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山寨，不少吊腳樓整個被山洪衝垮，剩下還能住人的屋子不多。
整個山寨二十多個吊腳樓，一百餘口人，如今只剩下一半，都是老幼婦孺。
此刻，陳拙、方行明幾人正坐在山寨里唯一一間看著還算完整的堂屋裡，寨子裡當家的那老嫗，給他們煮茶去了。
樓胖子已經送蕭小強回去了，順便還帶回去了四百多茶磚，陳拙讓他們先回去將這些茶磚交給姬子慕，再換成糧食，給送過來。
到入冬還有兩個月，每個月再讓姬子慕送六百斤糧食到寨子裡，錢他來出。
這話，方行明當然聽在耳里，對陳拙好感大增。
一番交談之下，方行明得知陳拙竟然負責著這次大戰的軍械改良。更是大為讚賞！
但陳拙這一番聊了下來，卻是覺得方行明這人，正是很正，但是有些迂腐，而且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不了解百姓疾苦。
只當他是在長安呆久了，沒有多說什麼。
等到屋子裡就剩他們的時候，陳拙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不知大人打算怎麼給這些災民賑濟？」
「自然是上奏朝廷，調撥錢糧！」方行明有些不解陳拙為何這樣問。
「大人可知，這一來一回需要多久？」陳拙搖了搖頭，問道。
方行明又不笨，這一問便點穿了這辦法不可行：「確實久了些，兩個月時間，這些災民等不起。」
陳拙接著說道：「就算災民等得起，朝廷撥的錢糧又有多少能落到災民手中，滇南山高皇帝遠，等那些肥頭大耳的官員們剋扣下來。剩不了多少能到災民手中的。」
「陳拙，我知何將軍器重於你，但話不可亂說！無憑無據，你怎可亂言，這可是賑災所用，哪個敢從中作梗！唐律嚴苛！貪墨賑災錢糧，輕則斬首示眾，全家充軍發配，重則滿門抄斬！」
方行明那股子正氣起來，誰也攔不住！
陳拙也不跟他計較：「實不相瞞，在下剛斬了太和折衝府折衝都尉顏錦文！你想聽聽他這些年幹了什麼嗎？」
「哦？！這事，我有所耳聞，何將軍卻有上報，但這折衝府府兵受大將軍節制，按軍律處置便罷，我倒未曾詳詢，你且說說！」
陳拙也不著急，緩緩道來，一樁樁一件件，聽得方行明觸目驚心。
幾次想要發火，都被身側那叫司馬烈的老者制止，陳拙也是在這番攀談中才知道司馬烈居然是三品高手！
不一會兒，老嫗奉茶進來，很是客氣地給眾人倒上。
方行明平息了胸中怒火，竟然求教於陳拙：「不好意思，我從未出過長安，或許這天下民生疾苦我所知所見儘是大唐盛世，不知道這盛世之下竟然還有此等齷齪官員！
那以你所見，此事該如何處置？我身為御史，既然遇到了，這事我肯定要管！
你放心，此事無論怎麼做，得罪什麼人，都與你無關，你只管說！」
陳拙點了點頭，他不是不想管這種事，只是不在其位，名不正言不順，有方行明出面是最好的，抬頭問向老嫗：「阿婆，咱們這似這般山寨只怕不少吧？」
老嫗一臉的皺紋，喝了口茶：「噢，像我們這種小寨子，那可多了去了，就咱們這一片，少說也有二三十座...」
陳拙聽完，轉頭看向方行明：「你看，這還只是這一片。說到底，滇南之亂，還在於這場仗，仗打不完，終究難解危局。
這些山寨現在已經是十室九空，剩下都是這樣的老幼，為何？還是他南詔王的原因，小寨子不敢抗命，只得被南詔王驅使，我看這情況，南詔王徵召了這麼多人，只怕有心要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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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何將軍那邊能打出一場大勝仗，轉過頭來，再把南詔王收拾了。這事情迎刃而解。
不過，大戰的事情，我不敢妄言。但這些山寨，如果朝廷現在能撫恤，能幫他們安身立命，最後收拾這南詔王，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要知道，他南詔王手下的兵一家老小都在被朝廷照顧著，哪個士兵願意效力幫他跟朝廷對著幹？」
方行明兩眼放光，是啊！朝廷幫你養著老小，誰還能鐵了心幫南詔王打朝廷？！
司馬烈在一旁，看向陳拙的眼光多了一分複雜。
「你接著說！」方行明有些興奮。
「現在，最要緊的是，御史大人不妨直接讓這些分管的縣衙，按照各山寨情況分發錢糧救濟，相信縣衙不敢不從，至於朝廷那邊，就得要你去請命了。沒有朝廷的詔書，私動縣衙糧倉，可不是好玩的。」陳拙說完，看向方行明。
倒不是他計策多高明，只是這方行明做事不知變通。
「這倒是個辦法，但縣衙財力也有限，不是長久之計啊！」方行明想的倒是長遠。
陳拙微微一笑，他那歷史不是白讀的，發展生產，也許對很多人來說是難事，但他來自後世，鄉村振興嘛，他耳朵都聽出繭的東西，信手拈來便是：「大人不要看這些老幼，沒什麼體力。其實能做的事情很多，只是他們不懂得如何變現罷了。」
「變現是什麼？！」
「簡單地說，就是將現有的生產力轉換成為具備商業價值的產品，再將這些東西賣成錢！」
「生產力又是什麼？這個商業價值是？」
「生產力就好比，這些老人在山寨里，種地不行，但是他們能養雞養鴨吧，像他們身上所穿的這個布匹，就是他們自己生產的，生產力就是生產各種東西的能力，這個商業價值嘛，這些布匹賣到城裡，那些小姑娘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布匹，這就是它的商業價值。」
「這倒是個新鮮的說法，聽起來似乎可行。」
「大人只需要安排好，有力的人調查了解，這些寨民們能生產什麼，包括我剛才說的那些，付給寨民糧食換取這些貨品，再找到合適的中間商來統一收購，再販賣到城裡，這事情就成了。」
「中間商是什麼？」
「就是負責統一定價收購他們貨物的商人，有這樣的商人存在，夷民製造的產品才能流通出去。普通的行腳商人，就算上山收山貨，他收不下多少，況且山路難行，小商小販小打小鬧的，實力也不行。
如果換成一個擁有上百馬隊的大型貨商，此事可行。」
「陳拙是吧！我方行明自認熟讀史書，但你今日所言，簡直聞所未聞，佩服佩服！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此事，我們從長計議一番，當可幫這些夷民度過此難關！若此事成，你就是造福了這滇南萬千百姓啊！」
「大人說笑了，是大人造福了滇南！」
兩人足足談了兩個時辰，沒想到的是，方行明居然認識姬子慕，這一來一回，兩人談得非常投機！
但事情太大，方行明準備先修書一封，寫給太子，讓太子去請旨，待他巡視戰況回來，接到朝廷的旨意再一一實行。
不過，賑災一事，他倒是直接讓內衛帶著他的手書去了太和府衙門，先把這幾個寨子的問題解決了是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