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行人再次出發。
陸修離剛踏上馬車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他回頭給葉攸寧使了個眼色。葉攸寧沒有急著跟上去，看著陸修離鑽進了馬車喊了一聲：「出來！」
就見馬車頂上一個黑色的影子快一眨眼的功夫九鑽進了馬車的窗戶。那么小的窗戶，那人鑽得一點都不遲疑，可見這身材是有多瘦小。
黑衣少年蒼白著一張臉，即使臉上還有黑色的菸灰也掩蓋不了他出色的樣貌。是個清雋的少年，只是少年冷冰冰的渾身都透著一股生人勿進。
他受了傷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可一雙警惕的眼睛渾身都歇著防備。
陸修離對他的警惕也不遑多讓，雖然這少年才十二三來歲的樣子，可他那一雙眼睛卻過分的老沉。
陸修離皺起眉頭暗暗偏過頭去不再看他的眼睛，這雙眼睛給他一種特別怪異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
「我們要啟程了，下車吧！」他聲音冰冷很是無情。這少年一看就是被追殺了，委實沒有必要熱不必要的麻煩。
少年卻一動不動，目光還死死盯著他。從一開始的警惕到現在透著一種茫然，他竟看不到他眉間的黑氣，這還是第一次。
身後的腳步聲立即讓他再次進入了戒備的狀態，葉攸寧就這麼對上了他的眼睛。
葉攸寧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眼睛，瞳仁呈深茶色，比東寧大多人瞳色都要淺很多。瞳仁占比面積很大，倒顯得眼白少。明明是很俊俏的少年，偏因為這雙眼睛違和了。
少年看葉攸寧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警惕到現在的驚訝，他再次開口：「我也看不到你眉間的黑氣。你們是人……還是……不是人？」
葉攸寧被他的問題問得有點懵，這小少年難道覺得她是妖？還有眉間黑氣？葉攸寧立即想到了什麼，做到他對面笑道：「怎麼，你還見過不是人的人？」
少年又沉默了，又有腳步聲傳來，少年又警惕地看著帘子。
帘子掀開是少年張揚的陸修寒，他正想問大哥為什麼還不啟程就對上了眼前一雙茶色雙瞳。
「大哥，他是誰？」
陸修離掃了少年一眼：「你已經耽誤我們不少時間了。」
少年卻絲毫沒有要動一動的意思，目光在陸修離和葉攸寧身上來迴轉：「我不能走，你們要離開城裡是嗎？求你們帶我離開，我……我以後可以為你們驅使。」
陸修離卻笑了：「你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你能為我做什麼？」
葉攸寧嘴角抽抽，貌似這馬車裡的人全部都是十來歲吧？包括他陸修離也才十九呀！
少年低下頭，是啊，這年頭誰有閒錢養閒人？
「只要你們帶我出城，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他目光裡帶上了幾分懇求，的確是走投無路了。
他把目光轉向陸修寒：「他眉間的黑氣我能看到，唯獨你們兩我看不到。我覺得我們可能是同類，我天生陰陽眼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就因為這個，我從小被視為不祥。」
他交了底，陰陽眼聽著玄乎，大多人都是不信的。可他從葉攸寧和陸修離身上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這或許就是他的突破口。
葉攸寧勾唇笑了笑，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那個人沒錯了：「你，是沐星。」
她用的是肯定的口吻，沐星倒是有幾分意外，這表情也是默認了他的身份。
「是。」沐星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了，對方不會跟沐伯興那狗東西有關係吧？那他豈不是狼入虎口了？
到底是年紀還輕表情控制得不到位，他心中的顧慮完全叫人看明白了看。
「沐家不都以為你已經燒死了嗎？」
沐星搖搖頭：「屋裡燒死的是跟著我的小廝，他是沐家三少爺的人。我金蟬脫殼只瞞得了一時，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就跑不了了。」
倒是個可憐人，好好的嫡系少爺只因為長了一雙陰陽眼就被家族唾棄視為不祥發落到了旁支再無人問津。
原主也是個被扔到莊子就無人問的小可憐，大抵是對他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突然就想到了陸修離，他小時候也是一樣有了陰陽眼備受困擾，但他的家人卻不因此而拋棄他。
同人不同命，父母沒法選。
葉攸寧對他是有幾分同情的，但她不會就因此擅作主張留下他。她望向陸修離，陸修離也想到了自己的兒時。
他望向葉攸寧，他首先擔心的是多一個陰陽眼會不會對葉攸寧造成負擔。
葉攸寧掐算了一下，這少年註定與自己有緣：「罷了，你與我註定有因果。你的陰陽眼可想過找人封掉？」
沐星點點頭：「我娘還活著的時候就找了得到高僧和道門真人，可惜他們說的結果都一樣，我這雙眼睛封不了，是天生的渡魂人。那高僧曾想度我出家，可惜……怪事頻生，高僧因我卻遭了反噬，才知我塵緣未了不可度。」
在家族要拋棄他的時候，他又去求了真人，真人為他起卦只道他還有一段師徒緣分。若是等到了，人生就迎來了轉機，若是等不到一生悽苦。
少年目光有些灼熱地看著葉攸寧，她挑了挑眉：「你該不會以為你的師徒緣分是我吧？」
之前嘴上說求他們帶他出城的少年一直都沒跪，這下卻跪得板正：「我不想一輩子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過，既然上天給了我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我不願視它為不祥，反而覺得它是我的天賦。求你留下我，是徒弟還是下人我都悉聽尊便。」
葉攸寧現在看他倒是多了幾分欣賞了，他傷悲杯子的悲苦都因為這雙眼睛，但至今為止他都沒有因為這雙眼睛而黑化痛恨，看來這少年的心性倒是強過很多人。
陸修離悄悄握住葉攸寧的手，不用多說明他都已經看出了葉攸寧的心思：「啟程吧！」
隨著他手裡的力道，她坐到他身邊。這男人是越來越懂她的心了，都不用她說他就懂。
之前還冷冰冰的少年，這會忽然就有些侷促起來：「我……城門口肯定有他們的人，沐家會買通縣衙幫忙嚴，我的畫像這會肯定傳過去了。」
四人分做好，陸修寒迫不及待將摺疊起來的桌子升上來，目光討好地看著大嫂他昨晚做夢夢了一晚的滷鴨貨，饞了一晚。
看著憑空變出來的一盤盤滷鴨脖、鴨架、鴨腸、鴨掌，沐星瞪大了眼睛。
陸修寒抓過一隻鴨掌就啃了起來，他就喜歡看別人這沒見過世面的震驚樣子。
陸修離扶額，懶得看自家蠢弟弟那嘚瑟的樣子：「你早飯才吃了六個大餅兩碗粥，還沒吃飽？」
感受到大哥那嫌棄的眼神，陸修寒完全不在乎：「大哥你這就不懂了，我這是饞不是餓，肚子是包了但嘴它還餓著。」
陸修離嫌棄的表情是溢於言表，只能握著自家夫人滑溜溜的小手細細摩挲著。就因為有夫人在，他們都快忘了每天吃不飽時是什麼滋味了。
別人都還在饑荒中掙扎，他們吃東西已經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純粹嘴饞。得妻如此，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他可真幸運。
葉攸寧從他的指尖里感受到了他的愛意，側目對他嫣然一笑，她本就是濃艷系的長相，一笑更是妖、嬈教人想將她藏起來。
這一幕讓少年沐星看見了，他本咕咕叫的肚子忽然感覺不餓了。真的，不餓還有點噎得慌。
看著少年撇過臉去耳朵泛紅，葉攸寧不由輕笑，他們好像這事對視一笑而已又沒做什麼親密舉動這孩子怎麼還替他們害羞起來了？
看著另一旁沒心沒肺只管啃著鴨掌的弟弟，葉攸寧又拿出了幾樣鹵素菜：「別光吃肉，也得吃點素的。沐星，你應該還沒吃東西，想吃點什麼？」
沐星目光看著這些鹵貨咽了咽口水，這香味真的太霸道了。他被困在沐家出不去，但他也能從下人口中得知外面的世道如今是什麼樣子。
沐家雖然糧食不缺，但也只是讓主人吃飽。下人的伙食一降再降可誰也不敢有意見，因為外面的人已經不知道餓死了多少。
葉攸寧瞧他這彆扭的樣子就替他拿主意了，從空間裡挑了一份鮮肉餛飩，拆了外賣盒倒進一個湯碗裡拿了出來。一切都在用意念操作，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精神力似乎比以前還上升了一些。
這一通操作下來對精神力的損耗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鮮肉餛飩你嘗嘗，要是能吃辣你先喝點湯再加些滷菜進去。」饒是已經見識了一次，再見她憑空變出餛飩他還是被狠狠震驚到。
他似乎知道自己我們是看不到她眉間的黑氣了，她果然不是人，她是神仙！她肯定是神仙！
少年忽然變得異常激動，他一定要讓神仙姐姐收他為徒！
一時激動，嘴也就瓢了脫口就喊到：「謝謝神仙姐姐，我喜歡吃餛飩！」之前的高冷煙消雲散，只剩下一隻略顯中二的哈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