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李璨在書房的軟榻上坐了一夜,外頭鞭炮聲接連不斷,不出門都能感受到過年的喜氣。

  「姑娘。」

  糖球推開了門,探頭看她。

  「怎麼樣了?」李璨開口,才察覺嗓子有些嘶啞。

  「外頭動亂平息了。」糖球回道:「具體的情形月明他們都打探出來了。」

  「他們人在何處?」李璨起身,走到門邊。

  「就在門口。」糖球站在門邊不曾動:「姑娘,糖糕她們都過來了,奴婢讓她們進來,給您梳洗一番再出來吧?」

  「不必了。」李璨不假思索地拒了。

  糖球一臉不解,姑娘一向愛潔,怎能忍受衣衫上有髒污?

  「書房重地,這個時候更不能放任何人進來。」李璨說著,閃身從她身側出來了。

  陛下說不定會下令到東宮搜尋證據。

  此時,倘若有不可靠之人混進書房,將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留在東宮,那趙晢才是真的是萬劫不復。

  「是。」糖球合上了門。

  「姑娘。」月明等在廊外,見李璨出來了,拱手低頭行禮。

  「姑娘,您別著涼了。」糖糕忙取過斗篷,上前給李璨裹上。

  李璨緩緩沿著玉白石階而下,漆黑的眸子望著月明:「眼下是何情形?」

  「殿下在大獄中。」月明垂眸,姑娘跟著殿下久了,殿下的氣勢倒是學了個十足:「昨夜,翊衛大夫石明全打著殿下的旗號,攻打北城門,衝殺時高喊誅乾元,立新帝。」

  「石明全是東宮的人?」李璨思量著問。

  「是,石明全原是東宮侍衛副統領。」月明解釋:「後得殿下賞識,推舉他進了兵部,為進義副尉。

  這些年屢屢提拔,才官至翊衛大夫。」

  「這麼說,東宮對他有恩。」李璨黛眉微皺:「他成家了嗎?你可認得他?他為人如何?」

  「他是北路軍副將,屬下與他不熟,他年紀不小,孩子應當也有好幾個了。」月明想了想道。

  「宸妃娘娘可曾傳什麼話出來?」李璨又問。

  「娘娘她……」月明看了她一眼:「昨夜宮內設宴,眾嬪妃都在,與陛下宴飲。

  娘娘上前敬酒,卻被周美人當眾指出說娘娘在酒中給陛下下毒。」

  「周美人?你說周羨倩?」李璨小眉頭擰得更緊了。

  周家滿門抄斬之後,周羨倩已然從妃位被降為美人。

  聽情形,趙旬是暗中與周羨倩勾結了,趙旬在宮外造勢,栽贓趙晢謀反。

  周羨倩則在宮內做手腳,陷害宸妃謀害乾元帝,真是一出雙管齊下的好策略。

  「是。」月明道:「陛下當即命人捉了一隻狗來,將酒灌了下去。

  那狗頃刻間就斃命了。」

  李璨臉色微微變了:「娘娘伴著陛下多年,陛下應當不會輕信此事,該下令好好徹查才對。」

  「正是如此。」月明暗暗佩服,姑娘果然不愧是殿下親手教導出來的,遇事能估量出不少實情來:「陛下起先不信,正要吩咐下去徹查,岐王便進宮去,說殿下的人帶兵從北門打進來了。

  陛下便讓岐王去平叛軍,且下令讓人去帶了殿下進宮,將宸妃娘娘也放回凝和宮軟禁了。」

  「石明全如何了?」李璨思量了片刻才問。

  「岐王拖了屍體進宮,說是斬殺於馬下了。」月明道:「屬下查到,那具屍身應當不是石明全。

  他應該負傷逃亡了。」

  「全力搜索,一定要趕在岐王之前將他找出來。」李璨利落地吩咐道:「另外分些人去,仔細調查他家中還有何人,近兩年可曾有什麼大的進項與支出,不是他拿俸祿銀子能買得起的貴重物件也算。

  還有,他升官這麼快,這其中或許也有貓膩,好好查一查,或許會有收穫。」

  「是。」月明點頭應下,佩服地看了她一眼。

  之前,他一直以為七姑娘嬌滴滴的,就會胡鬧和撒嬌,還有殿下挨了訓斥就掉眼淚。

  不想她遇上事情竟如此的條理清晰,面面俱到。

  這一下,他算是徹底的服氣了。

  李璨背著小手,望著遠處,一時不曾言語。

  「姑娘,那屬下先退下了?」月明開口問。

  「等一下,還有一樁事。」李璨又思索了片刻才道:「周家滿門抄斬,當時應當有婢女或是嬤嬤提前得了信逃跑的,你找一個出來,最好是年長的嬤嬤。

  再到莊子上找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要生得白淨瘦弱的。」

  「是。」月明一口應下。

  「姑娘,可要想法子進大獄去瞧瞧殿下?」無荒上前小聲問。

  「不必。」李璨搖頭。

  這個時候進宮去看趙晢,只會給他帶去無盡的麻煩。

  她頓了片刻,想起來問無荒:「前幾日,是不是比剎邊境起戰事了?」

  比剎在大淵之正南,兩國國土交壤。

  她的大伯父李諺便奉命鎮守在那處。

  「正是。」無荒道:「是臘月二十之後那幾日,因為戰事,殿下還被陛下留在宮中好幾日。」

  李璨背著手不曾言語,從宮內到宮外到邊關,趙旬這次真是布了好大一個局啊,看樣子這太子之位,他是勢在必得了。

  「姑娘。」糖糕此時才開口道:「昨兒個您走之後,沒多久岐王便到了。

  在府上尋您尋了大半夜,直至天蒙蒙亮才離去。」

  「他尋我?」李璨若有所思:「可說了有什麼事?」

  「不曾。」糖糕搖頭。

  「去寢殿,給我換洗一下,回家去。」李璨思量了片刻,抬步往外走。

  走了幾步,她又回頭吩咐:「無荒,帶人將書房守好了,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姑娘放心,小的明白。」無荒忙答應下來。

  李璨整理一番之後,回了靖安侯府。

  她本想直奔萱鶴院,去祖母跟前報個平安。

  這一夜,祖母一定憂心她憂心壞了,還有大伯母也是。

  可不料,馬車進了大門,行到半途,後頭卻有人喚她。

  「李璨,等等為父!」

  李璨挑開了馬車窗口的帘子看外面。

  「姑娘,是二老爺。」糖果開口道。

  「我知道。」李璨聽出來了。

  但李誠這口氣,怎麼聽著有些不對?

  李誠平日只會大聲呵斥她,喊她也多數是「逆女」開頭,就算是喊名字,也從來未曾用過這樣柔和的語氣。

  她有一瞬間的失神,李誠是不是撞了邪了?

  「李……心兒。」李誠趕上來,氣喘吁吁的卻仍然露出一個笑意來:「真是你回來了,為父就放心了。」

  他說著,朝身後的一個小廝揮了揮手,那小廝便一路跑了。

  「李大人有什麼事嗎?」李璨掃了一眼那遠去的小廝,趴在馬車窗口問。

  「你這孩子,就是頑皮。」李誠笑望著她,一臉慈父之相:「我是你親爹,怎麼還叫我『李大人』呢?」

  這是他頭一次面對李璨的這個稱呼沒有翻臉。

  「這不是李大人從前自己說的嗎?沒生過我這個逆女。」李璨笑嘻嘻地望著他。

  「我那都是一時的氣話。」李誠一臉笑意,一點兒也不生氣:「從今往後,那些話都不算了,你我父女之間既往不咎。」

  「可沒那麼容易,這麼多年李大人是如何對我的,我可忘不掉呢。」李璨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李大人沒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我還要去看祖母呢。」

  「你祖母昨兒個一夜未眠,早上才睡,你先別去打擾她老人家了,等會兒午飯時再叫她就是了。」李誠笑著道:「你先下來,為父有樁天大的好事要告訴你。」

  「李大人就這樣說吧。」李璨垂下濃密卷翹的長睫,對他口中「天大的好事」興致缺缺。

  「這事兒你聽了,保准開懷。」李誠往前一步道:「昨夜,岐王平定叛亂之後,第一個就到咱們家來了。

  你猜怎麼著?在那個關頭,他最在意的人竟然是你,他生怕你有什麼不測,在家裡里里外外的找了你大半夜。」

  「所以,李大人都不關心我昨夜是如何過的嗎?」李璨抬起清亮的眸子,望著他。

  李誠乾巴巴地笑了笑:「也不是不關心,你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就沒想那麼多。」

  「那李大人那個小廝,是去同岐王說我平安回來了的事麼?」李璨不緊不慢地問。

  「是。」李誠笑出聲來:「心兒,你不知道岐王昨夜說什麼。

  他說,要讓你做岐王妃,等會兒他來了,你一定要乖乖的。

  做了岐王妃,你便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他也好跟著沾光啊。

  「李大人放心,我心裡有數。」李璨鬆開窗口的帘子,起身下了馬車。

  她正想著如何讓趙旬來,她好想法子跟著他進宮呢,李誠便將事情辦了。

  看來,她這個父親,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她原本想去求壽王,帶她進宮先去看看情形,可轉念一想,乾元帝最不喜皇子們之間拉幫結派,壽王若幫她,可能不僅幫不了趙晢,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

  加上邊關戰事來得太巧,她若是主動求著進宮,必然會叫陛下懷疑趙晢與她大伯父勾結了,事情會越發的不可收拾。

  可若是跟著趙旬進宮,那一切困難可就都迎刃而解了。

  「璨妹妹。」

  趙旬面上含著溫和的笑意,大跨步而來,他望著李璨穿戴整齊,一雙鳳眸轉動間盼睞生輝。

  雖然小臉上有幾許倦意,卻仍然不掩昳麗動人,他心猛地跳了一下,佳人、兵權兩得,世間最得意之事莫過於此了吧?

  只可惜,昨夜那出好戲沒能開唱,李璨眼中也沒有出現他所期待的愛慕。

  不過沒關係,往後他有的是機會。

  「見過岐王殿下。」李璨屈膝行禮,嗓音軟糯:「昨夜叫殿下憂心了,李璨在此謝過。」

  「璨妹妹何必與我如此客氣?」趙旬笑著上前:「昨夜,妹妹躲在了何處?可叫我好找。」

  「我躲在樹上,後來婢女帶我翻牆出去了,在馬車上過了一夜。」李璨說著動了動肩,委屈地噘起唇瓣:「渾身都不舒坦。」

  「可苦了璨妹妹了。」趙旬不露痕跡的打量她:「六皇弟下大獄了,璨妹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