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四說完之後，便叼著菸袋朝院子裡走去。
黃藍相間的煙霧從他鼻孔中冒出，隨風飄到了王晨的面前。
有些嗆鼻，也有些刺眼。
但此刻的王晨卻是未曾躲閃，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放佛與這世間隔離了一般。
腦海中除了有張老四所問的問題，還有記憶深處那兩道模糊卻有些熟悉的身影。
爸爸媽媽！
這是兩個從骨子裡有些熟悉，但是對王晨卻又無比遙遠的兩個稱謂。
村里人窮，但夥伴們的爸爸媽媽們也都會變著法的給孩子們找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再不濟，一個月吃一頓肉，那也可以讓孩子們開心的笑如花開。
可是，自打他記事開始，似乎就沒有享受過那樣的溫暖。
所謂的父親如山，母愛似水，他也只是從課本上看到過，卻是未曾真的體會過。
以這些而言，他恨自己的爸爸媽媽。
因為他們的拋棄，才讓王晨備受了這麼多年的孤苦無依。
可是，血液深處的悸動，也讓王晨無比期待，在未來的某一天，那兩個模糊的身影會一下變得清晰。
然後，張開懷抱走到他的跟前，抱住他，跟他說以後都不要怕了，有爸爸媽媽陪在你的身邊。
真的，他不奢求什麼榮華富貴，也不奢求可以玩上好玩的玩具，穿上好看的衣服。
就只是……只是想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吃上一頓哪怕簡單到只有鹹菜饅頭的晚餐。
然後，有說有笑的看一看電視，聊一聊瑣碎的家事。
僅僅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可，卻也是這最簡單的東西，似乎也成了最難以企及的奢侈品。
「哎！」
「一個人也挺好的！畢竟沒有他們，我也長這麼大了。」
王晨嘆息一聲之後，又安慰了自己一句。
旋即，臉上強擠出一絲連他都覺著很假的笑容之後，便轉身騎上了車子。
嗡~！
大摩托轟下油門，車子急速朝著前面疾馳而去。
他前腳剛走，原本拐入院中的張老四，卻又出現在了門口的位置。
抬頭遙望著遠處，大摩托顯得格外惹眼，而那大摩托上坐著的王晨，卻是在此刻顯得那麼單瘦，那麼的孤單。
張老四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神色也頗為惆悵。
在他眼中，王晨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如此誇他，與王晨的學歷與醫術並沒有太大關係。
而是單純指王晨現在所做的一切。
以前的時候，村里人窮，為人父母的，上有老人，下有好幾個孩子。
管得了老大，也許就管不了老二老三。
以至於孩子一群，但最終能結婚成家的卻是就只有寥寥一兩個人，剩下的那些要麼是打一輩子的光棍，要麼有點出息的，則就會自己掙扎著，晚點討個二手的婆娘。
現如今，時代不同了。
家裡的孩子不像之前那麼多了，一般結婚大事，父母就算不能全幫，卻也是都會出力。
村里現在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許多一家兩個兒子的，父母都能咬咬牙給他們辦了婚事。
而王晨這裡，他就只有一個人而已。
如今他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
如果他父母在，給這麼一個兒子操辦婚事，不僅父母的壓力會很小，王晨也能享受到很多人享受不到的優渥對待。
但是，此時的王晨，甭說是受到父母該有的幫助了，就是連自己的爹娘在哪，他都不知道。
如果是尋常的孩子，恐怕早就墮落的淪為村裡的二流子，或者是跟一幫老光棍天天廝混了。
但是王晨並沒有，反而還在努力的改善自己。
哪怕，就只有自己那點微末之力，卻也是不言放棄。
僅僅是這一點，便足以令人由衷的給他豎起大拇指。
況且，王晨做到的，還不止這一點。
他考上了大學，學了醫。
以他的優越，足可以留在大城市裡，打出一片天地。
至於那些外債，如果他一直躲在城裡，就算不還，村里人也不能怎樣。
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反而是回到村里，獨自來面對這些。
父母的拋棄沒有打倒他。
爺爺奶奶的去世，也沒有打倒他。
那麼多的外債，還沒有打倒他。
張老四捫心自問，這些重擔如果都壓在他的頭上，他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而王晨，才不過二十出頭罷了。
卻已經承受了無數人一輩子都未必會承受的壓力。
那份樂觀，那份堅韌。
讓人無比的讚佩！
今日張老四找他聊關於父母的話題，其實並不是忽然想起往事，忽然提及。
而是，他在不久前，遇到了王晨的父親。
他的父親，想讓張老四試探的詢問一下王晨的意思，看看王晨日後是否會與他們相認。
本來，張老四是準備直接把他父母的事情講出來的。
但是，當想到王晨此時所遭遇的這些，以及他的那些回答之後，張老四卻又把那些話停在了嘴邊。
他覺著，這個時候如果讓他父母直接回來相認，王晨是肯定接受不了的。
越強大的人，脆弱起來就越發的不堪一擊。
這是一句傳承許多年的真理。
張老四真的擔心，他父母的突然出現，會折斷了王晨這棵未來可以成為參天大樹的幼苗。
所以，他換了一種方式，準備循序漸進的來告訴王晨。
同時，他也準備抽空再去找王晨的父母聊一聊，商量一下後面該做的事情。
「哎，造孽啊。多好的孩子，你們當初說拋棄就拋棄了，現在哪有想相認就能相認的呢。」
張老四深深的嘆了口氣，旋即便又吧嗒吧嗒的抽起了香菸。
……
話分兩頭。
離開張老四家之後，王晨徑直前往了東河灣。
當他過來時，張虎和劉石頭早已經抵達了，而且還已經幹了好一會兒的活計。
瞧著王晨停下車子，張虎上前笑道：「你小子大早晨去哪了，我和小五去你家，你家連個人影都沒有。」
劉石頭也跟著調侃道：「我說你該不會是昨天晚上鑽了哪個寡婦的被窩，被榨乾了導致今天起不來炕了吧？」
瞧著兩位哥哥的玩味笑容，王晨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盡。
指著車裡的東西說道：「我去了一趟鎮子裡，把魚苗和雞鴨鵝幼崽都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