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很晚了,這時候顯然來不及再做一頓肉夾饃,如此貧窮的村莊,大傢伙兒的生活習慣比現代人好了不知道多少,都是早睡早起。
老爺子頗有口才天賦,把郝賢做的美食描述得天花亂墜,讓淳樸的村民都以為彭祖再世、易牙轉生,紛紛將家裡的好東西貢獻了出來,興高采烈地回家睡覺,等著明天起床能吃到縣城裡的老爺都沒吃過的好東西。
全村過年時剩下的肉都到了郝賢的手上,村人們下次想吃肉就得等到新春了。
郝賢不由感嘆,真是民風淳樸啊……
「爺爺,奶奶,你們先睡吧,我揉完面,自己就會去休息了。」郝賢說話像個孝順的孫兒。
「好咧,我去給你把偏房整出來。」老爺子給郝賢留下一點燈油,和老伴一通退出了廚房。
廚房裡只剩下了郝賢一人,他看著面前木桌上堆成小山的麵粉、豬肉、香料,喃喃自語道:
「我運氣還不錯,正好剛過完年,各家都備下了一點食材……還是說,這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嗎,菜姬?」
寂靜無人,沒有回音。
郝賢笑著搖了搖頭。
無所謂了,不管這次濫觴任務菜姬是不是故意坑自己吃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面前的食材。
這些都是村里人省吃儉用留來過冬的寶貝!
而現在,村民把食物全部託付給了他,託付給了他這個素未謀面的廚師。
他必須做出最棒的人間珍饈。
郝賢開始和面。
基本的步驟和之前一樣,只不過麵粉的量大了許多倍,想要揉完還真需要花不少功夫。
但現在的郝賢剛吃了一大塊鍋盔,又吃了一塊肉夾饃,被食物填飽了的他有的是力氣!
他留了一小部分麵粉明天教學用,其他的都要今天熬夜做成鍋盔饃用的麵團。
郝賢還是按照先前一樣的步驟在和麵團,不過這次他和完一塊麵團,就放到左手邊的濕布下面去發酵,等他把所有麵粉都仔仔細細地和完,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意味著最初的那塊麵團已經差不多發酵好了。
之前做給二老肉夾饃的時候,見天色不早,郝賢在這一步偷了懶,不過現在他有充裕的時間。
郝賢又給麵團加了點水,用力揉搓起來。搓著搓著,他突然停下,拿來另一塊布放在右手邊,走到一旁的油燈邊,呼地一下吹滅了燈光。
然後,他摸黑回到桌前,雙手觸到了麵粉,開始在黑暗中揉面。
整個世界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了他指尖的麵粉。
如果是得到《彭祖廚經》之前的他,在這種環境下多少還會有點害怕,是沒辦法靜下心做菜的。
但現在的郝賢沉穩過了頭,他自覺老子連長城都修過,還活著從民夫營逃了出來,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目不可視的黑暗中,郝賢的觸覺變得異常敏感,能清晰地感覺到手下麵粉的每一次順從與反抗,雙手不斷刺激著麵團的底線,將它盡情揉搓,推往美味的**。
當感覺到這塊麵團已經徹底變成了他想要的形狀,郝賢將其推到一旁,把右手邊的那塊布蓋了上前去,又從左手邊的濕布下摸出了下一塊發酵好的麵團來接受他的調教。
夜深人靜,郝賢將一塊又一塊麵團送上成熟的階梯,明天便能以最美味的姿態被人品嘗……
郝賢做完這一切,已然是半夜,所有被再次揉過的麵團都已經蓋上了布,它們需要經歷四五個小時的醒面。
醒面正是郝賢之前跳掉的關鍵步驟,醒面和發麵不同,發麵的目的是讓麵團發酵,而醒面則是在把麵團和好後,在正式開始烹飪前靜置一段時間,讓麵粉和揉入其中的水分能夠有時間充分結合,麵團會變得更加筋道、有彈性。
這一步並不是做麵食所必須的,但卻可以把麵食做得更為好吃。
郝賢終於摸黑回到了老爺子給他收拾出的偏房,一沾到床,倒頭便睡著了……
……
「真奇怪咧,這肉夾饃怎麼越吃越好吃,比昨天第一次吃的時候還要美味咧!」老爺子奇怪了一下,就繼續認真細嚼慢咽了起來。
「咱們家小賢怕不是灶王爺轉世喲!」老婆婆也萬分震驚。
他們本以為昨天吃的肉夾饃就是世間最好吃的美味了,不虛此生。
沒想到郝賢今天烙的饃竟然比昨天更香!簡直是多賺了一輩子的口福啊!
其他村民們也毫不吝嗇地交口稱讚起來。
「縣城潘老爺家絕對沒有這樣美味的吃食!
「潘姥爺娶第五個小妾時辦的流水席我去了,別說給我們吃的麵條,老爺們自己吃的都遠遠比不上這肉夾饃!」一個老頭拍著乾瘦的胸脯說道。
「要是前幾天來村裡的那個漢子沒有去長城找他弟弟就好了,就也能吃到這等美味……」一名婦人可惜道,「也不知他找到了沒。」
「好好吃哦!大哥哥,我還想要!」乾瘦黝黑的小男孩用力晃著郝賢的胳膊。
「我也想……」頭髮枯朽發黃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了拉郝賢的袖子。
郝賢從男孩懷抱里抽出手,雙手各自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
「沒問題,我再烙最後兩個饃,給大家分著吃。你們可要看仔細我是怎麼做的,這樣以後你們自己也能做肉夾饃了!」
孩子們連連點頭。
老人和婦人們則只是微笑著輕輕搖頭。
他們覺得郝賢只是在逗小孩,這神仙般的美味,自己家的傻孩子怎麼可能做得出來呢?
郝賢並不這麼覺得。
他把孩子們帶進廚房,在他們圍觀下又做了一遍肉夾饃。
孩子們都看得很認真,很認真。倒映著肉夾饃的眼睛裡,仿佛有一顆顆星辰……
就在這時,菜姬突然出現在郝賢的肩頭:
「恭喜你,任務完成,該回去了。需要給你留時間告別嗎?」
郝賢微笑看向她,仿佛早就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現身一般,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已經為他們留下了最好的謝禮,我們回去吧。」
菜姬點了點頭,超時空之輪一閃一逝,郝賢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孩子們都目瞪口呆。
誒誒誒?做肉夾饃的大哥哥人呢?
……
數年後,始皇帝薨,嬴胡亥即位秦二世,陳勝吳廣起義,各地義軍雲集響應。
幾名來自邊關地區的少年郎憑著一腔熱血加入了義軍,因為他們的父輩們都死在了長城上。
少年們將一種叫做肉夾饃的食物帶入了義軍中,隨著戰火燎原席捲關中,肉夾饃也被傳播到了整個陝西地區。
後世的人們並不知道是誰發明了肉夾饃,只在某座小小的村莊中,流傳著一個自古有之的傳說,而隨著兩千年的歲月,傳說的內容也大多遺失,只剩下了童謠般的幾句隻言片語——
昔有廚仙,
其名曰賢。
贈我佳肴,
肉夾於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