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點頭哈腰的站在那裡,只覺得這陳大人笑眯眯的似乎也不像發火的樣子,但不知怎的,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冷汗直冒。
正如他看見那樣,陳拙笑眯眯的:「你也是夷民吧?」
「回大人,小的正是夷民,跟著哈古頭人十多年了。」管事的點頭道。
陳拙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坐在凳子上:「哦,你自己挖礦不?」
「未曾,小的只是個管事,負責管理監督礦工們,畢竟我們好多人不會漢話,而且脾氣不太好,沒有人管著,人多了容易生事。」
「噢,那我倒是不明白了。」陳拙慢條斯理地端起桌上的兩個碗,看了看:「為何你這不乾重活的,飯碗裡有肉有菜,他們這碗裡儘是米湯?!嗯?」
管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就不敢了?說說看,你這個不敢是怎麼回事?」
「小的罪該萬死,小的不該剋扣礦工們的伙食!小的這就把剋扣的伙食都還給大夥。」
嫣兒站在一旁,怒火中燒,一腳踹在他肩膀上:「丟我們族人的臉!你,你怎麼連自己族人的飯菜錢都貪!我一定給阿爹說!砍了你腦袋!哼!
陳拙,你別生氣了,這事兒交給我!我一定讓阿爹當著族人的面處死他!」
陳拙沉吟了半晌,開口道:「罪不至死,不過這事情也給了我一個警示。礦場何等重要,一旦出了問題,影響產量!我身為兵曹參軍,主管這改造軍械事宜,首當其衝,就該我提著腦袋去見何將軍!」
地上那管事,聽到這,嚇得不停磕頭,襠下濕漉漉了一片。
嫣兒皺著眉,捂著鼻子:「阿爹手下怎麼會有你這種慫包貨!」
「算了!按理說,你們夷民礦工自家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這礦上的事情,事無大小,我都不得不管。鐵礦場開起來不久,你也沒貪到多少錢。
今天起,你除了管事的活,跟礦工們一起幹活。罰你吃一個月的米湯!把剋扣那些飯菜錢,還給礦工們,另外這裡有一百兩銀票,你拿去,這兩天給礦工們搞搞伙食!
你要記住,你是管事,我是監管的參軍,包括收礦的姬子慕,還有那些大師傅們,沒有誰比誰高一等!都是人,都是幹活,只是乾的活不同,別覺得別人低你一等,好欺負!
兩個月前,我也就是個火長,懂了嗎?」
「懂了,懂了!」管理一直磕著頭,生怕面前這主改主意,偷偷地側目看了眼嫣兒。
陳拙看在眼裡:「拿去,走吧!你放心,此事哈古頭人不會再為難你!」
「好好!謝謝,謝謝大人!」管事弓著腰接過銀票,連滾帶爬的出了管事房。
嫣兒噘著嘴:「就這麼饒了他?」
陳拙笑了笑,這姑娘狠起來也不是個善主:「殺了他,倒也簡單,一刀的事情。但是他也是夷民,殺了他,難免礦工們心裡會有其他想法。
況且,這人死了,下一個來的就不貪了?換著法子貪墨,吃虧的終究是這些礦工,鐵礦場穩定最重要。
我饒他一命,再罰他自己吃兩個月米湯,他自己就該知道這中間的滋味。這點深淺取捨,這管事自己心裡清楚。」
「你們漢人就是心眼兒多。這邊沒什麼事兒了,那就走了唄!」嫣兒一聽,好像是這個道理,天色已晚,確實也該回了。
「行吧,那就走吧。你怎麼著,找兩個人送你回山寨?!」陳拙笑問道。
「天這麼黑,你讓我回山寨?!你是不是想死?!」
「不是,我不說了嗎,讓人送你回去!」
「你反正沒安好心,你是不是嫌我煩著你?所以要送我回去?!阿爹起碼一個月不讓我出來玩!我不回去!我跟你回城裡!」
「呃~~隨你吧。」這個天色這麼黑,女孩子不都是應該趕緊回家嗎,怎麼還上趕著要跟我走...我是好人!陳拙!你要記住,你是好人!
「陳拙,你什麼時候再有空,給我再做一把追電唄,跟你的追電比,我這個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
「這個不好弄啊,追電太重了,不適合女孩用。」
「那你做不做!你不做!我就不回去了!我就這麼跟著你!」
「大小姐,姑奶奶,這材料太難找了,你等一段時間行吧,我忙完這陣給你找些其他材料,輕便一些,總之要做出來你能用才行啊!」
「那可以...」
一路無話,兩人趕回城裡,陳拙將嫣兒送去了茶鄉客棧。
自己則轉身去了折衝府府衙,楚老五今早就帶著老邱趕了回來,要不是被嫣兒拖去狩獵,他日間就該過來了。
一路上遇見巡邏的府兵,紛紛對他點頭致禮,現在這太和折衝府折衝都尉暫時由何復光親兵衛的旅帥兼著,自從顏錦文的事情暴露之後,這些府兵對他可是崇拜得很。
放到後世那就是屌絲逆襲勵志故事,一個火長把折衝都尉乾死了,還翻身上位成了安南都護府的兵曹參軍。
話說這邊,陳拙見到楚老五,心底是真的高興,一個熊抱上去,被楚老五一把推開!兩把推開!他媽的死活沒推得開!
楚老五先是有些吃驚,後面又是一副瞭然的模樣,感嘆道:「你小子現在不一般咯,入了武道,這把子力氣,上了戰場,那也是一員猛將了!」
兩人閒扯了幾句,便來到牢房,老邱如今倒是平靜,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看著像是被鬥敗的狗似的,耷拉著腦袋,倚在大牢牆邊發呆。
陳拙走進去,看向老邱:「又見面了。」
老邱抬起頭,雙目無神,有氣無力地自嘲道:「顏錦文不是已經死了嗎,我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痛快點吧。」
楚老五哼了一聲:「瞧你那模樣,虧得你還是暗翼衛出來的,老子見過一個暗翼衛的兵,腿都瘸了,人也廢了,一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但人家好歹還有份骨氣!放心吧,當初說好留你一命,不會食言。」
陳拙也是點點頭:「你那妻兒,我都讓天盛錢莊的人給你安頓好了,錦衣玉食談不上,日子肯定能過的,今天來找你,兩件事,一是問問你顏錦文背後的事情,二一個,談談你日後的事情。」
「顏錦文背後?你既然這麼問,想必是知道了些什麼,他背後能有誰,還不就是劍南道節度使,他們的事兒,我聽到的也就是隻言片語。
他跟那些人接觸,從來不讓別人經手,都是他自己親自辦。問我也是白問,反正這麼多年下來,他搜刮的錢財,一多半估計都交出去了,這種事情,一牽扯就是一大片,誰不愛財?
真要徹查下來,從上到下,除了陛下,都他媽的砍頭!」
老邱說得直接,他現在已經是無所謂了。
陳拙聽得微微皺眉,雖然心底清楚,這是實情,但還是忍不住動容,貪腐向來都是成派系的,結黨營私這種事,自古如此。
「行吧,既然你不知道詳情,問你也沒用。暗翼衛的事情我聽說了,老楚也給你求了情。現在有個機會,你呢,要麼就在大牢里等死,要麼就去拼一把,興許還能活著去見你老婆孩子,要不要就看你自己了!」
「什麼機會?」
「去敢死隊,生死自負,活下來,你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我去!」老邱咬著牙,一口答應!那泯滅的眼神中突然似乎燃起了某種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