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音沒想到自己再次見到謝蕊嘉是在她的葬禮上。
漂亮年輕的女孩子躺在鮮花簇擁的冰棺里,入殮師為她殘破身軀做了美麗的修復。
香島謝家主家的孩子死了,葬禮盛大而隆重,展現了家族對她最後的疼愛。
站在最前面的是謝家人,謝詠沁挽著陸致弘的手,側過頭輕聲細語地和他說話。
「這次在江城,怎麼耽誤了這麼久?」
那天以後,謝君山藉故找陸致弘聊天,以二房思念女兒的名義,催他快些將謝蕊嘉的遺體運回。
陸致弘本想用謝蕊嘉事故的藉口多拖一陣,沒想到謝君山直接用江城警方的回覆堵住了他。
「既然這是一場意外事故,那你還是儘快回來吧,讓蕊嘉一直飄蕩在外也不像樣子,我知道你有生意在江城,但什麼生意能夠比得過家人?」
謝君山的語氣重了一些,陸致弘只能草草處理完手頭事務,用謝家的私人飛機帶回了謝蕊嘉。
豪門的社交場合無處不在。
一場葬禮,也要宴請四方。
那天謝詠沁突然抹著眼淚說自己這個做姑姑的平時沒有盡到長輩的責任,主動要求操辦這場葬禮。
「謝家在那邊沒路子,辦事都比較麻煩。」
陸致弘隨口胡謅哄著謝詠沁。
就算謝家在江城沒什麼根基,但到底是香島四大家族之一。
江城的高層不是傻子,不會傻傻地真攔著他不行方便。
「你辛苦了。」
謝詠沁捏了捏他的手,看著躺在冰棺里的侄女,美麗溫柔的臉上浮現哀傷。
「都是為了你。」
陸致弘溫聲扶住她的手,目光隨意往後瞥了一眼,突然眉心一跳,收斂起神情。
「怎麼有些不入流的人也邀請了?」
他抓住謝詠沁的手下意識收緊,謝詠沁吃痛地低呼一聲。
「致弘,你抓疼我了。」
陸致弘趕緊鬆手。
謝詠沁沒有往後看,直接開口:「我許久不了解謝家的生意情況了,這次賓客名單,有一部分是請睿軒和睿安幫我擬的,你說什麼人不入流?」
她作勢要回頭往後看,陸致弘用胳膊攔住她轉頭,微笑道:「沒事,只是看到了一些江城的人,也不是豪門權貴,不知道怎麼會請他們。」
「可能是睿安他們在江城結識的人吧。」
謝詠沁笑了笑,低聲道:「畢竟當初他和蕊嘉還遭遇了那場劫持,劫後餘生嘛,可能結識了一些朋友。」
正好神父請眾人默哀,陸致弘驚疑不定地低下頭。
夫妻倆低下頭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他也就沒看到謝詠沁眼中淬滿了冰的恨意。
葉蘭音站在最後面,看著人群最前方那個帶著珍珠發卡的女人。
謝睿軒找她時,和她簡單說了謝家的事,解釋了為什麼不能現在接她回家的願意。
這次她來,純粹是作為謝蕊嘉生前的好友,前來弔唁。
近在咫尺的親人不能相認,只能默默看著,等那個人轉頭,讓她看清楚她的臉。
葬禮儀式完畢,眾人都默默放鬆了繃緊的身體。
最前方,謝家二房的人已經哭得不能自已,葉蘭音看見謝睿安摟著謝二太太,於是拿著一支純白百合花,走上前去。
「謝二太太,請您節哀。」
她遞出百合花,謝二太太從兒子身邊抬起頭,克制地擦乾眼淚。
「謝謝。」
二太太看見女兒生前最喜歡的百合花,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葉小姐,感謝您能過來參加舍妹的葬禮。」
短短几日,謝睿安和葉蘭音在江城見到的模樣大不相同。
他變瘦削了一些,髮型更加利落成熟,眼神也沒有過往那麼清澈。
同胞妹妹的橫死、家族的變故,催動著這個青年迅速地成長。
「我與蕊嘉一見如故,她英年早逝,我當然要送她走向新的美好世界。」
葉蘭音垂下頭,再一次在謝蕊嘉的冰棺前默哀片刻。
「蕊嘉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她說了一些當初在文昕幼兒園遭遇歹徒的時候,自己和謝蕊嘉的事,謝二太太聽得目不轉睛,到最後再次哭暈在謝睿安的懷裡。
「葉小姐,家母的情緒不太穩定,我先失陪了。」
謝睿安沉著眼向葉蘭音致歉,帶走了謝二太太。
葉蘭音原地站了片刻,也有其他平日與謝蕊嘉交好的人過來弔唁,她收起目光往台下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被人叫住。
「是葉小姐嗎?」
婦人柔和的聲音在空曠的禮堂里輕輕迴蕩,像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她的耳朵。
葉蘭音微不可查地僵了僵身體,轉過身來。
穿著黑色綢裙的女人站在她身後,脖子上是一串明艷生輝的澳白大珠,襯著她瑩玉一樣的肌膚,只有眼尾的一點細紋看得到歲月的痕跡。
謝詠沁近距離看著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動了動嘴唇,到底什麼都沒有說。
還不到時候。
葉蘭音死死抿住嘴。
她今天特意化了濃妝,把原本清麗的臉遮住,這樣和謝詠沁站在一起,只是氣質身形有些相似,但相貌卻大相逕庭。
任誰見了也難以相信兩人是親母女。
「四太太。」
瞥見謝詠沁身後虎視眈眈的陸致弘,葉蘭音倏然回神,以熟練又客套的社交笑容和語氣同謝詠沁握了下手。
「陸總,又見面了。」
她裝得像個和謝詠沁完全陌生的人一樣,反而對陸致弘熱絡了一些。
畢竟她和謝詠沁本來就是第一次見,又是兩代人,除了寒暄也說不了什麼。
謝詠沁的表情霎時變得柔和平靜,好像也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感謝你過來參加蕊嘉的葬禮,你和蕊嘉的關係一定不錯吧?」
她故意提到葉蘭音和謝蕊嘉的關係,讓陸致弘不至於起疑。
「是一起經歷過生與死的關係。」
葉蘭音恰當地壓低聲音,露出一點惆悵。
「人死不能復生,四太太和陸總節哀。」
謝詠沁再也忍不住了,用手帕輕拭眼角。
就算女兒就在面前,她卻只能用對侄女的哀傷來掩飾內心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