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天,白伊突然收到了何頌的消息,問她最喜歡的英文單詞是什麼。
白伊想了想,回復他:【secret】
何頌:【OK!】
白伊問:【你問這個幹嘛呀?】
何頌神秘兮兮地告訴她:【驚喜!開學你就知道了。】
隔天開學,教室里異常熱鬧。
何頌一到教室,就把旅遊時買的小禮物拿出來送給了他們。
白伊和周霧尋的禮物都是滑板鑰匙扣。
白色的鑰匙扣正面刻著白伊的Q.Q暱稱「YiYi」,背面刻著一個英文單詞「Secret」。
黑色的鑰匙扣上,一面是「ZWX」,另一面是「By」。
何頌笑著說:「旅遊的時候經過一個滑板場,附近有好多和滑板相關的周邊店,我就進去逛了逛,發現這小東西還能定製,感覺不錯就買來送你倆了,畢竟你們都是滑板愛好者,應該會喜歡。」
白伊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才在Q.Q上問我最喜歡的英文單詞是什麼。」
何頌嘴角噙笑道:「對啊,你喜歡secret,尋哥喜歡by。」
旁邊的彭星月沒反應過來:「拜?byebye?」
周霧尋糾正:「是daybyday的by,b和y。」
是,代表白伊的b和y。
白伊微微怔忡了一秒不到,很快就將快要浮上心頭的不切實際的念想壓了下去。
應該只是巧合。
只是剛好他喜歡的英文單詞,是她名字的首字母縮寫。
明明清楚他喜歡「by」並不是因為她,可白伊的心裡還是泛起了漣漪。
就像被一顆石子投入,原本平靜無波的湖面登時盪起一圈圈波紋,久久無法平息。
彭星月顯然沒有聯想到白伊名字這麼遠,只瞭然地點了點頭,「哦……是這個by,我還以為是byebye的那個bye。」
周霧尋卻忽而笑開。
其實也不是不行。
bye拆分成by和e,諧音和「báiyī」相差無幾。
何頌最後才拿出要送彭星月的禮物來。
彭星月絲毫不含蓄地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塊白色腕錶。
「哇!」她驚嘆:「好漂亮啊!」
「我一直都想買塊腕錶呢!比電子表好看多了!」她說著,已經迫不及待地讓白伊幫她把手錶戴好了。
何頌見彭星月這麼喜歡,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地擴大了幾分。
他並不奢求彭星月這麼單純的姑娘現在就察覺他對她的感情,只要她每天都這麼開心快樂就好。
他希望她能永遠無憂無慮,單純率真。
何頌分完禮物後,周霧尋心情很好地懶散道:「那我也分享個好消息吧。」
三個人瞬間齊刷刷地瞅向他。
他嘴角輕勾,先笑了下,而後才道:「我不用出國了。」
白伊當即愣住,隨之露出淺笑。
她是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
彭星月特別震驚地瞪大眼,旋即又明白了什麼似的:「我說舅舅怎麼突然提前回去了,原來是不用再為你去問出國要弄什麼材料的事了。」
「可是……」彭星月還是不理解,問:「舅舅不是非要你出國嗎?」
周霧尋輕描淡寫道:「我就不聽他的話,就不跟他出國,他還能把我綁國外去?」
「也是哦,」彭星月綻開笑,「恭喜你啊哥!這樣就算高中畢了業,我們也能經常見面!」
「說起來,」彭星月忽而好奇地問:「你們都想好考哪所大學了嗎?我是不想離家太遠,打算就在本地讀沈大了。」
何頌隨後就道:「我也想去沈大。」
彭星月扭臉,驚喜地說:「那我們還在一個學校誒!」
周霧尋補刀:「前提是你倆都能考上沈大。」
彭星月剜了他這個煞風景的人一眼,問:「那你呢,你想考哪個大學?」
周霧尋歪頭沉吟了下,語氣難得正經:「法大。」
「法大……在帝都吧,」彭星月眉眼彎彎道:「還好還好,不算遠。」
「一一,你呢?」她扭頭問白伊。
周霧尋也偏頭望向身側的女生。
白伊眨巴了下眼睛,話語輕軟道:「海大,海大化學系。」
彭星月從沒聽白伊提過她想去哪所大學讀什麼專業,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聊關於未來的事,所以不免有點驚訝。
「一一你居然都把讀什麼專業考慮好了!」
白伊的鹿眸里泛起細碎的光,語調微微揚起:「早就想好啦!」
「我還挺喜歡化學的,想多做做化學實驗。」
何頌有些不解地隨口問白伊:「那你幹嘛不去清大呢?雖然都是頂尖的985高校,但其實清大還是略勝一籌的。」
「而且……尋哥想考的法大也在帝都,你也在帝都的話,你們還能時不時約出來見個面吃個飯什麼的,寒暑假回沈城也能結伴。」
白伊的眼帘輕垂著顫了顫,旋即她就笑望著何頌,坦然回答:「我比較喜歡海大。」
這只是其中一個理由。
還有個原因是,她想離家遠一點,想徹底脫離父母的掌控。
白伊知道父母想讓她學醫,但她不喜歡,也不可能向他們妥協。
至於何頌說——她如果念清大就能跟周霧尋在同一所城市。
白伊很清醒。
她不會因為喜歡一個人,就迷失掉自我,盲目地追隨著他的腳步走。
更何況,白伊明知他和她不會有任何可能,就更不會選擇追著他去帝都念大學。
她有自己的目標,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什麼。
所以白伊絕不會放棄自己心中夢寐以求的大學。
預備鈴打響。
白伊和周霧尋轉回身坐好,教室里也稍微安靜了下來。
周霧尋懶洋洋地趴到桌上,閉上眼仿佛在養精蓄銳。
但其實,他在想,要怎麼掙錢。
自從4號跟他的好父親周步梵爭吵過後,周霧尋就再也沒回彭家。
假期最後一天,周步梵主動回家找他,想心平氣和地再跟他商量商量出國念書的事情。
但周霧尋還是那副想讓我出國除非我死的臭德行,把周步梵惹得火大。
「出國哪裡不好?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還是說,你在國內還有什麼留戀?這裡有什麼讓你捨不得放不下的?」
周霧尋沒說話。
他腦子裡閃過兩張面容。
一個是母親。
另一個是……白伊。
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周霧尋壓低眉骨,想不通自己在被問捨不得放不下什麼時,想到的會是白伊。
他的唇線漸漸抿直,神思忽而有點亂。
很多畫面開始在他腦海中不斷地掠過,像電影回放似的,一幀幀一幕幕,全都有她。
她的笑容,她的眼淚,她驚慌失措的表情,溫軟沉靜的語氣。
還有她時不時表達出來的令他驚訝的成熟觀點。
原來,這段時間他的心跳頻頻失控,是心動。
而總在他心裡出現的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和異樣,叫做喜歡。
他捨不得的是她,放不下的也是她。
托周步梵的刺激,周霧尋終於知道了喜歡為何物。
因為喜歡她,他變得笨拙,開始膽怯。
在她面前不再遊刃有餘,只剩故作鎮定。
心情不好想找她,心情很好也想找她。
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緊緊追隨著她,耳朵也總選擇性地去聽和她有關的消息。
只要一聽到她的名字,心臟就被牽動著紊亂起來。
只要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全都是她,心裡也變得滿滿漲漲,甚至開心的想在床上打個滾兒。
他終於知道,他喜歡她。
「你必須跟我出國!」周步梵下了最後命令。
周霧尋回過神來。
他用舌尖抵著腮哼了聲,很混不吝道:「那我也再說一遍,我就不出國。」
「除非我死,到時候隨你把我骨灰帶哪去,反正我也不會知道。」
「混帳東西!」周步梵氣急,直接拍桌而起,揚手就要打周霧尋。
周霧尋甚至把臉湊過去給他打,說:「打啊,來給你打。」
「話我今天就撂這兒了,今天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跟你出國!」
周步梵的手抬著,僵在半空。
須臾,他緩緩放下手。
周霧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冷冷道:「不是我打不過你,我只是不想跟你動手。」
「還有,你有什麼資格安排我的人生?」比周步梵個頭還要高的周霧尋垂眸睨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話語鋒利地提醒他:「生我養我的是我媽,不是你,你是最沒資格管我的那個人!」
周步梵強忍著慍怒,沉了沉呼吸,冷笑著說:「生你養你的是你媽,這麼多年供你們吃供你們喝養你們生活的是誰?」
「行啊周霧尋,你翅膀硬了,主意大的很,覺得沒人管得了你了是吧?」周步梵被激怒,他拼命壓著脾氣,一字一句道:「不出國可以,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你要真有骨氣,也別找你媽你奶奶和姑姑他們要。」
「不是要掌控你自己的人生嗎?隨你怎麼安排,我倒要看看,沒了我給你的錢,你能活成什麼樣子。」
周霧尋不屑道:「誰稀罕你的錢!」
「記住你說的話!」周步梵說完就摔門而去。
周霧尋為自己爭來了自由,但同時也陷入了沒有錢的困境。
周步梵說到做到,直接把周霧尋的卡給停了。
周霧尋手上沒太多現金,全部家當也就幾百塊錢。
所以他得想辦法掙錢,不僅僅要掙零花錢,還得提前為上大學存錢。
就算周步梵不說禁止他找別人要錢,周霧尋也不會那樣做。
他有他的驕傲。
他就要靠自己掙錢養活自己給周步梵看。
他絕不會向周步梵低頭認輸。
所以從國慶節後的第一個周六日開始,周霧尋就背著所有人偷偷去做兼職掙錢了。
周步梵本來覺得周霧尋就是青春期叛逆,過個幾天沒錢了活不下去了,兒子自然就會來找他。
然而,一直到2012年元旦到來,周步梵都沒等到周霧尋聯繫他。
到底是親生兒子,周步梵慢慢消了氣後,又往另一張卡里給周霧尋打了錢。
但他不知道,周霧尋早就把他給的幾張卡都剪掉扔了。
從這之後,他打給周霧尋的錢,一分都沒有被動過。
沈城一中每年十二月底,都會舉辦一場元旦晚會。
今年也不例外。
對高三來說,元旦晚會就是高考前最後一次放鬆的娛樂活動了,所以學校要求高三年級每班都要出一個節目。
楊其進把這事交給了班長章騖恂和文藝委員彭星月,並且說:「如果實在沒有同學願意上,你倆就帶著班委頂上去。」
結果被楊其進說中,班裡真的沒有同學想上台表演。
章騖恂和彭星月沒有退路,只能把班委包括各科課代表都召集到了一起開會商量節目的事情。
何頌在旁邊打岔說:「實在不行就全班上去唱班歌。」
何頌的話突然點醒了彭星月,她瞬間兩眼發光地問白伊:「一一你行不行?」
白伊懵了下,茫然道:「什麼我行不行?」
彭星月興致勃勃地說:「你唱歌啊!唱你偶像五月天的歌!找一首很符合青春的歌就行啊!」
旁觀的周霧尋忽而插話說:「《笑忘歌》就不錯。」
他聽到她哼唱過,蠻好聽的。
何頌也很贊同:「對啊!就白伊生日的時候我們放的那首《笑忘歌》,很青春啊!」
白伊都還沒說話,彭星月又開始大膽發言:「或許我們可以直接搞個樂隊!」
白伊震驚:「樂隊?!」
彭星月已經激動起來,直接起身,特別興沖沖地安排道:「我哥會架子鼓啊!我和何頌彈吉他!」
「哦好像還少個貝斯……」
何頌擺擺手:「不是什麼大問題,實在不行我們去藝術班借個貝斯手過來,也不會被發現。」
白伊心想,貝斯手居然還能「借」?
彭星月笑眯眯地跟何頌擊了個掌。
白伊都還沒說什麼,就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霧尋也沒想到,他就說了句話,結果最後把自己也搭了進來。
不過,能跟她同台,他打打鼓也沒什麼。
就在這時,章騖恂突然開口說:「貝斯我會,但很久沒碰了,可能要練一下。」
白伊特別意外,笑道:「班長你還會彈貝斯啊?」
章騖恂淡笑說:「原來學過一段時間。」
周霧尋支著腦袋,歪頭瞅白伊,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晦澀。
星月和何頌會吉他,他會架子鼓,她怎麼就只在意章騖恂會貝斯?
周霧尋根本不知道,白伊早就知道他會架子鼓。
在他們還不認識彼此之前,她就從彭星月的嘴裡聽說了,他會打架子鼓,很帥。
至於星月和何頌會彈吉他,白伊也是知曉的。
所以她才唯獨意外章騖恂會彈貝斯。
也只是單純地覺得意外而已,並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情感。
但周霧尋不懂。
在他看來,她只注意到了章騖恂。
就這樣,高三13班的表演名單就確定了下來。
五人樂隊演唱《笑忘歌》。
吉他和貝斯彭星月他們各自都有。
至於架子鼓,只能借用學校里的。
第一次去樂器室系統的排練時,白伊終於親眼見到了打鼓的周霧尋。
周霧尋坐下後,他的腳就踩上踏板。
隨即,架子鼓發出特別有節奏的低音。
在敲打鼓和鑔之前,周霧尋拿鼓槌的手隨意地轉著。
鼓槌在他指間飛快地轉來轉去,動作流利地像在轉筆那般輕鬆帥氣。
須臾,他手持鼓槌,打在鼓面上,動感的節奏瞬間響滿樂器室。
白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少年微抿唇,專注而遊刃有餘地打著架子鼓,整個人仿佛都沉浸到了鼓聲中。
白伊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有種說不出來酷,同時又有點痞勁兒。
渾身像散發著光,明朗而耀眼。
12月31號當天。
五個人一起站到了元旦聯歡晚會的舞台上。
在頭頂的燈光緩緩亮起來的同時,除了白伊外的四個人一起奏響他們各自的樂器。
旋即,站在立式麥克風前的白伊雙手捧著話筒,完美地找准節奏融進去。
她這道溫軟清甜的嗓音霎時通過話筒傳到禮堂的各個角落:「屋頂的天空是我們的,放學後的夕陽也是我們的。」[標註1]
最起初,白伊怕看到台下黑壓壓的人群自己太緊張,所以閉著眼唱的。
到後面她越來越放鬆,甚至全然沉浸到了歌曲中。
白伊睜開清泠泠的鹿眼,迎上所有觀眾的目光,絲毫不亂地繼續往下唱。
打架子鼓的周霧尋掌控著整首曲子的節奏和速度。
而他無比鎮定從容,將最好的狀態展現了出來,把水平發揮到了極致。
白伊聽著耳邊響徹禮堂的樂器。
明明也有貝斯和吉他的聲音,她卻獨獨把那道架子鼓的擊打聲聽的清清楚楚。
她一邊唱著這首歌,腦子裡一邊回閃過她生日那晚的場景。
唇邊不自覺地漸漸漾開淺笑。
最後一段副歌是他們五個人合唱。
五道聲音和諧地融合在一起,完美的演繹著這首歌:「傷心的都忘記了,只記得這首笑忘歌,那一年天空很高風很清澈,從頭到腳趾都快樂。」[標註2]
白伊已經徹底放開,她把麥克風從立架上取下來,轉身朝著在最後排打鼓的周霧尋身側走去。
戴著單耳掛麥克風的彭星月、何頌還有章騖恂也往周霧尋那邊集合。
最後章騖恂站在了周霧尋右側,白伊在他左邊。
再往左是彭星月和何頌。
五個人站成一排,齊聲合唱:「我和你都約好了,要再唱這首笑忘歌,這一生只願只要平凡快樂,誰說這樣不偉大呢。」[標註3]
白伊情不自禁地扭臉垂眸望了身邊的周霧尋一眼。
卻意外地碰上他也側頭抬眼望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猝不及防交織纏繞。
似乎被氛圍感染,他唇角微揚,沖她笑了下。
惹得她心神霎時蕩漾起來。
白伊忽然熱淚盈眶。
之前她從來不敢想,她的青春也能夠這麼恣意張揚。
有一個暗戀的男孩,有幾個很好的朋友。
能夠跟他們同台,共同唱屬於他們青春的歌曲。
而,白伊清楚,這樣肆意瘋狂的瞬間,一輩子也只這一次了。
以後再也沒有高三。
再也沒有屬於高三時期的元旦晚會。
再也沒有和此時此刻一模一樣的舞台讓他們盡情享受。
也不會再有一個周霧尋,能讓她這麼喜歡。
最後幾句收尾,是白伊獨唱的部分。
她努力穩著發顫的嗓音,卻還是微哽:「這一生只願只要平凡快樂,誰說這樣不偉大呢,誰說這樣不偉大呢。」[標註4]
須臾,歌曲結束。
滿場寂靜。
下一秒,掌聲雷動,台下的學生們直接站起來高喊歡呼,氣氛瞬間熱烈到了極點。
這晚,白伊睡前在網上刷到一個很有趣的遊戲。
規則很簡單,就是根據給出來的前半句,隨意發揮後半句。
題目叫做:「我喜歡的少年,____。」
她捧著手機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把答案寫進了日記里。
——
2011年12月31號。
屬於我們的元旦舞台。
屬於我們的《笑忘歌》。
屬於我們的,青春。
我喜歡的少年,學習好,心地好,孤獨且溫柔,痞壞但良善。
我喜歡的少年,生了一雙格外動人心魄的桃花眼,他的鼻尖有顆很小的淡痣,左手腕上總戴著根紅繩。
我喜歡的少年,愛穿白T黑褲,愛玩滑板,愛說「曉得了」,愛用偏門的方法解題。
我喜歡的少年,慣用左手,會打架子鼓,打籃球也厲害。
我喜歡的少年,對朋友頂好,好到無可挑剔。
我喜歡的少年,想考法大。
我喜歡的少年,不是我的少年。
元旦快樂,周霧尋。
距離高考還有15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