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北郊。
外表看著很尋常的民宅,裡頭卻鋪著很不相配的竹製地墊。
房間裡,光線昏暗,床鋪簡陋。
夏婕鷂坐在地上,看著房門口椅子上坐著的唯思樂,維持著冷靜。
唯思樂個頭不算高,皮膚有著健康的小麥色,她摸著下巴看著夏婕鷂,眼中閃爍著思量與算計。
夏婕鷂從她的神情舉止中,看出了幾分兇殘,大金都是南蠻人,相貌平平就沒幾個出色的。她記得,這個女人是把她當做李璨綁來的,這件事她可以解釋的。
但是半晌,唯思樂都沒有開口問她話,只是饒有興致的盯著她,像貓盯著已經到手的老鼠,眼睛裡帶著戲弄。
夏婕鷂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只好先開口了:「你們應該調查清楚了,我根本不是你們想要的人。」
唯思樂看著她,並不說話,後頭的婢女也都直直的杵著,沒有任何反應。
夏婕鷂頓了頓又道:「我猜,你們以為我是東宮太子妃,綁架了我來,是為了拿我要挾太子殿下或者是陛下。
但是我根本就不是東宮太子妃,我只是太子的一個良娣罷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甚至從來沒有踏入過我的院落。」
唯思樂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夏婕鷂沒有了方才的冷靜。
唯思樂起身,緩緩走到她面前。
夏婕鷂看到她腰間別著的短刃,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唯思樂低頭俯視她,眼中的仇恨和殘忍更為明顯。
夏婕鷂心裡一跳,立刻道:「你們不能傷害我,我是大淵長樂長公主的女兒。你們抓我毫無意義,陛下和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在乎我,反而會得罪了長樂長公主。
如果我有什麼意外,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是身處在我們大淵的都城。」
唯思樂終於開口了,這也只是一個簡單的音節:「哦?」
她挑著眉頭,手已經放在了斷刃的把刃柄上。
夏婕鷂心中驚懼,本能的往後躲了躲。
「看來,我的人帶回來的消息沒錯,你果然是大淵長公主的女兒,怎麼能說不起作用呢?」唯思樂臉上帶著笑意,轉身又走回去在椅子上落座。
夏婕鷂心念急轉,不過頃刻,她便道:「我雖然是長樂長公主的女兒,但也並不是她親生的。」
「你哄誰呢?」唯思樂壓根不信。
「你若不信,隨意派個人去集市上打探,就能打探出來。
我原本與長樂長公主的兒子定了親,只不過她兒子戰死沙場了,她孤苦伶仃的,膝下也沒有別的孩子,便收我做了女兒。」夏婕鷂接著道:「長樂長公主對我的疼愛,雖然是有,但也沒有高過於對陛下的敬重。
再說陛下,他可能都不認識我,又怎麼會因為我而答應你們的要求?」
此時,後面的婢女在唯思樂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唯思樂點點頭,打量著夏婕鷂的神情:「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你是有什麼法子能幫我們?」
「我幫不了你們。」夏婕鷂搖了搖頭:「但是,你們若是放了我,我可以替你們將真正的太子妃綁過來。
太子殿下對她極好,到時候你們想對陛下提什麼條件,都可以盡情的提出來。」
「眼下,我們已經錯綁了你,東宮守衛本就森嚴,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只能將錯就錯了。」唯思樂靠在椅背上,睨著她道。
「不會的,我有辦法的……」夏婕鷂平復著心底的恐懼,努力思索著還能拿出什麼,讓唯思樂放她回去。
此時,外頭走進來一個侍衛:「小姐,大淵皇宮的人堅持不放三位大人,且還要求小姐將人速速送回去,否則將強衝進來。」
「大淵皇帝當真是這麼說的?」唯思樂回頭問。
那侍衛單膝跪地:「是。」
「看來,大淵皇帝以為我不敢對你如何。」唯思樂再次起身,緩緩走到夏婕鷂跟前。
夏婕鷂心中覺得不好,強自撐著道:「我方才便已經同你說了,陛下根本不會在意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之人。你將我放回去,我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來人!摁住她。」
唯思樂不等她說完,便開口吩咐。
「不,你們要做什麼?」夏婕鷂終於抑制不住驚恐,坐在地上往後讓去。
唯思樂笑起來:「不是不怕的嗎?方才還在與我談條件。
將她右手伸上前來。」
幾個婢女將夏婕鷂摁在地上,將她右手伸過去給唯思樂瞧。
夏婕鷂的右手戴著手串,勉強能遮住疤痕,但那手不能平展,永遠都只能呈半碗狀。
「這隻手,果然有問題。」唯思樂早就看出來了,很是滿意的點頭:「將這隻手砍下來送過去,大淵人應當認得。」
她說著話,幾個婢女便將夏婕鷂的右手上的手鍊拆了摁在地上,露出光潔的手腕。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夏婕鷂驚恐至極:「請不要這樣對我,我是無辜的,我與這些事情毫無關係,求你們放我走,我現在回去就遠離東宮,再也不做這個良娣了……」
「你無辜?」唯思樂笑起來:「我大金儲君難道不無辜?我大金百姓難道不無辜?我殺你都是便宜你了,不過一隻手罷了,你還不願意給?」
她拔出腰間短刃,笑得殘忍。
「不要,不要……」
夏婕鷂已然嚇得魂飛魄散,分寸大亂,再也沒有絲毫頭緒替自己辯解,連連搖頭大聲呼喊。
唯思樂在她手腕上方比了比。
「不要,求你不要!」夏婕鷂拼命掙扎,卻哪裡動得了分毫?
她眼睜睜看著那短刃在唯思樂手中,高高舉起,快快的落下。
她只覺得手腕處先是一涼,緊接著就是鑽心的疼痛,她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痛過。
她一下癱軟在地上,涕淚交加,痛到失禁,竹製地墊上濕了一片。
幾個婢女嫌棄的丟開她。
夏婕鷂慘烈的哭嚎了幾聲,承受不住這般疼痛,昏厥了過去。
「將這手包起來,送給大淵皇帝。」唯思樂吩咐了一句,又道:「這個人還有用,給她止血。」
「是。」
兩個婢女蹲下身,給夏婕鷂處理斷手處的傷口。
*
從昨日趙晢回來說,乾元帝下令繼續攻打大金,李璨心頭便一直有些鬱郁的。
她原想著大伯父回來,一家團聚的,如今希望又落空了。
親人們在戰場一日,她在帝京就牽腸掛肚一日,一心只盼著不再打仗才好。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不是誰一人就能做決定的,哪怕是乾元帝也不行。眼下到了這樣的情形,大金使臣還敢如此無禮,甚至想拿下她用以威脅,不將大金打怕了都不成。
「怎麼悶悶不樂的?」
李璨坐在書案前出神,趙晢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半分也不知曉。
聽到他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你下值了?今日回來這麼早。」
「不早了,都晌午了。」趙晢在她身旁坐下:「是不是在想大伯父?」
「沒有。」李璨抬頭:「夏婕鷂那裡,你去看了嗎?」
趙晢搖頭:「沒有。」
「岐王是不是去了?」李璨問他。
「他昨日便去了。」趙晢道:「大金人砍了夏婕鷂的右手送與他,他今日在朝堂之上拿出來了。七皇姑又鬧到父皇跟前,要一起去營救夏婕鷂。」
「那你更該去。」李璨思量道:「父皇是將這件事情交給了你和岐王兩個人,而不是他一個人。
再一個,夏婕鷂如今還是東宮的良娣,你若是不聞不問,對你的名聲不好。」
「我知道。」趙晢頷首:「我與七皇姑說,我回來遣人一道前去。」
「那你快些去吧。」李璨催促他,想起來問:「對了,父皇昨日讓你派人傳訊給大伯父,讓大伯父繼續攻打大金的事,是密信嗎?」
趙晢搖頭:「父皇不曾囑咐。」
「那你去了,就將這消息告訴唯思樂等人。」李璨彎眸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的貝齒:「他們被圍在那個民宅中,只怕消息沒有那麼靈通。」
趙晢聞言望她,兩人心有靈犀,不禁相視一笑。
只要唯思樂得知大淵已經決定繼續攻打大金,必然會明白綁著夏婕鷂根本不起絲毫作用,震怒之下,唯思樂會對夏婕鷂做什麼,那可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