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福吃了一驚,回頭看乾元帝。
乾元帝站在門檻外探頭:「菲兒,你讓朕進去吧,朕有話要對你說。」
宸妃不點頭,他進去了也會被趕出來,有下人在,他多少得給自己留點體面。
「趙嶺。」宸妃鬆開床幔,床上光線昏暗下來:「別來惹我,立刻就走,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宋廣瑤明日進東宮,你不關心這件事嗎?」乾元帝問她。
宸妃乾脆不理會他,拉過被子躺了下來。
「心兒的事,你都不關切了?」乾元帝又道。
宸妃煩躁不已,怒火中燒:「你少拿心兒說話!」
上次也是這樣。
「朕說真的。」乾元帝道:「母后因為宋廣瑤進東宮的事,今日都來朕跟前說過兩回了。朕這回為了護住心兒,連母后都得罪了,你還不理我。」
他說到後來,語氣可憐巴巴的。
宸妃冷笑了一聲:「怎麼,你的好母后又打算針對我的心兒做什麼?」
「你這話是怎麼說的?納福還在這呢,這要是傳出去了,這可是對太后不敬。」乾元帝一副為她好的語氣,壯著膽子跨進了門檻,朝著納福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納福猶豫著看向床的方向,可惜床幔已經落下了,她訥訥道:「娘娘……」
「納福不會傳什麼話出去,要傳也是你傳。
你要說什麼,直說就是了。」宸妃沒什麼耐心:「納福從小跟著我,是我心腹之人,什麼也不必避她。」
「再心腹,也是下人,朕想單獨和宸妃說話……」乾元帝見她沒惱,膽子又大了一些,走到了床邊。
「你嫌她是下人,那不然就把她給你做個嬪妃?」宸妃在床幔裡頭回她。
乾元帝還未說話,納福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娘,別……別拿奴婢說笑……」
她可從來沒有生出那樣的心思過。
儘管,這宮裡頭伺候的多數宮女都想著,有朝一日能得陛下另眼相看。但她不同,她從來沒有想過。
她家娘娘這麼好,都得不到乾元帝的真心,何況是她?
正如納吉私底下同她所言,做嬪妃成日見誰都要跪著,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就怕你沒有錯處,還不如就在凝和宮好生伺候她家娘娘呢。
「瞧你嚇得。」乾元帝皺眉不悅:「朕也看不上你。」
他不敢對宸妃如何,但轉身看納福,通身威勢便顯出來了。他慣著宸妃,這不代表這宮裡的下人也能肆意妄為,一個宮女也敢嫌棄他?
「奴婢知錯,請陛下恕罪……」納福嚇得連忙磕頭。
「你何錯之有?」宸妃挑開床幔,靸了鞋站在床前的踏板上,偏頭看向乾元帝:「你有本事,就沖我來,拿納福撒什麼氣?」
宸妃穿著一身玫紅寢衣,披散著髮絲,凹凸有致,綽約多姿。
「朕不是……」乾元帝轉過臉看她,又換了一副面孔,眸底露出幾分笑意來。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仍然覺得驚艷,在他所見過的女子當中,宸妃的容貌身姿都是一等一的,其他沒有任何人能比擬。
他看著看著便忍不住失神。
「陛下不必解釋。」宸妃緩緩走下踏板,指著納福道:「她,就是看不上你,不喜歡你,你現在讓人將她拖下去,斬了吧。」
「朕豈是那樣濫殺無辜之人?」乾元帝笑得乾巴巴的,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呵斥納福了。
這些個人,都是宸妃從小用慣了的,養在跟前說是下人,其實已經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宸妃這人,最是重感情,他要是敢動這些人,宸妃都能和他拼命,他再也別想和她親近了。
宸妃笑了一聲:「是啊,陛下最大度了。
納福,起來。」
納福抬頭看了看。
乾元帝跟著道:「你家娘娘都叫你起來了,你還磨蹭什麼?」
納福連忙站起身來。
宸妃緩步走過去,站在納福身旁,側頭笑看著她:「納福,你現在和他說,天底下男兒都死光了,你也不會嫁給他。」
「娘娘……」納福害怕極了,扭頭看她。
「說。」宸妃挑釁地看向乾元帝。
納福再一次重重跪下,連連磕頭:「陛下,娘娘臨睡前吃了幾盅酒,說的都是醉話,您別和娘娘一般見識……」
她渾身瑟瑟發抖,實在是嚇得不輕。她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宸妃。
她怕乾元帝一怒之下,會對宸妃出手。她猜不透宸妃的心思,之前,宸妃雖然也會對乾元帝不敬,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放肆過。
她只是個下人,宸妃讓她說那樣一句話,那不是等同於說乾元帝連下人都不如嗎?
這還得了?
「你先下去吧。」乾元帝無奈,擺了擺手。
納福忠心耿耿,也沒犯什麼錯,他不可能懲罰納福。
至於宸妃……他更沒法子了。
納福見他沒有發怒,這才悄悄鬆了口氣,起身低頭退了出去。
「宸妃。」乾元帝走過去,抬起雙手,拍宸妃的雙臂。
宸妃瞥了他一眼,往邊上錯了兩步,躲開他的手:「有什麼話快說吧,我要睡了。」
「區區一個夏婕鷂,值得你這麼生氣嗎?」乾元帝跟著她,走到床邊:「放出來就放出來了,倘若她以後再敢針對心兒,朕再懲戒她就是了。你何至於半個月都不肯見朕一面?」
宸妃坐下來,倚著闌干不說話,也不看他。她懶得看他這張臉。
「對了,母后今日真的找了朕兩趟。」乾元帝在她身旁坐下,正色望著她。
宸妃總算轉臉看向他:「她又想做什麼?」
「明日,宋廣瑤進東宮,母后想讓她從東宮正門進。」乾元帝打量著她的神色,口中回她。
宸妃眼皮一掀,冷聲道:「太后娘娘是當初自己沒有從東宮的正門進門,如今想著要從侄孫女這裡彌補麼?」
當今太后當年在太皇后宮,並不是皇后,也只是一介嬪妃而已。只不過她命好,兒子最終當上了皇帝,她理所當然的坐上了太后的寶座。
宸妃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在說太后是妾室出身——雖然她自己也是,不過她並不在乎。
乾元帝看她豁出去的樣子,倒也沒不許她說,只道:「你氣起來,怎麼連自己都罵?」
宸妃不理他。
乾元帝拉過她的手道:「你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頭可不能說。」
「陛下拒絕了麼?」宸妃不耐煩的抽回手,徑直問了一句。
「自然是拒絕了。」乾元帝露出幾分笑意:「母后可是咄咄逼人,但是朕半分也沒有退讓,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你就別生氣了吧?」
宸妃笑了一聲,看著他。
乾元帝還當他是不生氣了,也笑了,伸出手又要去拉她的手。
宸妃快快地躲開了:「陛下,側妃只是妾室,她該從哪個門進,祖宗自然有規矩。
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憑自己的喜惡更改。
陛下拒絕太后,是天經地義的,拿這種是個人都知道的事情,來換取我的原諒,莫非,你是將我當成了三歲的小孩?」
「你這話說的。」乾元帝手落了空,只好放回了自己的腿上搓了搓,為了緩解尷尬,也為了是自己看起來有些雄風,他道:「那朕若是點了頭,你不也沒法子嗎?」
宸妃笑起來:「陛下儘管點頭,這般沒有道理的事,若真是做了,朝堂上自然有諫院有言官來管陛下。還有那些史官,也會在史書上給陛下留下一筆的。」
「你呀。」乾元帝也笑起來:「真是好利的一張嘴,罷了,朕不同你說了,明日朕來用早膳,你不能再不放朕進來了。」
他說著站起身。
「等一下。」宸妃抬頭看著他。
「怎麼?」乾元帝心裡一喜。
宸妃難道是想留他過宿?但今日是十五,他要去皇后那裡。
不過,宸妃難得主動,他可捨不得就這麼走了。
罷了,皇后那裡去晚些也沒事,反正就是個意思,臉面做足了就成,左右皇后賢良大度,不會計較的。
須臾間他已經盤算了一遍,打算留下來陪宸妃了。
「前方又打了勝仗?」宸妃問。
乾元帝聞言神色凝了一瞬,若無其事道:「李諺確實帶兵有方,這些日子邊關捷報頻傳,已然奪下了大金兩座城。
待他凱旋歸來時,朕要重重的賞他。」
宸妃看穿了他的掩飾,直視他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問這件事,是想叫你記住,李諺他對你一片丹心碧血,為了你的江山竭智盡忠,將來你可不要兔死狗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