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黎司晚翻來覆去,始終沒有睡著。
侯府眾人探親未歸,夏侯園大致會放樂悠離開,這黎司晚和夏侯宿其實都是知道的。
他們離開,便也是給他們自行選擇。
但黎司晚一想到樂悠看見夏侯園時眼底的絕望,心裡就不安得很。
越想越覺得擔心,乾脆起身走出門去。
夏侯宿正坐在院中,一見黎司晚蹙了蹙眉,「這麼快就醒了?」
「不行,我還是要去二夫人那兒看看,我心裡總是覺得不太對勁。」
「好,我們一起。」
夏侯宿沒猶豫,直接跟著黎司晚一路來到了夏侯園的院內。
兩人剛進來就看到夏侯園正站在院中,神色冷峻而悲涼。
「你們……」
很明顯,夏侯園看見他們過來,有些慌神。
「二叔,二嬸人呢?」
夏侯宿開口詢問。
夏侯園沒說話,只是看了眼自己身後的房間。
房間裡寂靜一片。
黎司晚眉梢緊皺,「二夫人進去多久了?」
「許久了。」
不等再開口,黎司晚神色一沉,直接向著房間走去,腳步匆忙。
樂悠對夏侯園的愛意她看得見,但對他的傷害也是既定的事實。
身負滅族之恨,卻偏偏又愛上了仇家的兒子。
這對於樂悠來說,是死局。
黎司晚尚且想不到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
那樂悠會怎麼做?
腦海中冒出來的想法,讓黎司晚愈發心慌。
她也沒顧得上禮數,直接推開了房門。
屋內很是安靜,仿佛沒有人存在一樣。
「二夫人?」
沒有回應。
黎司晚心底越發不安,快步朝內走去。
等她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樂悠時,身子一怔。
不等黎司晚反應過來,跟在她身後追著進來的夏侯園猛然驚呼出聲。
「樂悠!!」
他從黎司晚的身邊跑過,直接撲到了樂悠的身邊。
夏侯園抬手輕顫地想要去撫摸樂悠的臉頰,但身子卻僵住了。
悔恨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夏侯園強忍著不舍渾身輕顫。
「明明,我都已經說了,可以讓你離開,為何……為何還要……」
黎司晚沒有猶豫,趕緊上前,探了鼻息又把了脈,神色立刻沉寂下來。
朝著夏侯宿搖了搖頭。
樂悠,已經離世了。
服毒自盡,救無可救。
眼底微紅,黎司晚一聲嘆息。
「二夫人兩難,也不想拖累你。」
她理解樂悠的為難。
事到如今。
只有死,可以破局。
既不負自己的族人,也不負夏侯園的情意。
這也是黎司晚後面才想到的,所以才會急急忙忙跑來。
但還是晚了一步。
夏侯園緊緊將人抱在懷中,整個人無盡悲痛。
十數年的陪伴,樂悠愛他,他知道。
他一直將她放在心裡,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先他而去。
一想到以後再也沒有了樂悠。
夏侯園只覺整個世界都再沒了色彩。
他伸手將樂悠握在手中的荷包和書信拿過。
但卻沒有勇氣打開書信去看。
「樂悠...」
黎司晚收回目光,又轉身拉著夏侯宿向外走去。
她知道,這種時候,還是要多給二叔留一些單獨的時間。
他們在這裡,反而更不方便。
房門關上。
夏侯園卸去了堅強的偽裝,抱著樂悠的屍體放聲痛哭。
他愛她,勝過所有。
他知道樂悠喜歡種一些花花草草,自己外出的時候,遇到新奇的花就會帶回來。
他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樂悠臉上的笑容。
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他就總覺得樂悠和別人有些不同。
她雖然也會笑,但眸底卻總是帶著一股莫名的哀傷。
這是夏侯園看不透的地方,他想讓樂悠開心,是真的開心。
夫妻相伴這麼多年,夏侯園不得不承認,他已經離不開樂悠了。
在知道她是南祥遺民的時候,夏侯園除了生氣以外,更多的是自責。
他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些發現她的隱瞞。
如果早點查到這些,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何須走到今天這一步?
但……
如今為時已晚。
只剩萬千悔恨,和無盡的淚水。
回不來了。
他的樂悠,再也回不來了。
夏侯園不知道呆滯地抱著樂悠哭了多久。
直到最後沒了力氣,他才將荷包握緊在手中。
「你最不會的就是這種女紅,我不過適合你提了一句,想要個荷包,你居然就繡了三個多月,早知道就不要了,讓你熬了那麼多的夜。」
夏侯園哽咽地呢喃著,又溫柔地摸了摸樂悠的臉頰。
「你真是狠心,居然把荷包留下來給我,以後,怕是讓我再也無法安眠了。」
「罷了,我知道你嚮往的就是自由的生活,這侯府困住了你太久的時間,也困住了我,現如今一切都結束了,我便帶你離開吧。」
夏侯園神色堅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樂悠,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而黎司晚和夏侯宿回到院內,又認真叮囑。
「我給你留一個藥方,二叔現在的狀態怕是會急火攻心,吃不下去東西難免大病一場,等到晚上煎了藥,讓人給二叔喝下去,會讓他舒服一些,也能好好休息。」
她說著又在紙上寫著方子,神色里是散不開的愁容。
「早知道就不這麼冒失是去找二嬸嬸了,若是可以委婉一些,或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不是你的錯,二嬸在走這條路的時候,估計就已經想到了今天的後果,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可是...」
黎司晚一聲嘆息,眼底就是悲涼愧疚和無奈。
生命是這般脆弱,一瞬的選擇便可以將它終結。
黎司晚不由得轉頭看向夏侯宿。
那他呢?
看似頑強的背後,是不是也會突然就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一想到這裡,黎司晚的心就猛然抽痛。
眼底通紅,酸澀涌動。
淚珠就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這一下,瞬間就讓夏侯宿慌了神。
眉頭緊鎖著,伸手撫上黎司晚的臉頰。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只是還是難受。」
因你難受。
後面的話黎司晚沒有說出口,夏侯宿滿眼心疼,只得伸手輕柔將黎司晚攬進懷中。
「沒事了。」
手撫著黎司晚的後背,輕聲安慰著她。
黎司晚此刻才發現,她竟然不敢去想。
若有朝一日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了夏侯宿,她該是什麼模樣。
只知道,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抽痛得厲害。
下意識伸手環抱住夏侯宿的腰身,雙臂越收越緊,生怕他也和樂悠一樣,轉瞬消散。
感受到黎司晚的索取,夏侯宿微愣,隨後也將她攬得越緊。
許久,黎司晚的情緒才漸漸平復。
夏侯宿蹲在她的身前,溫柔仰視著她。
「晚晚,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
夏侯宿伸手,揉了揉黎司晚的頭,「二叔那邊,我會處理好的,你歇息一會兒。」
是啊,出了樂悠的事情,夏侯宿自是不能一直陪著她。
而她畢竟還未過門,也不好去處理這些事情。
想到這裡,黎司晚點點頭,「好,你快去吧!」
夏侯宿不放心黎司晚,但黎司晚轉身卻在床榻躺下,讓他安心。
「等我回來。」
夏侯宿說罷,轉身離開。
等夏侯宿徹底離開,黎司晚這才又重新坐起身來,手撫在心口的位置,那裡依舊隱隱作痛。
沒有耽擱,黎司晚趕緊起身又翻起了醫書。
無論是為聖上,還是為夏侯宿,她都沒有時間了。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少夫人,宮裡的李嬤嬤來了,聖上情況不大好,請少夫人再次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