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輾轉反側許久,頭真的越來越疼了,已經不疼了的耳垂處也有點不舒服起來。
她煩躁地伸手去,只是輕輕撓了一下,似乎就有什麼東西被撓破了,手上好像有血,又疼又癢的。
「來人。」
她坐起身,心中愈發的煩躁,做什麼要這麼憂心趙晢?
耳朵上他扎的傷還沒癒合呢,就這麼沒志氣地憂心趙晢,她就該跟趙晢沒完!
「姑娘。」今日是糖果守夜,聽她喚,忙挑開了床幔:「可是要起夜?」
已經過了子時了。
「我耳朵又破了,取藥來。」李璨取過帕子,擦了擦手。
「不會吧?奴婢瞧瞧。」糖果去撥亮了蠟燭,取過燭台照亮,湊到李璨跟前仔細看。
她心裡也覺得奇怪,姑娘的耳朵,已經開始痊癒了,尋常情況下,應該不會破的。
李璨側過腦袋,將耳朵對著她。
「是破了。」糖果皺眉,有點疑惑:「可是,並不是耳洞的地方,而是在下面,好像起了一個疙瘩。
奴婢讓人去請徐院正來瞧瞧吧?」
「不用。」李璨搖頭,吩咐她:「取藥膏來就是了。」
三更半夜的,她不想勞煩人家,一個小疙瘩而已。
她已經不打算跟著趙晢了,自然也不能沾他的光,還請什麼徐景?
「是。」糖果取了藥膏來,替她上了。
耳垂處清清涼涼的,便不再覺得痛了,李璨又躺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黛眉緊緊皺在一處,身上很不舒服。
「來人……」她喚了一聲,說話時,兩手忍不住抱住了腦袋。
頭好痛!
「姑娘,哎呀,姑娘這怎麼了?」糖果掀開床幔,吃了一驚。
李璨抱著腦袋蜷縮在床上,很痛苦的模樣。
糖果忙叫了糖糕、張嬤嬤幾人來。
「姑娘病了。」糖球看了一眼,篤定地開口,人便往外跑了:「我腳程快,你們照顧姑娘,我去請徐院正。」
「姑娘覺得如何?」張嬤嬤湊近了,心疼地問。
李璨只覺得頭疼得厲害,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冷,難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嬤嬤伸出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鬆了口氣:「還好沒有發熱。」
「但是姑娘看起來好像很難受。」糖糕憂心忡忡。
「要不要去告知老夫人?」糖果看向張嬤嬤。
張嬤嬤畢竟年紀大,遇的事情也多,平日裡姑娘不在,院子裡也都是她做主。
所以遇上這樣的事情,婢女們也習慣詢問她。
張嬤嬤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姑娘平日最怕叫老夫人、大夫人擔憂。
還是先不要說了,等徐院正來瞧過之後再說吧。」
糖糕、糖果幾人都覺得有道理,便依言而行了。
兩刻鐘後,糖果拖著氣喘吁吁的徐景,進了裡間。
「快鬆開,你要……要我老命……」徐景都快要暈倒了。
七姑娘從哪找來的婢女,這麼憨直,若路再遠些,他非得跑死在路上不可。
「這不是姑娘病了嗎?我急著帶你來。」糖球不好意思地鬆開握著他手臂的手。
「我看你是想送我走。」徐景將藥箱放在桌上,顧不得喘氣,便到床前問:「姑娘哪裡難受?」
「姐兒方才囈語,似乎說頭疼得很。」張嬤嬤說著又哄李璨:「姐兒,徐院正來了,咱們給他摸摸脈,等徐院開了湯藥,姑娘吃了,就不難受了……」
李璨頭痛欲裂,好像有人拿狼牙棒在她腦子裡不停地攪,痛得一陣一陣的眩暈,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任由張嬤嬤將手從她腦袋上拉開。
徐景抬手,正欲把脈,目光不經意掠過李璨的耳朵,忽然又轉了回來,瞬間瞪大眼睛。
這個疙瘩怎麼……怎麼好像赤水痘之症?
他吃了一驚,將手搭在了李璨的手腕處,卻又見他指尖旁,李璨皓白如玉的手腕上也有一顆淡紅色的新生小水泡,在瑩瑩肌膚之上,顯眼得很。
他心中已然有數了,站起身道:「張嬤嬤,快命人將院門關上,院子裡的人一概不許出去。」
「是。」張嬤嬤瞧他肅然的樣子,察覺不對,好像是有什麼大事。
她忙吩咐了下去,便急切地問:「徐院正,咱們姐兒到底是怎麼了?」
糖糕幾人也都望著徐景,等著他開口。
「七姑娘面色、手掌偏紅,耳垂、手腕皆已出痘,再加上脈玄而數。」徐景緊皺著眉頭,面色沉重:「這是赤水痘之症!」
「赤水痘之症?」張嬤嬤臉色瞬間就變了,看了看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李璨,心疼的掉下淚來:「哎呦,這可怎麼好,我的姐兒啊,這回可遭罪了……」
「還是你吧。」徐景指了指糖球:「你去東宮稟告太子殿下一聲,切記中途不要停留,若是遇上人遠著些走。」
這才寅時不到,外頭應當沒什麼人。
帝京發現赤水痘之疫,本就是大事,何況有疫之人還是七姑娘,此等大事自然該稟明太子殿下。
「是。」糖球轉身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其實她請了徐景,便想去東宮告知太子殿下的,但她嫌棄徐景走的實在是太慢了,怕延誤了姑娘的病情,便架著他先回了鹿鳴院。
「我開一味荊防敗毒散,晚些時候叫外頭的人去買,這院子裡旁的人切忌不可再出去,否則只恐痘疫蔓延。
我這還有塗抹的膏方,點在姑娘身上起痘之處,能稍稍緩解些。」徐景手捻鬍鬚,仔細叮囑:「記得,今日不曾進屋子的婢女,不要再進屋子伺候了,以免染上。
你們誰出過痘?」
他說著,環顧眼前幾人。
「奴婢出過。」糖糕開口。
張嬤嬤道:「奴婢也出過。」
「好,你們二人留在屋子裡伺候。」徐景吩咐:「其餘人都到外間去候著。」
這痘疫,只要出過之人,身體便會生出天然的抗體,往後必不會再出。
「將窗戶打開些,這屋子裡要通風,但風不能對著姑娘直吹。」他又吩咐:「衣裳單著就好,薄被不用蓋了。」
「是。」
糖糕與張嬤嬤自然照做。
「徐院正,可還有什麼要留意的?」張嬤嬤問。
「還有就是……」徐景看了看床上的李璨:「這水泡到後面會越來越癢,看好了姑娘不能將水泡撓破,尤其是臉上,容易留下疤痕。」
「是。」張嬤嬤點頭:「那吃是不是只能吃點粥?」
「嗯,最好是粥、清湯一類的,不要見油腥、煎炒。」徐景回。
李璨能聽到他們說話,腦子也還算清醒,就是頭疼的厲害,眼眸微微轉一下,便好像要裂開了似的,痛得幾乎要昏厥。
渾身都皮肉酸疼酸疼得難以形容,好像都黏在了骨頭上,她死死地抱著自己,一陣一陣地發抖。
太難受了,簡直生不如死!
*
東宮,半夜,一輪明月高懸,除了蟲鳴,沒有旁的聲音。
「殿下。」無怠抬手叩東寢殿的門。
寢殿內靜了片刻,趙晢清冷的嗓音傳了出來:「何事?」
「糖球來了,說姑娘染上了痘疫。」無怠心中焦急,語速有些快。
「進來替我穿衣。」
這一回,幾乎沒有停頓,趙晢便吩咐了一句。
無怠推開門,走了進去,取過衣裳上前伺候,欲言又止了好幾回,終究還是提醒道:「殿下,昨兒個陛下才大發雷霆,將您禁足,您如今不能出東宮。
不如小的去將姑娘接回東宮來?」
「不必。」趙晢自個兒攏著暗紋袖口:「讓無荒去叫月明來。」
「是。」無怠忙吩咐了下去。
月明到的時候,趙晢已然在廊下立著了,寢院裡,有人牽了馬來。
「殿下。」月明行禮。
「吩咐下去,隴右的網立刻就收。」趙晢順著玉白台階而下,接過下人手中的韁繩。
月明一怔:「殿下,這樣不妥,再等一兩個月,等那些東西全數運到岐王府,岐王定然討不了好,也好給殿下出出氣。」
趙晢之所以被禁足,是他吩咐運去邊關的一批武器甲冑半途竟然改道去了膠州。
而膠州營地的將領恰好是東宮的舊部下。
岐王將此事捅到了陛下跟前,陛下這人疑心重,就懷疑上太子殿下了,還當場大發雷霆,命太子殿下回東宮禁足,並火速派人去膠州查明真相去了。
雖然真相到底如何,眼下尚未可知,但他們心中都有數,估摸著這事與岐王脫不開關係,所有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等著收拾岐王。
「照我說的做。」趙晢並不多言,只淡淡下令。
「殿下。」月明往前跟了一步:「您不是在禁足嗎?不能出去……」
這不是抗旨呢嗎?
眼下岐王搞出來的事兒還沒完呢,殿下這會兒出去,那豈不是罪加一等?
「月明大人,七姑娘染上痘疫了!」無怠小聲提醒了一句。
「那更不能去。」月明著急了,跑到馬前,單膝下跪:「殿下,岐王才從關州回來,七姑娘染上痘疫一定是岐王謀劃的,就是為了叫殿下出東宮違抗聖旨,他好到陛下跟前去告狀啊!」
趙晢並不理會他,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手中韁繩猛握,清斥一聲,馬兒揚開四蹄,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