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鼎軒吃完飯，葉家人便跟王歌一家四口告別，繼續趕著車往家走。

  葉老三堅持要坐在外面趕車，葉老大便上車陪著媳婦和閨女。

  葉大嫂忍了半天，最後忍不住問：「晴天，剛才那家的菜做得好吃麼？」

  「好吃！」晴天實誠地點點頭，「這家比之前吃的那家宴賓樓好吃多了。」

  「這倒是……」葉大嫂也點頭表示認可。

  葉老大看出些端倪，趕緊說：「還行，比宴賓樓好吃，但是比你的手藝還是差遠了。」

  晴天聞言也趕緊道：「娘，你做的菜最好吃了，比他們做的都好吃！」

  「乖！」雖然明知道水分很大，但葉大嫂還是瞬間就被閨女的甜言蜜語給治癒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葉老三突然一勒韁繩，放緩了速度。

  葉老大在車裡察覺到，推開車門問：「怎麼了？」

  「前面好像有車翻進溝里了。」葉老三輕勒韁繩，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從豐樂縣回村的路已經走了過半，路上的積雪蠻多，所以不敢停得太急。

  這輛車估計也是因為路滑，所以才翻進了溝里。

  但是走這條路的人，應該都是去豐樂縣的。

  果然，過去一看，被壓在車子下面的不是外人，正是村里剛盤下雜貨鋪沒多久的王金斗。

  葉老大圍著車轉了一圈，也看不清楚王金斗目前的情況如何，不敢貿然挪動車子。

  「王大哥，你現在咋樣？哪裡受傷了？」

  「我沒什麼事，就是被車壓住了腿，我這個姿勢使不上力氣，怎麼都出不去了！」

  因為路邊溝里都是鬆軟的積雪，所以王金斗摔下去倒是沒受什麼傷。

  但是緊接著車也跟著翻了下去，正好將他壓住出不來了。

  「行，我倆幫你把車弄起來。」葉老大說著招呼葉老三過來一起幫忙，將車抬起了一角。

  王金斗趁機趕緊從下面鑽了出來。

  「太謝謝你們了！」王金斗連聲道謝，「要不是遇上你們，我今天怕是就要死在這兒了。」

  雖然他沒有受傷，但是長時間的寒冷和無法補充熱量，夜裡是很容易會被凍死的。

  王金斗爬出來之後，稍微活動了一下被凍僵的四肢，然後跟葉家兄弟倆一起，合力好不容易把車子翻過來，重新推回了路上。

  「哎呦！」王金斗捶著後腰道，「我這可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葉老大和葉老三聞言，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王金斗跑到路邊，伸手在雪地里摸了半天，居然拎出來一頭小豬。

  只不過此時小豬已經被凍得梆梆硬了。

  「我從縣裡趕著車往家走，半路遇到這隻小豬在路上溜達，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跑出來的。

  「我想把它給抓住帶回家去，就掰了點兒餅子灑在路上。

  「它倒還真過來吃，就在我趁它不備想撲過去把它抓住的時候，它突然往前一竄，把我家騾子給驚著了。

  「騾子一尥蹶子正好把它踢到路邊的積雪裡去了。

  「我跟過去正在雪裡面找豬呢，結果那該死的騾子居然拉著車朝我沖了過來。

  「我一閃身躲過了騾子，卻沒能躲過翻倒的車。」

  葉家兄弟倆聽得連連咋舌。

  這一番遭遇可以說是十分離奇了。

  王金斗把摸出來的小豬直接塞進葉老大懷裡道：「多謝你們幫忙，這隻小豬就當做是給你們的謝禮了。」

  「王大哥，您這就太客氣了。

  「甭說咱們都在一個村里住著，就算是不認識的人，路過看見也沒有不幫忙的道理啊！」

  葉老大連連擺手，怎麼都不肯收。

  「我本來想抓了這小豬回去養著，如今都死了，我要來做什麼！

  「上次村里分的野豬肉都還沒吃完呢！你嫂子在院子裡凍了一大塊。

  「孩子們也都不在家，我們兩個人得吃到猴年馬月去。」

  葉老大推讓了半天，見實在推不掉，這才只好收下了小豬，掛在了自家車後面。

  車翻了之後，王金斗家的騾子早就掙脫韁繩跑了，此時說不定早都到家了。

  王金斗不得不把車掛在葉家的車後面，被他們一路拖了回去。

  幾個人把王金斗送回去之後回到家。

  葉老太太聽到聲音，立刻從屋裡快步出來，直奔晴天而去，一把將她抱起來左右打量。

  雖然葉老四回來已經說過晴天沒有大礙了，但是見老大一家那麼久還不回來，葉老太太天天擔心地睡不著覺。

  直到懷裡的晴天甜甜地叫了聲：「奶奶！」

  「哎，好，總算是好了，可把奶奶嚇死了。」葉老太太趕緊抱著晴天進屋，免得再讓她吹著，「這次的坎兒過了，咱們晴天以後都順順利利的。」

  葉三嫂聽說葉老三也跟著一起回來了，立刻也從屋裡出來，但是當著家裡人的面兒，也不好意思上來就問賺了多少錢。

  「總算回來了，家裡兩個臭小子最近都開始念叨你說想你了呢！」

  「是麼？看來平時沒白疼他們。」葉老三知道媳婦想知道什麼，給她遞了個安心的眼神。

  葉三嫂百爪撓心，卻也只能等著晚上回屋再說。

  幾個人到家休息了一會兒，葉大嫂便閒不住地起身準備去做飯。

  「大嫂，哪裡用得著你做飯啊，今天我和二嫂做。」葉三嫂趕緊攔著她。

  「做個飯又不費什麼勁。」葉大嫂道，「主要是我們拿回來一頭小豬，正好前些日子，岑老教給我了做烤乳豬的法子，我還帶了一些調料回來。

  「所以我尋思著，這不巧了麼？

  「說不定老天爺就是想讓我做個烤乳豬給你們嘗嘗呢！」

  葉二嫂聞言道：「這道菜光聽過名兒，還真沒吃過。」

  「今天這不就有口福了麼！」葉三嫂也湊趣道，「大嫂，我和二嫂來給你打下手，你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幹什麼，絕對聽從吩咐。」

  妯娌三個人便說說笑笑地出去準備晚飯了。

  葉大嫂出去取下掛在車後面的小豬。

  這頭小豬看起來也就一個半月左右的模樣，估摸著有八九斤重，正是適合做烤乳豬的大小。

  「先燒一鍋水，把這小豬緩過來再說。」葉大嫂把收拾小豬的差事交給了葉二嫂和葉三嫂，自己去準備其他材料。

  兩個人互相配合著，很快就把小豬給收拾好了，血都放出去了，毛也都弄乾淨了。

  葉大嫂那邊已經把調料都準備好了，將調料均勻地塗在乳豬的腹內，然後找了兩根木頭塞進去，需要把乳豬整個兒撐起來。

  這一步著實不太好操作，葉大嫂之前沒見過，只能儘量根據岑老的描述和自己做其他菜的經驗來做，折騰了半天才總算弄了個七七八八。

  乳豬醃製入味之後，葉大嫂將燒開後又放了一會兒的熱水不斷地澆在豬皮上，直到乳豬的表面變硬才停手，然後將上面掛著的水珠擦乾。

  然後將麥芽糖融化，加入白酒和浙醋調勻後，均勻地刷在乳豬身上。

  「老二媳婦，你把這個掛邊上去晾一晾。

  「老三媳婦，你去把火點起來。」

  葉大嫂找了兩個粗一些帶有分叉的樹枝立在地上，把用細木棍穿過的乳豬架在上面。

  「老二媳婦你看好火，老三媳婦你負責不斷地轉動乳豬。」

  葉大嫂一邊說，一邊不斷用針刺向豬身，讓肉里的水分儘量排出去。

  三個人各自負責自己分工的部分，剛開始還有點手忙腳亂，但是很快就配合默契起來。

  直到豬身上不斷被烤出來的油變成清而帶白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葉大嫂最後在豬身上刷了一層香油，稍微再烤了一會兒就差不多了。

  妯娌三個人忙活著烤乳豬的時候，家裡幾個孩子已經放學回家了。

  葉昌年背著自己的小書包，還沒進門就抽抽鼻子道：「好香啊！」

  葉昌雪絲毫不給親弟弟面子地說：「我看是你餓了吧！」

  「不是，二哥，真的好香啊！」葉昌兆也聞到了香味。

  葉昌豐猛地想起什麼，突然間加快腳步，超過其他幾個人，飛快地跑進家門。

  一看到院子裡停著的車和牲口棚里正在慢悠悠吃乾草的騾子，葉昌豐立刻撒腿就往葉老太太屋裡跑。

  「奶，是不是妹妹回來了？」

  還不等葉老太太說話，葉昌豐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晴天。

  「四哥！」晴天高興地叫人。

  葉昌兆丟下書包就爬上了炕，但是坐到晴天身邊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其他四個人跟在後面進來，也反應過來是晴天回來了，一下子都擠到葉老太太屋裡。

  葉老太太笑著對晴天道：「你是不知道，你出去看病這幾天，他們五個天天一從私塾回來就跑過來問。

  「奶奶啊，妹妹怎麼還不回來啊？

  「五個人一天問八遍的，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晴天聽了這話，趕緊掏出葉老大在京城給她買的糖，大方地分給五個哥哥。

  葉老太太趕緊道：「馬上就吃飯了，先別吃糖了，晚上有好吃的，現在吃了糖一會兒吃不下可虧了。」

  晴天忙搶著告訴他們：「我娘今天要做烤乳豬！」

  「烤乳豬是什麼啊？」

  「不知道，我沒吃過。」

  「我也不知道，是吃肉麼？」

  如今吃肉對葉家幾個孩子的吸引力已經遠不如之前那麼大了，反倒是這些村里買不到的糖果更加誘人。

  葉老太太正準備再叮囑幾句，就聽得晴天突然說：「不聽話的孩子不許吃我娘做的飯。」

  五個哥哥立刻就把糖果都收了起來，表示晚飯前絕對不會吃的。

  「我看如今也就晴天能管得住你們，晴天一說話，比你們爹娘還好使。」

  「誰說不是呢！」

  葉二嫂和葉三嫂端著烤好的乳豬進門，一聽這話立刻齊聲附和。

  葉三嫂放下乳豬看向炕上自家那兩個混世魔王。

  「我說一百句都抵不過晴天一句好使，依我看，就該讓晴天看著他們讀書識字，可比我們管用多了。晴天，好不好啊？」

  「好！」晴天自覺被委以重任，立刻坐直了身子，拍著小胸脯道，「我肯定好啊監督他們。」

  葉大嫂最後進屋道：「行了，趕緊趁熱吃，不然涼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她招呼著別人趕緊落座吃飯，自己卻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坐下，還有些緊張地抿著鬢角的碎發。

  雖說剛才為了確認有沒有烤到位，她已經從邊角處切下來一小片嘗過了。

  但畢竟是第一次做這道菜，之前聽岑老說的好像並不難，但其實真的上手做起來，無論是燙皮還是刷糖漿以及最後的掌握火候，都並不容易。

  所以此時葉大嫂心裡還挺沒底的，生怕自己沒做好，不能讓家裡人滿意。

  她切了幾片肉先放進葉老太太的碗中，然後繼續切了分給幾個孩子。

  葉老太太夾起一片放在嘴裡細細品嘗。

  孩子們則狼吞虎咽地幾口就吃了個精光。

  連皮帶肉的烤乳豬送入口中跟牙齒相碰的時候，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豬皮的酥脆。

  經過燙皮並且刷過糖漿的豬皮早已經被烤得酥而無渣，一嚼便在嘴裡咔咔作響。

  而皮下的豬肉卻口感細膩，吃起來肉汁充盈，肉香撲鼻。

  屋裡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弄得葉大嫂越發不安，視線不斷在家裡人臉上掃來掃去，生怕是自己做砸了。

  直到晴天最先說了句：「娘，好好吃啊！這個豬肉好嫩，比咱們之前在野味館吃的還要軟。」

  「那可不麼，那天在野味館吃的是半大的野豬，肯定比小豬的肉硬一些。」

  晴天的牙還沒徹底長齊，所以吃起來還是覺得烤乳豬更加適合自己的牙口。

  而另外一邊，近些年一直抗拒各種烤出來東西的葉老太太，也是因為牙口不好。

  但是這次的這個烤乳豬肉，外皮酥得一咬就碎，裡面的豬肉偏偏還鮮美嫩滑，著實很合她的口味。

  葉老太太誇獎完後，家裡其他人也都陸續開始發表意見。

  「太好吃了。」

  「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再多烤會兒就好了，裡面吃著還是有點油膩。」

  「我倒覺得就該油一點兒，一口下去滿口油，這才香呢！」

  「老四這話說得沒毛病，烤什麼肉都不能捨不得油，不然吃著不香。」

  聽得大家七嘴八舌的誇獎，葉大嫂才鬆了口氣，終於不再忙活著幫別人切肉，走過來坐在了晴天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