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雖然救了自己的夫人，但他自持身份，與孩子同坐一桌人議事，心裡到底有一點過不去。
就這樣看像小大人，違和感總算少了些。
十歲，就這麼高！
還收了那麼多徒弟，又拿下近五十人的反叛軍，真讓人驚嘆。
此女才能，只怕比名譽京城的樊訾枋和裴慎都強。
可她能力再強，也只是個孩子，並且還是個女孩。
如果不是聽聞叛軍四處起事，陽月州岌岌可危，他絕對不會屈尊降貴拉攏一個小姑娘。
李成決在心裡做了好幾個心理建設，才大步上前開口打招呼：「顧姑娘，多謝救我家人，感激不盡。」
顧瑾看出對方有些勉強，不過心裡也並沒有什麼不舒服。
自己年紀小，李成決身居高位多年，能拉下身份見面，南宮瑤在其中應該沒少斡旋。
「李大人，客氣，江湖兒女，路見不平，理應拔刀相助。」顧瑾不卑不亢答道。
南宮瑤自然知道自家夫君不情願與一個小姑娘相談要事，她開口打著圓場：「顧宗主，請坐，丁師爺，你也坐。」
顧瑾看了看丁榮貴，兩人相伴坐下。
桌上的菜琳琅滿目。
素食有豆腐羹，糟黃芽，蒜蓉黑木耳。
肉食有紅燒兔肉，蒸排骨，燉紅肉，八寶鴨，清蒸雞，清蒸魚，肉丸香菇湯。
另有果酒，白酒，甜酒各一壺。
南宮瑤笑著問：「顧宗主，這是石榴釀的酒，這是大米釀的甜酒，你喝哪一種？」
這問話，非常有技巧。
她不問你喝不喝，而是問你喝哪一種。
就像買早餐，買了包子後，攤主就會順勢問要豆漿還是米粥一樣，在慣性思維下，很多人都會下意識選擇一種飲品。
顧瑾抿了抿嘴，拒絕了：「我不會喝酒。」
那幾支商隊在陽月州盤亘多日，都沒有找到離開的方法，李成決這條線，不能放棄。
眼下南宮瑤想要拉攏自己，而自己必須前往京城，兩人意見不統一，就看哪一方有能力讓對方服從。
見顧瑾直接拒絕，南宮瑤笑著放下酒壺：「我倒是忘了，顧宗主才十歲，確實不能喝酒，那就喝漿水。」
漿水是用米或奶酪製作而成的飲品，味道有點酸酸的，顧瑾嘗了一口，好像還可以。
在周國，有錢人家飲品豐富。
有蜂蜜水，紫蘇飲，有各種藥材熬製的涼茶，還有稱為酥山冷飲，類似現代的雪糕。
其中「舍利別」最有趣。①
顧瑾在茶館見到這個名字後還特意打探，才知道其實就是檸檬水。
平民百姓為了糧食四處奔波，有錢的人家喝飲品都五花八門。
也難怪所有人都想往上爬。
丁榮貴暫時沒有摸清李成決和南宮瑤的想法，他舉起酒杯，說了些場面話，這氣氛就搞起來。
李成決喝了兩杯酒後，言語不由自主多了起來。
雙方都有所求，交談之間自然說得誠懇真摯。
不過，李成決大部分都在和丁榮貴交談，顧瑾樂得清淨，舉著筷子大快朵頤。
南宮瑤眉頭微蹙，只覺得自家夫君的胸懷還是不夠寬廣，明明知道顧瑾才是正主，怎麼能冷落了她！
她轉過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碟子裡：「顧宗主，嘗嘗，這是我們陽月州特有的黑魚，肉質細膩，入口清甜。」
顧瑾道了一聲謝。
南宮瑤見她面色如常，並沒有因為遭受冷落不快，心中更加暗自稱讚。
她話鋒一轉，開口問：「顧宗主，聽丁師爺說你們準備前往京城，不知何時啟程？」
顧瑾頷首回話：「事情沒有辦完，所以日子還沒有定下。」
南宮瑤：「不知顧宗主所辦何事，如果我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
顧瑾不動聲色道：「不過一些瑣事，就不勞煩夫人了。」
李成決聽到對方一再拒絕自家夫人的善意，心中不快。
他放下酒杯，倨傲道：「京城乃天子腳下，想要討生活，只怕不是一件易事，顧姑娘倒不如留在陽月州，本官唯才而用，跟著本官，定前途無量。」
他話音剛落，正在用飯的幾人頓時都住了。
南宮瑤在心裡搖搖頭，臉色難看起來。
她再三叮囑，讓夫君放下身段，禮賢下士，他真是半個字都沒記在腦中。
顧瑾嘖了一聲。
李成決這人，既看不起自己年紀小又是女孩，卻又想留住自己替他賣命，屬實是又當又立。
丁榮貴內心震動。
裴邑造反導致時事動盪，手裡有人有糧的人，現在都蠢蠢欲動，洞虛派的武者，現在儼然就是一塊香餑餑，想不到李成決也在打他們的主意……
顧小女俠還想從他手裡借兵穿過李子山，如若不另外想辦法，此路行不通了。
他動了動嘴皮子，想要說些什麼緩和氣氛，正打腹稿，顧瑾忽然開口了。
「李大人，民女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在陽月州城裡買物資的時候的時候，聽茶館的人閒聊，說有一流浪的瘋道士曾經放出一則讖言。」
「讖言說，當偽龍入海，就會有大天災即將降臨整個周國，唯京城有真龍天子坐鎮，能保民眾平安無事。」
「裴家是周國唯一的異姓王，裴邑是小王爺，現在，他突然起兵，豈不就是偽龍入海，民女以為正合這則讖言，想要護家人平安，只怕只有前往京城才是最好的選擇。」
丁榮貴聽到她的話，手中攥著的酒杯猛然握緊。
景元年初，瘋道的讖言，曾在周國掀起一番風浪。
這人手持佛塵，流浪在各個州縣，每到一個州縣，就會大肆宣揚偽龍入海，天災降臨之說。
也曾有人特意問過他讖言具體含義，但此人卻說的含糊不清，回答的話貽笑大方。
丁榮貴在青梅縣，也曾見過那個瘋道士，每次見到他，他口中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個字，瘋瘋癲癲，不成體統。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顧小女俠不提，他還真想不起來有這樁事。
哎呀！
這段時間天災人禍尤其多，難道，那個瘋老道看似胡言亂語的讖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