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廣瑤已經娶進門來了,趙晢沒必要惦記,他的語調聽著也不像是「瑤瑤」,那就只有一個夏婕鷂了……
這一瞬間,李璨在腦海中將趙晢和夏婕鷂之間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她從前問過趙晢,趙晢說對夏婕鷂沒有絲毫情意,也不會許夏婕鷂進東宮。
他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殿下……」糖球瞧她神色不對,喚了一聲。
無怠也緊張地看著李璨。
「無怠。」李璨眼神落在無怠臉上:「他方才喚得是誰?」
無怠也聽到了,太子殿下分明是喚什麼「鷂鷂」,他第一個想到了夏婕鷂,又覺得不可能。他拼命在腦海中搜索,想將這個名字與李璨聯繫上,可怎麼也做不到。
「說話!」李璨清冷的眼神凌厲起來。
無怠驚得心跳了一下,搖了搖頭:「小的不知。」
殿下的眼神比起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讓,叫他不敢有絲毫隱瞞。
李璨不再多言,舀起湯藥餵到趙晢唇邊。
趙晢不張口。
無怠壯著膽子提醒道:「殿下,您要像平時那樣喚太子殿下,他聽見是您,便信得過了……」
他以為這話多少帶點討好,會叫李璨開懷些,卻不想李璨臉色更難看了。
「你們餵吧。」
李璨將藥碗遞給了糖球。
「殿下……」糖球想勸,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即使她再粗枝大葉,也知道李璨心裡一定極為難過——發現自己的夫君、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念著別人,即使深陷昏迷中也還記掛著,這是多叫人傷心的事?
李璨起身走到窗邊,抬手推開窗,看著外頭。
她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想起了當初的初心,她是為了祖母、大伯父、大伯母……為了整個靖安侯府,才點頭願意做太子妃的。如今倒是起了奢求了。
而趙晢娶她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選擇她?因為宸妃?還是因為她手裡的銀錢和身後的外祖家?
往常,若是遇上什麼事,她早已忍不住掉眼淚了,但今日不曾,她好像一瞬間長大了。
趙晢根本不是她的倚仗,想要依靠一個男子的真心,在東宮、在將來的路上走得長遠,這是多麼可笑的想法?
如今豈不就是一無所有了?
她想起趙晢抄大伯父書房時的狠戾絕情來,她早就知道趙晢是什麼樣的人,她不該啊,不該後來還陷進來。
無怠和糖球面面相覷,後來進來伺候的下人們也都察覺氣氛不對,沒有人敢發出什麼動靜。
趙晢他們是一口湯藥也餵不進去。
要無怠說,殿下心裡不可能有旁人,在外這麼多天,雖然殿下不說,但殿下無事時,總愛撫著太子妃從前送的玉帶鉤出神。他也不知殿下是怎麼了,回來就忽然對著太子妃喊出這莫名其妙的名字來。
李璨直在窗邊站到日落時分,糖糕來稟報說李瑾來了的時候,她腿都木了。
坐在銅鏡前梳洗過後,李璨便去偏殿見李瑾了。
「哥哥。」李璨邁進門檻,眼眶濕潤了。
哥哥在岐王那邊,替她籌謀,她這裡卻一團糟,她對不起哥哥。
李瑾意外地看她,很快又收起了神色,露出一臉冷漠,朝著李璨行了一禮。
「哥哥怎麼不說話?有什麼事嗎?」李璨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軟軟地問他。
李瑾這才瞧清,她前幾日還盈瑩潤的小臉失了光澤,從前總是亮晶晶的眸子也黯淡了,沒什麼生氣似的。
李瑾清了清嗓子,語氣冷冷:「我奉岐王殿下之命,前來探望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眼下是何情形?」
李璨垂眸,緩緩道:「太子殿下眼下的情形,不宜有人探望,還請哥哥諒解。
哥哥可以替我轉告五皇兄,多謝他的掛心,太子殿下已經退燒,這兩日便該醒了。」
李瑾打量她神色,皺眉道:「如此甚好。岐王殿下派我來這一趟,還有一樁事情,要與太子妃商議,還請太子妃成全。」
「哥哥請講。」李璨單手支頤,抬眸望著他。
李瑾錯開她的目光道:「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成親已經快兩個月了,如今太子殿下受傷,太子妃一個人恐怕也照顧不過來,且為太子殿下充盈後院也是太子妃職責所在。
岐王殿下派我前來,便是依著長樂長公主的意思,想將夏婕鷂夏姑娘送進東宮來,給太子殿下做個側妃。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
李璨並不意外,只平靜道:「夏婕鷂進東宮來,我能做主。不過側妃之之位,我不能私自許給她,要等太子殿下醒來,經過他的同意才可以。
她可以進來,暫時先做良娣吧。」
良娣已經是除了側妃之外最高的位份了。
她此舉,既不叫哥哥難和岐王交代,也成全了趙晢,兩全其美挺好的。
李瑾望著她,一言不發。
「今日時候不早了,讓她明日就進來吧。」李璨起身:「若是沒有旁的事,哥哥就請回吧。」
「太子妃竟然如此乾脆?」李瑾頓了片刻,才找到懷疑譏諷的語氣:「莫不是藏了什麼不好的心思?」
李璨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低頭走了出去。
李瑾緊跟了幾步,伸出手又頹然落下,緊緊攥住,咯咯作響。
李璨回了西寢殿,張嬤嬤迎上來:「殿下……」
李璨疲乏的將髮髻上的首飾往下扯。
「殿下,這樣會疼的,讓奴婢來……」張嬤嬤忙拉開她的手。
糖糕幾人在旁邊,都不敢說話。
李璨在梳妝檯前坐下,小臉上滿是倦容:「讓人將清暉院收拾一下,夏婕鷂明日進來。」
張嬤嬤手裡一僵,聯想到方才是李瑾來過了之後,立刻意識到,是李瑾提出了此事。
她將手中的簪子放到梳妝檯上,忍不住道:「殿下,奴婢照顧您長大,今日便托個大,同您說一說。
奴婢知道,三少爺和您一母同胞,您自幼待他親厚,他待您也好,可那畢竟是過去了。
如今,三少爺已然追隨岐王,您是太子妃,您和三少爺不同路,早不該向著三少爺了。
奴婢知道,您重情義,可也不能因此就被利用啊!那夏姑娘,從前將您害成什麼樣子了,您怎麼能讓這種人進東宮,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殿下,您聽奴婢的,趁著現在三少爺還未走遠,趕緊讓糖球追上去,收回成命。」
李璨聽著她說話,趴在梳妝檯上,將臉埋在臂彎間,不說話也不理會她。
「殿下,殿下……」張嬤嬤焦急得很,朝糖糕她們示意。
糖糕上前道:「殿下,張嬤嬤說得有道理,那夏姑娘……」
「別說了。」李璨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太子殿下吃湯藥了麼?」
「沒有。」糖糕搖了搖頭。
李璨頓了片刻,扶著梳妝檯起身:「我去看看。」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趙晢昏迷不醒,就算不看他以往對她的照顧,也要看他太子殿下的身份。
她以後還要仰仗他呢。
她端了藥碗,那聲「趙澤昱」卻怎麼也叫不出口,只道:「太子殿下,吃藥了。」
趙晢眉心動了動,牙關仍然緊咬。
「太子殿下,吃藥了。」李璨拔高聲音,又說了一遍,垂眸攪著湯藥:「不管怎麼樣,你要好起來。」
這一回,湯藥順利地餵了下去。
無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謝殿下,謝殿下……」
「應當的。」李璨將碗擱到一旁:「荊王那裡有消息麼?」
「有。」無怠點頭:「荊王到如今也不曾甦醒,側腰要害處處被刺一劍傷及內臟,後背與腿上也有數處刀槍之傷,除此之外還失血過多,太醫院診出來說,許是兩三個月醒不來,許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李璨點點頭,心裡頭到底是寬了寬,荊王的傷比趙晢嚴重多了。
她又看趙晢,如此,趙晢暫時少了一位勁敵,也能安生養傷了,這是好事。
「殿下。」無怠見她眉眼鬆弛了,才敢開口:「小的多嘴,想同殿下說一說,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在外,當真是時刻記掛著您的,隨行帶回來的東西里,可有不少都是買個殿下您的。之前是太子殿下神志不清之下,才……」
他說到這裡,不知該如何替趙晢開脫,話便卡住了。
「沒事,我知道。」李璨垂眸,似乎並不大在意。
無怠又道:「小的想著,這其中必然有誤會,您不妨等太子殿下醒了,再問清楚。」
「不必了。」李璨笑了笑:「你也不用提及。」
她還問什麼?自取其辱嗎?
左右,夏婕鷂明日便娶進門來了,她也算對得起趙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