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風屏以為自家主子不在意這些,正想鬆口氣呢,卻見那茶水從杯子裡溢出來,瞬間流遍整個桌面。
「主子!」
那茶水是滾燙的,眼看著就要流到梅照雪的衣裳上了,風屏連忙將她扶了起來,又急又怕:「您這是怎麼了?」
「好個沈在野啊。」梅照雪失笑,眼眸沒有焦距,盯著某處怔愣地道:「我還傻傻地以為他會忌憚梅家的勢力,以為自己還能翻身,結果這一轉眼,他竟然把主母的位置給了姜桃花。」
「您別太難過了。」風屏連忙道:「爺本來就偏愛姜氏,這也是意料之中。」
「不。」梅照雪搖頭,喃喃道:「你不懂。」
正室的位置又豈會是那麼簡單就能坐的?姜桃花就算是公主,在大魏的勢力也遠不如她這個奉常之女。沈在野會做這樣的決定,那就說明,他不需要奉常家的勢力了。
怎麼會呢?他是丞相,丞相之下九卿之首就是奉常,為什麼會跟她爹撕破臉?
眼珠子動了動,梅照雪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邊搖頭一邊念叨:「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
「主子。」風屏擔心極了,連忙出去叫人請大夫過來。
於是桃花當上夫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人去看望梅照雪。
「梅娘子怎麼了?」
風屏聽著這稱呼,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怔愣了一會兒才道:「我家主子今日起來便精神不太好,現在更是胡言亂語,行為失控。」
瘋了?桃花很驚訝,忍不住湊到床邊看了看。
梅照雪安靜地躺著,眼皮下的眼珠卻在輕微晃動,明顯是醒著的。
皺了皺眉,姜桃花心裡一跳,正想後退,卻見梅照雪猛地睜開了眼,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推到了床上。
「夫人!」旁邊的南宮琴和古清影都嚇了一跳,青苔動作極快,一把就將梅氏拉開,制住雙手,然後皺眉看向自家主子:「您沒事吧?」
咳嗽了兩聲,桃花哭笑不得地道:「我沒事,不過梅娘子這是幹什麼?多大的仇才會想親手掐死我啊?」
「你這個禍害!」梅照雪紅著眼睛道:「從你進門開始,府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傷的傷,就沒一個完好無事的!你一定是個妖孽,是來禍害相府的妖孽!」
眾人都是一震,古清影下意識地就後退了一步。
雖然梅照雪看起來像是真瘋了,但這話說得的確沒錯,府里的人七零八落,只有姜桃花一人沒事,還從娘子當上了夫人。古清影先前就在心裡嘀咕,覺得姜氏不簡單,現在一聽梅氏這話,就更加肯定了。
姜桃花一定是帶著什麼目的來相府的,現在她想要的東西多半已經得到了,所以梅照雪也瘋了。
「我要當真是妖孽,您還能活到現在呢?」桃花笑了笑:「早從您第一次對我下手的時候,您就該知道,這後院裡所有的風浪,不是因我而起,是您自己親手攪起來的。」
梅照雪一愣,皺眉看著她:「我什麼時候對你下手了?」
「您沒直接動手。」桃花深深地看著她,勾唇道:「但您不都是讓秦解語幫您做事嗎?陷害顧氏,拉我和孟氏下水,一箭三雕。秦解語沒了,您又拖段氏下水,這些個年華大好的姑娘,都被利益驅使,成了您手裡的棋子、刀下的亡魂。您如今是用什麼臉面,將這些都算成我的過錯的?」
梅照雪大驚,沒想到她竟然一直都知道,怔愣了一會兒才垂眸:「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您晚上做夢也該會夢見點什麼。」桃花起身道:「您出身高貴,先前已經是正室主母,可惜肚量太小容不得人,所以如今丟了位子,被囚於此,都是您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你……」梅照雪恨聲道:「這些多多少少都是跟你有關係的,秦解語也是被你送進大牢的,你當真半點愧疚都不會有嗎?!」
桃花起身,優雅地拍了拍衣裙,抬眼看著她道:「做錯事的人才需要愧疚,我為什麼要為別人的過錯感到愧疚?秦氏是我送進大牢的,但她是罪有應得。難不成因為壞人太慘了,所以做對了事的人也要感到抱歉?您的想法我接受不了。」
古清影和南宮琴都退到了旁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秦淮玉倒是一直看著熱鬧,聽到這兒還忍不住插嘴:「夫人說得挺有道理的。」
梅照雪一愣,腦子轉了轉才反應過來這一聲「夫人」喊的是姜桃花,當即身子就微微顫抖起來:「要不是你進府爭寵,打破府里的規矩,所有人都不會是如今的下場,你難道一點錯也沒有?」
「我不曾要害誰,步步都只為自保,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何錯之有?」桃花挑眉,笑得嫵媚:「難不成非得站在原地什麼都不做,被你們一害一個準兒的才好?」
當今對好女子的定義她是不能接受的,要寬恕害過自己的人,因為她們讓自己更強大了,還要無條件原諒做過錯事的人,因為她們已經知道錯了。更要時刻反省自己,別人那麼慘,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真是去他奶奶的,自己變厲害了強大了,那得謝謝自己這麼能幹,遇見那麼多不要臉的畜生都能活得更好。做錯事的人就交給規矩來處置,知道錯了就原諒,還要律法來幹什麼?別人那麼慘,只要不是自己主動去陷害的,那跟自己有幾文錢的關係?
高樹難不成還得跟旁邊被擋著陽光的野草道歉,說對不起我長得太高了?自己作的孽自己受著,她有多餘的同情心,不如去給乞丐呢。
梅照雪不吭聲了,看起來像是鎮定了下來。桃花也沒多的精力陪她聊天,轉身便道:「大夫會好好醫治的,梅娘子還是放心休息吧。」
幾個娘子跟在她身後魚貫而出,桃花抖了抖自己身上正紅色的袍子,威風凜凜地往陽光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