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六月下旬。
北涼六月的雨來得突然,上午還是晴空萬里,下午忽然落雨。
北涼王府,梧桐苑。
梧桐苑裡依舊人丁稀少,北涼王徐牧的貼身女使,只有冷鳶、綾月。
從重山歸來,冷鳶生了一場大病,發燒三日三夜。
據北涼王說,冷鳶用了宗門秘術,這秘術用一次,下一次要半年後才能用。
王府的廚司忙碌起來,為冷鳶變著花樣地烹飪美食。
待十日後冷鳶身體無恙,冷鳶口味被養得刁鑽極了。
雨水打濕青苔,北涼王徐牧坐在「冷香亭」內,品茶。
綾月烹茶的手藝越發精湛,連青雲城最好的烹茶師傅都讚不絕口。
冷鳶靜靜地站在徐牧身後,低眉順目。
任誰都想不到,冷艷的俏丫鬟冷鳶,是擊殺北魏大將拓跋輝的最大功臣。
「朝廷封賞的聖旨下來了,不情不願地封了本王一個首功。」
「你以刺客的身份伏擊拓跋輝,立下大功。」
「不過,本王並未讓章將軍提到你,你可知為何?」
冷鳶靈動的眸子微微閃動。
「拓跋輝之死,梁帝震怒,若知曉是我刺殺了拓跋輝。」
「於屬下危險萬分,謝王爺體諒。」
徐牧仰面而笑,調侃道。
「別將本王說得那麼好,行了,你立下大功。」
「說!想要什麼封賞?本王能做到的都給你。」
冷鳶沉默了片刻,認真地說道。
「王爺可否讓淮水斷流?」
徐牧的眉毛一挑,十分不解。
「斷流淮水?為何?」
冷鳶的語氣微妙極了,有恨意有恐懼,還有悔恨。
「我極意門師尊與師兄、師姐,曾入淮水尋寶。」
「未曾想師尊三人葬身淮水之下,屍骨無存。」
「我欲探淮水,訪寶穴,將師尊、師兄、師姐三人屍骨帶出。」
綾月驚訝地抬起頭,滿心憂慮,道。
「冷鳶姐姐,你師尊三人修為遠勝於你。」
「他們尚且出不來,你去豈不是……」
冷鳶執拗地搖了搖頭,心意已決。
「就算我葬身水底,也要探明師尊三人是否還活著。」
「生不能在一起,死,冷鳶也要與師尊三人一起死!」
徐牧擺了擺手,讓冷鳶冷靜冷靜。
「不要動不動談生死,幽州戰事平復。」
「本王正在召集北涼的工匠,準備營造『大禹治水符陣』。」
「其間也會涉及令淮水暫時斷流的情況。」
見冷鳶蠢蠢欲動,徐牧叮囑道。
「此事汝不可造次,待水路改造開始,本王為你籌謀此事。」
安撫完冷鳶,忽聽冷香亭外,傳來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
「王爺!王爺!」
李白滿面焦急,失了方寸。
「潼門關急報!」
徐牧的臉色微微一變,脫口而出。
「北魏又興兵了?」
北魏的主力,如今正在延慶郡與章邯對峙。
為何敢對北涼動兵?莫非北魏皇帝惱羞成怒。
對北涼興兵,要為拓跋輝報仇?北魏皇帝有那麼蠢?
李白呈遞上來一封親筆信,道。
「王爺,陳老先生已經到了北涼潼門關!」
哦?徐牧的笑容浮現於臉上,旋即變得凝重。
「陳老先生怎麼了?」
陳玉蘭可謂徐牧初到北涼時的第一靠山。
後陳玉蘭離開北涼,稱要去調查一樁陳年舊事。
陳玉蘭一走就是數月,久到徐牧以為老先生了結了舊事。
一身無牽無掛,雲遊四海去了呢。
「陳老先生從潼門關外百里現身,被大量的刺客刺殺。」
「他每走十里就殺一人,如今已經殺了十人!」
「陳老先生身後還跟著一群高手,數量有上百人!」
徐牧的目光冷冽下來,冷笑道。
「何人敢對陳先生動手?姜玉郎尚且不敢在我北涼放肆。」
「他們什麼來頭?」
李白臉色有些難看,道。
「是……范陽盧氏的族長,涿州刺史,范陽盧芝!」
什麼?徐牧倏然起身。
「李白,速速將白龍駒牽來!」
「命馬雄率陌刀軍,速速趕赴潼門關!」
范陽盧氏,乃是大梁五姓之一,世居涿州。
在大梁五姓之中,范陽盧氏的地位僅次於姬家。
然范陽盧氏極為低調,很少鬧出什麼亂子。
今日,范陽盧氏的族長卻率領一眾高手,截殺陳玉蘭。
究竟為何?
白龍駒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當初姜玉郎在潼門關外假扮徐牧。
後能及時趕到重山,也是因為這白龍駒的神俊。
從青雲城到潼門關,正常要半日時間。
不過,有白龍駒兩個時辰就可抵達。
徐牧從青雲城啟程的同時,潼門關外,殘陽如血。
老者一襲灰袍,腰間懸掛著一紫金葫蘆,手邊一根翠綠竹竿。
他倚靠在關外的一棵老樹上,悠閒地飲酒。
若不是紫金葫蘆上沾染的鮮血的話,這一幕應當是十分悠閒愜意的。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遠處的駿馬嘶鳴,一隊騎兵風馳電掣一般,朝著潼門關殺來。
人數約有百餘人,人不多但是殺氣濃重。
當為首的人停下的瞬間,一支箭矢倏然射向陳玉蘭。
陳玉蘭飲酒正酣,看都未看那箭矢。
他輕輕一揮舞翠綠的竹竿,鏘!
箭矢被盪開飛上天空,飛出好遠。
「好酒!」
陳玉蘭放聲狂笑。
「哈哈哈哈!老夫能再痛飲北涼烈酒,死而無憾!」
百餘人中前方的騎士緩緩朝著兩邊散開。
從後面走出一人,那人神情肅穆,極有威儀。
五官深刻濃眉大眼,年逾五旬仍風度翩翩。
「陳玉蘭!」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這句話。
「吾盧芝,必殺你!」
陳玉蘭拍手稱快,贊道。
「妙極!妙極!老夫殺了盧政,你殺老夫!」
「老夫正好去陰曹地府,見青青去……」
盧芝怒火中燒,怒吼一聲。
「匹夫狂妄!你當年殺吾妹青青,從此杳無音訊。」
「吾恨不得食汝肉寢汝皮!今日你來送死。」
「竟殺我兄弟盧政,我范陽盧氏,與你不共戴天!」
陳玉蘭絲毫不慌,悠然說道。
「盧政,禽獸爾!當年老夫錯殺青青,都因盧政從中作梗。」
「今老夫為青青報仇,此生足矣,死又何妨?」
「盧芝!讓老夫看看你范陽盧氏的手段,哈哈哈哈!」
潼門關上,守將童貫急得滿頭大汗。
陳玉蘭是徐牧的恩人,徐牧將其視作至交。
范陽盧氏名滿天下,比肩姬家。
童貫不敢得罪姬家,又不敢就這麼讓陳玉蘭死了,急得抓耳撓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