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羈上樓時第一件事就是扯開那根束縛的領帶。
想起林知酒下午見面時那句話,他勾著領帶打結處,緩慢地抽出略短的那截。
開屏的孔雀?
他還真是。
林知酒從小就這樣,和別人還好,每次和他說話都嘴硬得要死。
當然,那時候陳羈也能次次嗆回去,孟覺說他們倆要是關在一起,那保準是鬥嘴導致的渴死。
陳羈低頭彎了彎唇角,看來他衣櫃裡不算多的這玩意可以多添點了。
又隨手挑了要換的衣服,陳羈從衣帽間繞出來,隨手扔在起居榻上,皮帶的金屬扣咔噠一響,他先脫了那身讓他並不舒坦的西裝。
陳羈習慣於先換褲子,換好後伸手剛把那件純色短袖撈起時,臥室外的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速度挺快,聽起來像沒幾步就要到門口。
陳羈想起來,進來時沒鎖臥室門。
他頓了下,手上的動作也就停了幾秒。
下一刻,門被推開的同時,還有與之而來的林知酒告狀般的聲音。
「陳狗蛋!你還不管管你的貓!」
一秒,兩秒,三秒。
陳羈頭也沒回,聲音低低的:「捂眼睛。」
「哦哦!」林知酒後知後覺,可抬手的動作卻還是莫名地變得緩慢,眼神不自己地就瞄向陳羈的寬肩窄腰,以及左肩上方那處吸引眼球的文身。
她還是多看了一眼。
陳羈又說:「轉過去。」
林知酒努了努嘴,動作卻聽話。
轉過身時還在想,這是什麼鳥,好像只有一條腿。
陳羈兩秒套好短袖,這才對林知酒說:「好了。」
林知酒沒感情地「哦」一聲,身體卻保持著面對門口的方向未動。
陳羈又重複一聲:「我換好了。」
林知酒這才像只樹懶似的轉回,左手仍乖乖地捂著眼睛。
她悄咪咪地分開一點指縫,狹窄的視野範圍內,陳羈長身玉立,上衣已穿好,該擋的地方一點兒沒露。
林知酒也不知是放鬆還是失望地舒出一口氣。
「你臉紅什麼?」陳羈低聲問了句。
林知酒:!!!
她有臉紅嗎?
雙手抬起捂住臉,林知酒驚愕:「我哪有!!!??」
陳羈語調有些上揚:「是嗎?」
這兩個字,聽在林知酒耳中如同帶著燙意。
「肯定沒有!」林知酒正色:「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穿衣服,比這尺度大的我都見過,我為什麼臉紅。」
雖然三年沒見,她沒想到陳羈這隻狗的身材這麼好了——唔,以前也不差,但只剛才那一眼,林知酒就感覺到了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同以往的那種成熟感。
專屬於成年男人的性感。
陳羈卻因為那句「尺度更大的」半晌無語。
那他媽是周歲時拍的照片。
哪個小男孩小時候還沒一張只穿條小褲衩的「裸|照」了?
這能一樣?
林知酒義正言辭:「所以我肯定沒臉紅,都是你的臆想。」
陳羈忽然在這一瞬間,有點後悔他倆這青梅竹馬的關係。
更後悔李雪茹千不該萬不該把他小時候那些照片都給林知酒看過。
林知酒這麼一瞎搗亂,旖旎全部消散,陳羈今天第二次在心底嘆氣——勾引比他想像的難。
「貓怎麼你了?」陳羈主動說。
林知酒把胳膊伸出去,直接放犯罪證據。
陳羈瞧見,神色一凜,他兩步走過來,拽住林知酒手腕:「被撓了?」
這是句廢話,他沒再問,目光落在林知酒小臂上與周圍白皙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的的傷痕。
他皺著眉:「打過疫苗吧?」
林知酒點點頭:「三月中就打過一次。」
養了狗開始,她都會定期去接種。
狂犬病疫苗接種後,一到兩個月之內再被抓傷是不需要再次注射的。
陳羈鬆口氣,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卻不松,直接把林知酒拉到衛生間。
二話沒說,打開水開關便把林知酒傷口處放至水下。
林知酒沒問,這會兒倒是安靜的任他折騰。
陳羈又弄了點肥皂水,仔仔細細地給她清洗傷口。
所幸沒有出血,只是紅腫,但到底這細長的紅腫傷疤,落到林知酒的胳膊上,就怎麼看怎麼觸目驚心。
陳羈一邊讓水衝著,一邊無波無瀾地問她:「怎麼被撓的?」
林知酒冷哼一聲,告狀意味十足:「我什麼都沒幹,甚至還承諾以後給它買好吃的小魚乾和零食,是你的貓不識好歹。」
得,咪咪都不喊了,直接「你的貓」。
陳羈抬眸看了她一眼,倒沒問真假。
不過他知道,他的貓確實挺認生。
「好了。」清洗完,陳羈又說:「下樓。」
陳羈從一樓的儲物櫃裡找出常備的醫藥。
林知酒怨聲載道:「不會還要塗藥吧?」
她從小就是個吃藥愁,連帶著外敷類的都要因為那股味兒嫌棄半天。
「消毒。」陳羈言簡意賅地說。
陳羈拉著他坐到沙發上,貓爬架上的小九,從聽見主人下樓來後,便飛速下來。
布偶很喜歡在家粘著主人走來走去,而小九身為一隻貓,也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小九習慣性地要去蹭陳羈褲腳。
林知酒瞥見,沒好氣地說:「你把它慣得跟你小女朋友似的。」
陳羈低身彎腰,撈起小九抱進懷裡。
林知酒眼睛都瞪圓了:「你不會還想獎勵它吧,你這個惡毒的男人,養貓就是為了藉機……」
剩下的話在喉間卡住,因為林知酒親眼看著陳羈走到一個房間前,把貓放了進去。
重點是,那間屋子的門口,有一道一米左右高的護欄,是小九躍不出來的高度。
林知酒:「……」
這男的,狠起來連自己「小女朋友」都關。
小九大概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是犯錯了,眼神可憐無助。
它可從來沒被關進這裡過。
小九輕輕地喵了一聲,叫得又輕又軟,林知酒隔著一段距離聽著,都要心軟。
不過陳羈卻仿佛沒聽見,轉身便走回來客廳。
他從醫藥箱拿出一小瓶碘伏,林知酒看見,明顯地鬆了口氣。
陳羈太了解不過,卻只說:「伸手。」
林知酒照做。
趁著陳羈低頭用棉簽蘸取碘伏的同時,她聲音放得很輕地問:「你什麼時候弄的文身?」
陳羈模糊時間概念:「在倫敦的時候。」
「這樣啊。」林知酒又問:「你文的是只什麼鳥?」
仔細回想,那圖案既不像某類鷹,也不像其他那些常見的種類。
青藍的羽毛,翅膀尾端一片赤紅,周身的團團烈焰,一條腿。
那三秒間記住的元素拼接不出來一個具體意向。
陳羈低著頭,輕手托起她左臂,棉簽挨到傷口處皮膚時同時開口:「畢方鳥,山海經里的一種鳥。」
他的動作已經輕到了極點,可觸碰到棉簽的瞬間,林知酒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胳膊,又在下一秒被陳羈不容後退地按住。
「忍著。」
陳羈說著,摁在她腦後,手動讓她的視線換了個方位。
林知酒剛好也轉移話題:「還挺好看,紋身師也在倫敦嗎?他技術還挺好,我也想文一個了。」
說起這個還真來勁了,林知酒興致盎然:「你說我選什麼圖案好?迢迢好像有文過一串字母,也挺好看的,要不我也文字母?」
陳羈頭都沒抬:「那是她初戀的名字縮寫。」
「我知道啊。」
這事兒他們五個都知道,路迢迢當年愛得轟轟烈烈,分手也分得瀟瀟灑灑,度過失戀期只花了一天,卻又在一周後,鎖骨上多出來道文身。
林知酒又說:「但你不覺得鎖骨文一串字母特別酷嗎?這位置也很適合女孩子呀。」
陳羈聲音中帶了嗤意:「你文什麼?初戀的名字?」
林知酒一頓,空著的那隻手手指輕蜷:「那還真不行。」
陳羈動作不覺一僵,棉簽輕抬離開她皮膚,他的目色沉沉,濃稠的情緒像是夏日的沉悶午後。
「怎麼不行?」
林知酒思索片刻:「因為我到現在都沒有選好,我的初戀到底是工藤新一,還是越前龍馬。」
陳羈:「…………」
他的眉目依舊輕皺,即使聽見林知酒這句,也沒鬆動半分。
「那三年,也沒有嗎?」陳羈的嗓音低低沉沉。
「你說巴黎那三年?」林知酒答道:「沒有啊,我,母胎solo美少女。」
沉悶的夏日午後,陰暗彌補的烏雲來的快,散的也快。
眉宇舒展開來,陳羈換了根棉簽。
林知酒卻想起什麼似的,說:「要不是因為你,我美好的校園生活一定還有段純潔的校園戀愛相伴。」
陳羈不假思索都知道她說的什麼事。
「邊啟行?」
林知酒:「這名兒怎麼這麼熟?」
陳羈冷笑:「你那錯過的『初戀』。」
這麼一側面提醒,林知酒還真想了起來。
「我就說怎麼有點而熟悉。」林知酒道:「全名你都記得啊?我都只記得姓邊了。」
「我記性好。」陳羈不咸不淡地說。
說話的功夫,消毒也結束了,沒出血,不算嚴重。
陳羈將那兩根棉簽丟進垃圾桶。
「四個馬同學。」林知酒道:「一說起這事兒我就有點恨你。」
陳羈裝好藥箱,起身放回原處,同時滿不在意地回她:「恨吧。」
反正後來每次回頭想,他都覺得當時的決定明智極了。
林知酒看他這樣子,嘆口氣說:「算了,我也舉報過你,咱倆扯平了。」
林知酒是在林老打電話問她在哪兒的時候才離開飛雲灣的。
走之前,還單方面冰釋前嫌地去和小九打了招呼。
到家時剛好在準備晚飯,張姨喊林知酒去洗手準備吃飯。
才剛吃完一個小時都沒有,林知酒搖搖頭:「我不餓,才吃完還沒多久呢。」
不過話雖這麼說,林老下樓時,她還是上了桌,面前擺著份水果沙拉,主要任務是陪林老說話吃飯。
「今天幹什麼去了?」林老道:「一整天都不在家,也沒去公司吧?」
林知酒古靈精怪地眨了下眼,暫時性撒謊道:「上午去了青泱路那邊的藝術館,下午去找陳羈擼貓了。」
「手也是貓抓的?」
「嗯嗯。」
紅腫還沒消,不過好在這會兒也不疼了。
「處理過沒?」
「當然。」林知酒吃著水果:「陳羈給我處理的,他的貓撓的,他當然得負責。」
林老對此沒發表意見,倒是說:「聽說陳家那小子搬出去住了?」
「嗯。」林知酒吃了塊火龍果,「才搬出去不久。」
林老「嗯」了一聲,忽而又問:「你怎麼這回沒鬧著也要搬出去住?」
「啊?」林知酒不解。
林老道:「以前,你小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的時候,什麼事兒都喜歡和陳羈那孩子比,你們小學三四年級那會兒,那孩子要學滑板,當天你就回來也撓著要學,這種事兒太多了,還要我再舉個例?」
「那就不用了。」林知酒:「這和搬出去住又沒什麼關係。」
「滑板要比誰先學會,練首曲子也起碼要比陳羈先學會。」林老幽幽地說:「爺爺還以為這回你也得和人比比誰更早出去獨住。」
林知酒:「……」
他們兩之間的競爭意識有這麼強嗎?
「都長大了,陳羈二十五,我都二十四了,當然不會和小時候那麼無聊幼稚。」林知酒辯解,辯解完又試圖尋找話題轉移。
「對了爺爺。」林知酒真想起來件挺重要的事:「你前段時間做的體檢結果出來了吧,怎麼樣呀?」
林老正在喝湯,一小碗見底,阿姨又給添了一點。
「都好著呢。」林老說:「能有什麼問題。」
林知酒:「體檢報告呢?我也看一看。」
林老蹙眉:「看那玩意幹什麼?醫生說各項指標都好得很,半年就做一次,回回都是一樣的結果。」
雖說是這樣,林知酒也知道爺爺一向身體康健,和隔壁陳羈爺爺兩人爬個山都還要一較高下。
「正常也給我看看嘛。」林知酒撒嬌求著:「看完我才放心。」
「嘖。」林老像是受不了她這樣似的,沖老趙招招手:「去書房拿下來。」
老趙應聲而去,沒幾分鐘,林老的體檢報告就到了林知酒手裡。
她前前後後仔細翻了一遍,還真是什麼都正常。
「放心了吧?」林老一笑問。
「嗯。」林知酒點頭。
看完了,老趙便也從林知酒手裡把東西接了回去。
一頓飯爺孫倆邊吃邊聊,倒也很和諧。
吃完飯又去別墅外散步,林知酒牽著大黃。
夕陽要落山了,天邊的雲被染得很好看,像片片橙紅棉花糖。
一老一少一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林知酒看著小徑上落下的三道影子,笑了笑時候:「爺爺,這是不是很像我們祖孫仨。」
林老:「……」
林老還真沒興致認一條狗當重孫。
林知酒又說:「爺爺,你知道孟家的事嗎?」
爺孫倆像是心有靈犀,林老一聽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你想問孟疏那事?」
林知酒一笑,也沒反駁。
「他爸不會同意。」林老只簡單說了這麼一句。
林知酒癟癟嘴:「孟伯伯怎麼永遠這麼強勢。」
林老看著她,林知酒又說:「那他又想讓孟疏和誰家聯姻。」
「誰都行。」林老說:「只要有利。」
林知酒不免頓住。
「爺爺。」
「嗯。」
「我以後也要這樣嗎?」
不用明說,林老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的聲音慈愛,伸手摸了摸寶貝孫女的頭髮,卻沒有直接地否定:「爺爺會找一個讓你往後餘生都無憂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陳羈:我可以!!!Pickme!!!
實不相瞞,俺也一直沒想明白,初戀到底是新一還是越前龍馬……噯,基德也好帥,赤井秀一給我我也行的~
這章評論也有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