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帶著他們三人來到廠長辦公室門外,讓他們稍等,他進去說明情況。
他敲門進去大概十來分鐘,便熱情的招呼他們進去。
眾力陶瓷廠的廠長年逾古稀,鬚髮皆白,精神矍鑠。
老廠長慈眉善目的特別和藹,「小伙子要打電話是吧?來來來,不用客氣,先辦要緊事。」
他解開電話機的鎖扣,推到桌子邊。
「多謝老廠長了,那我先……」,唐耀宗上前一步,開始撥號。
在省城運輸隊也有個常駐點,花了一萬多塊錢特意裝了一部電話機。
電話那頭雖然不懂老闆怎麼跑到醴城去了,但是服從命令聽指揮的覺悟挺高,保證立馬安排兩個車子連夜出發天亮前抵達。
老廠長安靜的坐在靠椅里等待唐耀宗打完電話。
「小伙子,你們何必搞的這麼麻煩。我們醴城就有專門運輸陶瓷的車子,這路上不好走,打包都特別講究,要防震,否則很容易有碰損報廢。」老廠長古道熱腸的提出建議。
「都是一來一回,倒也差不多,總歸是要走一趟空的。」唐耀宗對於自己的車隊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那倒也是……」,老廠長欲言又止的,想說點什麼,奈何唐耀宗三個人都相當沒眼力見,一點梯子都不遞。
「廠長,對不起,我對不起您的信任,我爹他還是不肯出來。這回那些瓷器賣給了唐老闆,他也算是了結了心事,平生無憾了。」陳大哥脫穎而出,不顧外人在場,便哽咽著訴說著他的失敗。
「哎,罷了,我們幾十年的老朋友,哪裡會不知道他的脾性,只是叫你回去試試,圖個萬一。」老廠長失望的安撫他。
兩個人上演著一幕好劇,只可惜觀眾並不買帳。
「老廠長,陳大哥,今天多謝了,我們就先告辭了。」唐耀宗素來不愛摻和別人的事,又豈會留在這裡看他們的真情流露。
「那個,唐老闆既然來了,要不要參觀一下我們廠里的收藏館,讓我儘儘地主之誼。」陳大哥卻急急忙忙的挽留著。
唐菲菲又累又餓,他們一路奔波,還是在陶建國餐館裡吃過飯的,這陳大哥未免太沒眼色了吧!
陳大哥的急切讓唐耀宗停住了腳步,他剛剛在進來這會功夫,已經看到了老廠長辦公室大大小小擺件,對於他們的產品,自然心裡有數。
眼下陳大哥卻提出邀請,唐耀宗卻沒什麼興趣了。
同是釉下彩瓷,這裡可見的產品釉下彩繪的作品卻顯得生硬,線條流暢度不夠,色彩也不如陳家的明艷。
唐耀宗大概猜到了各家都有自己的一點秘而不宣的訣竅,陳家老頭手裡握著的彩繪顏料最佳配比之類的,所以陳大不辭辛苦的回家請老頭子出山。
「抱歉了,老廠長。今日旅途勞頓,不如明日專程拜訪,您看呢?」唐耀宗鄭重的說道。
好歹也要給別人做足了面子。
老廠長自然不好霸蠻留著他們,好言相送,端的是和藹可親。
陳大哥失望極了,勉強送他們離開了窯廠,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這幾條大魚溜走了。
他準備回頭再去找廠長,剛剛時間緊,沒有說的太清楚。
誰知陳大哥一轉身,就看見老廠長鐵青著臉,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乾坤聽書網 .
此時天空已經黑了,夜色中老廠長似乎如鬼魅悄無聲息的看著他。
「廠……廠長。」陳大哥小跑著過去,在他身前站定。
「陳大,你來眾力多久了?」老廠長突然問道。
「老叔,我來快八年了。」陳大哥私下裡喊著叔叔,顯得似乎親近一些。
「我當初力保你進了廠子,這些年待你不薄吧?你婆娘孩子都安排上崗了!」老廠長算著一筆一筆帳。
「對……都虧了老叔幫忙」,陳大哥低著頭不敢看老廠長。
「可是,你答應我的一件都沒做到啊!」老廠長長長的嘆氣。
「我……我……」,陳大哥結結巴巴說不出口。
「你看,我給了這麼多時間給你,老叔也要老了,日月更迭,我在這位置上也沒幾年了。」老廠長唱起了垂垂老矣的調子。
「老叔身體還好著呢。」陳大哥乾巴巴的奉承。
老廠長搖搖頭,「你爹這些年連見我一面都不肯,我只能盼著你能勸勸你爹,不要敝帚自珍,把他的那套方法貢獻出來,一起發揚我們醴城的釉下彩瓷。」
「老叔,我……我勸不動他,今天他還叫我別回去了。」陳大哥猶豫著把話說出來。
老廠長拍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收緊,似乎要把眼前人肩膀捏碎似的,「好一個陳老頭,連兒子都不要,也不肯把那點東西露出來。
陳大,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月的時間,你不能從你老子那裡把那套技術搞過來。
你就帶著你婆娘孩子給我滾,眾力你就待不下去,我話放在這裡,出了這個廠門,沒有其他窯廠敢收你。」
老廠長終於忍耐不住爆發了情緒,用力將陳大哥一推,身姿矯健的不似一個老人,大踏步離去。
陳大哥倒退了幾步才站穩,他現在在眾力的處境就是逆水行舟,一家子人都靠廠里活著。
兒子女兒都到了嫁娶的年紀,廠里卻壓著他的住房申請,一家人還擠在那個小單間裡。
老廠長扼住他的咽喉,他不得不聽他的安排。
陳大哥失神的看著黑鴉鴉的天空,他被逼的無處可退了,只能去逼老頭子了。
他怔怔的站了一會,最後握緊了拳頭離開了。
他離去後,老廠長從轉角陰影里走了出來,凝視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來。
「廠長,他不會狗急跳牆搞出什麼事來吧?」說話的是廠長的老搭檔會計。
「出了事跟我們有關係嗎?陳老頭倔了一輩子,我看他能倔到哪個程度,是不是真的見死不救。嗬嗬嗬……。」老廠長得意的笑著。
「那可說不好,他不是都跟咱們耗了八九年了。」會計想的卻不樂觀。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最討厭的敵人。
老廠長和陳老頭是父輩的師兄弟,到了他們便是師兄弟,也是競爭者。
兩個人誰也不服誰,暗自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