得，這才是他。

  片刻功夫，姜落言沒醉，但風修醉得七七八八，姜落言體貼地與他說話。

  就聽著他大著舌頭說起這十多年的生活，「還能怎樣，沒啥特別啊，來來回回就是那些魔物還有不少迷失走進來的修士，運氣好的，就出去了，運氣不好，就……嘿嘿，成為新的魔物。」

  「自你走出去之後，目前還沒有從這裡走出去的人修，嗝。」老頭風修打了個酒嗝。

  姜落言略作思索，「玄聖呢。」

  老頭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你以為玄聖是批發的，隨便都能走出去，這百年間，可都沒有一個。」

  「有一個。」

  另一邊的劍修提醒。

  風修這才拍了拍額頭，「啊，那個，也不是玄聖啊，倒是吞了一條殘龍，然後一塊出去了。」

  「妖皇吧。」

  風修下了定論。

  姜落言眼眸閃過了一道流光，殘龍，妖皇，他轉著扇子兩面，原來……

  沐瑾舟來過麼。

  「你打聽這些做什麼。」老頭問。

  「白羽王，你們認識麼。」姜落言突然問。

  寒風吹過，老頭似乎醒了個神，他緊張地問，「你問他做什麼？」

  「想打聽打聽。」

  「別瞎打聽。」另一方粗獷的聲音粗聲粗氣地說，「四王之中，白羽的存在最神秘，而且他跟神域關係匪淺，沒去神域當帝君，據傳是他不想去，而不是修為不到位。」

  「這位，可以說是五帝之下的最強存在。」

  姜落言搖著扇子，「比蕭帝強嗎？」

  「不一樣。」風修打了個酒嗝，才眯著眼睛說，「白羽不參與人間之事，沒人見他出手過，至於蕭帝……」

  「他自稱是五帝之外的第六帝，當年他一舉統一大陸，夷萬族，驅魔族，統治皇權，修為與功績都是數一數二，但他是白羽的後輩，你要說這兩個人誰強誰弱，這誰知道，又沒打過。」

  姜落言垂眸深思。

  那這麼一個不管人間之事，又從不參與鬥爭的人，為什麼會突然出面，庇護萬獸城。

  且點名要蘇蘇去神域呢。

  風修還在操心姜落言的情人蠱，「你這東西，傷人傷己，若是你負傷，那小姑娘也要遭殃，就沒想過會害了人家嗎？」

  姜落言道：「不會，我動了一些手腳，若我受傷，她不會有事，她若負傷，我會承擔。」

  四人：「……」

  這算什麼手腳，你還不如別動。

  風修頭疼。

  姜落言倒也直接道明了來意，「我要參加這一屆玄者大賽，與我的同伴一起，你們別再亂動名單。」

  老頭呲了呲牙，本來要說出來的話被堵回去了。

  「這次我們幾個人都被白羽王送到無間深淵來了，我若是不參加，他會起疑。」

  風修閉嘴，行吧。

  本來想著劃了他的名字是好意，結果這小子居然不領情。

  「這一次，應該會在無間深淵呆一些時間，還煩幾位照看。」姜落言又道。

  四人狐疑：你需要？

  「不是我，是我的未婚妻。」姜落言笑笑。

  四人面面相覷，突然來了精神，「誰？」

  「我就是打個招呼，你們如果見到她，必然也會認出來的，」姜落言執扇，慢步走下了石台。

  「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四人倒是意外。

  姜落言這話太篤定了。

  等他們回過神，姜落言已經御風離開，又揮扇而出，給四座石台分別傳送了一些東西。

  幾人低頭看到，那是一些吃食跟靈果，還有四套嶄新的衣物以及十瓶藥品。

  「知道你們也不缺些什麼，就帶了些用品。」姜落言拱手告別，「走了，四位師父。」

  四人心情複雜。

  「他……好似有了些人情味了。」

  乍見姜落言，那就是一隻虛弱的狼，見到誰，眼神都充滿了狠厲，後來他給自己披上了一層狐狸皮，學會了虛偽。

  再後來，大家都已經看不懂這個人的心思。

  可這一次見面，倒是覺得這個人，真實了不少，會與他們聊天，還與他們說起外間的事。

  還帶了禮物。

  真是——

  「受寵若驚。」

  還有一人說：「他的神魂力量變強了。」

  三人的心突然就沉了下來，「快覺醒了嗎？」

  「沒有，只是變強了。」

  但覺醒，是早晚的。

  「魔界最近坍塌的情況變嚴重了，如果他不早些覺醒，我們的情況也並不好。」老二喃喃道。

  風修有些難過，「神魂一旦融合，他是不是就回不來了。」

  大家都沒說話。

  對這個命中注定的徒弟，他們有敬有護有懼，因為早就知道他的不凡。

  可想及他的命運，他們還有悲。

  他註定是要被犧牲的。

  「他剛才提到了白羽王跟蕭帝，莫不是想起了什麼。」

  「應該不是，剛才白羽王的船隻靠近了無間深淵，是他把人送下來的，這個人，居然也會出世參與人間之事，倒是叫人意外。」

  「他認出了姜落言的身份了嗎？」

  「不至於，如果不是伏羲盤預示，我們也不會知道，這位，應該只是路過，否則他怎麼敢把這小子放下來。」

  四人悄然嘆了口氣。

  這個倒是。

  「只是如今神域的立場……也有些複雜啊，居然會參與玄者大賽，前所未見。」

  「呵，建立神域的初衷，只怕他們早就忘記了，又怎麼會記得自己的使命。」

  高位，養出了貪婪。

  安逸，也養出了蠹蟲。

  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已經忘記了，如今的安逸那可都是因為前人的犧牲換來的。

  而眾人賦予他們高位的同時，還有使命。

  只可惜，很多人都忘記了他們的初心——守護人間。

  唯一謹守初心的那個人，卻墜入輪迴之中。

  受轉世之苦。

  幾人都不再說話，無間深淵很快就陷入了寂靜之中，只有不斷從魔界裂縫逃過來的魔物。

  前赴後繼，宛若在逃離地獄，可他們無法阻止，兩界交界口已經完全封死，可這些年這些裂縫卻越來越多，憑藉四人的能力已經堵不住了。

  裂縫越多，涌過來的魔氣就越強。

  魔物也越來越多。

  這塊當年神界坍塌之後，殘留下來的遺蹟，在這些魔氣的沾染下，如今已經成為了深淵地獄。

  再也沒有人能夠淨化。

  因為這世間沒有神了。

  ……

  無間城。

  蘇七站在城門前，看著城門即將合上了最後一絲縫隙，眼中的光芒不由熄滅。

  而在這時，一道流光在城門徹底合上之時，飛了進來，落在了他們的身邊。

  姜落言沖蘇七輕聲道：「等久了吧。」

  蘇七眼底笑意慢慢泛開，笑道：「是啊，罰你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