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一日,辭舊迎新,家家戶戶都要祭祀先祖,宮中也不例外,宗廟的祭祀儀式極為複雜繁冗。
作為太子和太子妃,李璨和趙晢自然是要去參加祭祀的。
天色未亮,二人便起身梳洗穿戴。
祭祀宗廟是大事,須得穿禮服。
「好重啊,趙澤昱回頭讓人給我做個空心的鳳冠吧。」
李璨擰了擰身子,抬手扶頭上的鳳冠,身上衣服厚重到叫她不舒服。
糖果幾人聞言,都忍不住笑起來。
「又胡言。」趙晢走過去,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髮:「忍一忍。」
「我沒有力氣。」李璨橫了他一眼,撇過小臉去。
昨夜她都說了,今日要去祭祀,早些睡,這人偏不讓。
趙晢自知理虧,也不言語,俯身一把抱起她。
「你慢點。」李璨輕捶他一下:「否則等會兒又要重新梳頭。」
除夕祭拜過後,便是新年伊始,初一上午乾元帝要舉行元旦大典,賞賜群臣百官。下午則去城外山上的菩提寺上香祈福。
這些都是大事,李璨與趙晢自然是要作陪的。且東宮預備的賞賜,也要在這一日賞下去。
趙晢倒也罷了,他年年是做慣了這些的,禮儀幾乎閉著眼睛都能做得周全。
可是苦了李璨,雖然各項事務早有準備,趙晢也安排了大部分的事情,但鳳冠和身上的禮服就夠她受的。
上午的元旦大典過後,乾元帝賜了午宴。
大慶殿內,乾元帝端坐於龍椅之上,皇后含笑,陪在身側。這些日子,她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能自己行走了。
乾元帝龍椅右側邊隔著珠簾,後頭坐得是後宮的嬪妃們。
乾元帝下首,便是李璨與趙晢,兩人位置靠在一處,對著大殿。
下面,是文武百官在一側,女眷們在另一側,相對而坐。
李璨頭戴鳳冠,身著太子妃規制的禮服,背脊挺得筆直,如畫般的眉眼微微含笑,端的是儀態莊重,氣度無雙,貴不可言。
大婚之後,她還是頭一回出現在眾人跟前,下面少不了或是好奇或是打量的目光,她自然要拿出太子妃該有的樣子來。
這會兒,她不是李璨,她是趙晢的妻子,是靖安侯府的女兒,若有半分做錯,丟的是東宮和家裡的人。
有人上前作詞賀新年,乾元帝甚是滿意,賞了些東西後,又舉杯邀眾人共飲。
李璨面上含笑,舉起面前的酒盅來,小小抿了一口。
看著滿桌的佳肴,她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覺得渾身疲乏,難以紓解。
昨兒個祭祀累了一天,趙晢心疼她,晚上早早便讓她睡了,連守歲都沒守。
這也是新婚後,趙晢頭一回夜裡忍著不曾碰她。
但即使是如此,今日元旦大典行禮行下來,她也還是累極了,要不是場合不允許,她這會兒是坐著都能睡過去。
「陛下。」
珠簾後,宸妃起身行禮,語氣恭敬。
乾元帝扭頭,猛然見宸妃如此說話,還有些不適應。
他問道:「宸妃,有何事?」
「陛下也知道,太子妃自幼與臣妾親近。」宸妃低下頭,說話不緊不慢:「臣妾昨日給太子妃預備了壓歲錢和一些過年玩的小玩意兒,可惜昨日一直不曾有機會給太子妃。
臣妾想請陛下恩准,讓太子妃隨臣妾去凝和宮,臣妾好將壓歲禮給太子妃。」
從她所坐的角度,看不見李璨的臉,只能看見她繃得筆直的背脊。她無意中瞧見李璨用指尖悄悄點著坐榻,心裡知道李璨是累了,這才起身提出此事。
乾元帝沉吟道:「當初,太子尚未娶妻時,你便是將太子妃當女兒一般看待的,如今給壓歲禮也是應當。
只是太子妃下午還要隨著太子與朕一道,去菩提寺祈福,你們不可耽擱了時辰。」
實則,這點小事,他隨口就能叫李璨跟著宸妃走。
只是礙於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都在場,才不得不扯出個由頭來。
「是。」宸妃順從的應了。
李璨與宸妃並肩出了大慶殿。
「心兒,可是累了?」宸妃牽過她的手,心疼地詢問。
李璨左右瞧了瞧,見四下里無人才小聲道:「母妃,可把我累壞了,頸子好像都要斷開了。」
她說著,伸手輕撫後脖頸。
「大年初一的,別瞎說,這鳳冠確實重。」宸妃笑眯眯的看她頭上戴著的金鳳冠:「你呀,從小身子弱,覺得累也尋常。
來,你坐我的轎子。」
今日元旦,來赴宴時,乾元帝恩准妃位以上的嬪妃,可以坐轎子前來。
「不要。」李璨忙拒絕:「母妃坐吧。」
「你跟母妃客氣什麼?」宸妃催促道:「快一些,到那還能來得及睡一會兒,否則下午去菩提寺,你這小身子骨啊,更受不住。」
李璨也實在是累,便不曾推辭,二人一道往凝和宮去了。
大慶殿內,長樂長公主趙巒原本猶豫不決,眼見著宸妃帶著李璨出了殿門,她吃了一盅酒,看向上首的皇后。
皇后暗暗點了點頭。
趙巒便下了決心,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來:「皇兄。」
眾人都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乾元帝訝異:「七皇妹,你這是做什麼?」
「今日元旦,臣妹無禮,想求皇兄一個恩典。」趙巒一個頭磕了下去。
「哦?」乾元帝挑眉:「不知七皇妹想要什麼?」
「皇兄有這滿堂的兒孫。」趙巒跪直了身子,抬起手來:「皇兄看看臣妹,臣妹膝下空空。」
乾元帝聽她說這個,面上笑意便收斂了起來,不曾言語。
大殿內眾人見狀,也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原本熱鬧的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趙巒渾然不怕,跪趴下去哭道:「皇兄啊皇兄,臣妹的勇兒是為國捐軀啊……臣妹就這一個孩子,連墳墓都是衣冠冢……即使是如此,臣妹也不曾怨過皇兄……今日只想求皇兄,將我那女兒從扶風庵里放回來,好叫她陪伴在我身邊,慰籍慰籍我這一顆思兒之心啊……」
她哭著的間隙,悄悄望了望乾元帝難看的臉色。她知道,只要宸妃不在,她即使是再過分,乾元帝也不會怪罪她的。畢竟,她和乾元帝是胞親,兄弟姐妹們之間,也只餘下她一個,還陪在乾元帝身邊。
乾元帝不是不重手足之情的人。
乾元帝沉著臉:「皇妹可知,今日是新年元始?」
年初一,便在大殿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哭哭啼啼。
這是大大的不吉。
「陛下恕罪,是臣沒有管好長公主殿下。
每逢年節,長公主思兒心切,方才又多飲了幾盅,請陛下恕罪。」此時,趙巒的駙馬高傳允快步走到趙巒身旁跪下磕頭賠罪,又拉著趙巒:「殿下,快隨我下去。」
「求皇兄,求求皇兄了……」趙巒連連磕頭。
讓夏婕鷂回來,嫁給趙晢,幾乎已經成了她的心魔。
想起李璨高高在上,拿她不當回事的樣子,她就恨得慌。她堂堂長公主,何曾有人敢那樣對待過她?她要夏婕鷂將李璨狠狠踩在腳下,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其實,她也去求過太后,可太后偏向宋廣瑤,怕夏婕鷂回來進了東宮和宋廣瑤爭寵。不僅不肯幫她,還勸她說夏婕鷂不是她親生的。
那又如何?
親生的已經沒有了,她膝下就餘下這麼一個,不向著她向著誰?
「陛下別生氣。」皇后溫婉地開口勸道:「長樂她是吃醉酒了,才會如此,不過說起來也是可憐。臣妾看,那夏姑娘也沒犯多大的錯,陛下不如就准了長樂,讓夏姑娘回到她身邊吧。
這新年頭一天,就算是給長樂的賞賜。」
「皇后說的有理,求陛下開恩。」
皇后一開口,立刻有人跟著附和。
看著地上匍匐著的趙巒,想起這些年的兄妹情意,乾元帝緊繃著的臉色鬆弛下來,擺了擺手:「也罷,朕就准了你吧。」
趙晢面無表情地望著趙巒磕頭謝恩,沒有開口阻止。
說到底,夏婕鷂犯的不是十惡不赦之罪,乾元帝開了口,誰也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阻止她回來。
李璨在凝和宮小憩了不到半個時辰。
起身時,覺得精力充沛多了。
「心兒,睡得可好?」宸妃笑著問她。
「嗯。」李璨伸了個懶腰:「睡醒了就覺得身上有力氣了,謝謝母妃。」
午睡還是有必要的。
「就會跟母妃見外。」宸妃上前,在床沿處坐下:「母妃有件事要同你說,你回去千萬不要和澤昱起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