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流涌動

  在江湖豪客們看來,少年人尚且如此,那些比少年更年長之人又是何等境界修為?最起碼也得是先天境才行,甚至是歸真境的宗師人物。

  畢竟修為是個日積月累的事情,年紀大些總是有優勢的。

  五人在樓上要了個雅間,沒要酒菜,只是要了些茶水。

  年輕隨從推開窗戶,可以瞧見外面的街景,他十分好奇,與金帳迥然不同的景象讓他有些著迷。在他看來,這兒已經不遜於王庭,可根據使者所說,這裡僅僅是一座縣城,縣城上面還有府城、州城,州城上面還有帝京,那才是整個中原最繁華的地方。年輕隨從忽然明白伊里汗他們為何執著於南下中原了。過去沒什麼概念的財富、沃土,現在有了直觀的感受。

  桌上只坐了三人,那對年輕夫妻和年長婦人,半大少年畢恭畢敬地站在婦人身後。

  婦人的目光落在窗邊的僕從身上,透出幾分詢問疑惑之意。年輕人說道:「也遲,關上窗戶,過來坐下,長生也坐下吧,不必那麼拘禮。」

  也遲戀戀不捨地關上窗戶,坐在李玄都的身旁。

  婦人,也就是陸夫人,望向李玄都,等待他的解釋。

  李玄都說道:「他叫也遲,金帳人,伊里汗的高足,怯薛軍的第二都尉,深得老汗的信任。不過老汗死了,他在金帳沒有立足之地,便主動跟著我回到中原。」

  陸夫人的眼皮微微一跳,「伊里汗的高足,他的身份如果暴露……」

  李玄都說道:「已經不算什麼太大問題了,現在整個江湖都在傳,是我殺死了金帳老汗,並和其他人聯手殺了國師,你知道用意何在?」

  陸夫人一怔,然後搖了搖頭。

  李玄都說道:「老汗有四大也先那顏,修為很高,放在中原江湖,也足以躋身太玄榜。不過老汗死的時候,他們並不在老汗身邊,而是被老汗派往各地。其實我去王庭的時候,王庭正處於一個內部空虛的狀態之中,薩滿教的主力被國師留在了大雪山行宮,四大也先那顏離開了金帳,所以才會有如此劇變。現在都說是我殺了老汗,國師之死也和我脫不開干係,那麼很快就會有人登門尋仇了。」

  陸夫人一驚。

  也遲也吃了一驚,「老汗不是被使者殺的,國師是罪有應得。」

  李玄都笑了笑,「希望你能幫我證明清白。」

  也遲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橫臂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膛,示意李玄都放心就是。

  李玄都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多,轉而說道:「夫人何必如此心急,有什麼事情可以等到了太平宗再說,大可不必到這臨海縣來迎我。」

  陸夫人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說道:「有些話不好在太平宗說,還是先與宗主說明白為好。」

  李玄都問道:「是長老們有什麼異議,還是其他人想要插手我太平宗的內務?」

  陸夫人嘆息一聲,「是張靜沉,大天師這段時間忙於大事,顏真人又受了傷,不在宗中,所以正一宗的許多事情都是由張靜沉處置,此人與大天師很不相同,這段時間以來,有意交好大長老。」

  秦素聽明白了,「大長老有了靠山,陸夫人難免受些委屈。」

  陸夫人又是輕嘆一聲:「委屈不委屈的還在其次,關鍵是宗內上下暗流涌動,若是宗主再不回來,我真不知要如何支撐了。」

  李玄都笑了一聲,「我意欲效仿當年大師兄之事,促成雙方和談,不過在這其中,倒是有兩個阻礙,一個是李元嬰,一個是張靜沉,此二人……」

  李玄都的話沒有說完,可語氣中透出的微微寒意已經表明了未盡之言。

  陸夫人不知是今天的第幾次吃驚,「何、何至於如此?」

  李玄都收斂了笑意,「身懷利器則殺心自起,是我的不對。不過我要找個機會見一見這位鎮魔法師了,讓他管好自己的手,不要胡亂插手,否則被人一刀剁下,也是自找的。」

  秦素則是嘆息一聲,「你修為越高,招惹來的對手也就越厲害。」

  「此言不對。」李玄都搖頭道:「修為再高,也不會平白招惹仇家,真正招惹仇家的是名和利。我招惹的對頭是隨著我的地位而變化,而我的地位越高牽扯到的地位也就越大,如果我是個隱士,沒有利害牽扯,無論我多高的修為,他們都不會來招惹我。」

  秦素抿嘴一笑,沒有反駁他。

  也許是李玄都的自信感染了陸夫人,她放下了心頭的一塊石頭,又道:「宗主要重新修訂太玄榜,大長老頗有微詞。」

  李玄都道:「在重新修訂太玄榜之前,我會召集眾弟子講經演武,咱們畢竟是江湖人,道理說不通,就手底下見真章,誰高誰低,誰上誰下,一目了然。到時候人心所向,旁人也說不出什麼不是。」

  陸夫人當然知道李玄都的境界修為如何,早在李玄都剛剛接任代宗主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可那時候的李玄都頂多是技高一籌。這次李玄都說的講經演武,可是把自己擺到了授業之師的高度上,那就不是高出一籌可以的,非要讓人心服口服才行。就像澹臺雲當初欺負李玄都那樣,勝得雲淡風輕、輕描淡寫,自己不能被傷到分毫,甚至面子上不能落半點灰,這樣才能服眾。

  陸夫人有些猶疑不定,「宗主當真可以?」

  李玄都道:「陸夫人放心就是。」

  陸夫人清楚李玄都的為人,不是那種喜歡誇誇其談的,有了他的親口保證,也就放下心來,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李玄都把目光轉向沈長生,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長生,你我有些時日沒見了。」

  沈長生有些面對長輩的靦腆和羞赧,不僅僅因為李玄都是太平宗的宗主,還因為他是周淑寧的兄長,他站起身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說道:「宗主好。」

  李玄都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抱丹境的修為,一轉眼,已經是玄元境的修為,不錯。」

  沈長生有些無措,他下意識地思考宗主是不是在嘲諷他,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想要被人譏諷,也是要看身份的,他還沒有這個資格。於是他老老實實地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宗主的時候,宗主也是抱丹境,可現在宗主都是天人境了。」

  對待沈長生,陸夫人時而溫和時而嚴厲,不過是類似於母親的嚴厲,笑罵道:「你個半大孩子也敢跟宗主比?」

  沈長生有些不好意思。

  李玄都擺了擺手,笑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就是先天境而已。」

  然後他又伸手指了指百無聊賴的也遲,「你可以和他好好親近一下,學一些技擊之術。」

  也遲聽李玄都提到自己,咧嘴一笑,「雖然我打不過使者,但我的拳頭也是被老汗親口誇獎過的。」

  沈長生不知道怯薛軍第二都尉是多大的官,但是他聽說過金帳大汗的名聲,那是和中原皇帝一樣的人物,能被金帳大汗讚譽,一定很了不起。

  李玄都道:「你不要小看他,按照我們的境界劃分,他大約是天人無量境,而且他是一位人仙一途的高手。」

  沈長生肅然起敬,當年掌柜的也就是這個境界。

  李玄都之所以把也遲帶在身邊,除了他說過的幾個原因之外,還有就是因為他與徐無鬼一樣的愛好了,徐無鬼喜歡向旁人傳授帝王之學,李玄都則喜歡改變一些人,寧憶、石無月、沈長生、周淑寧都是他的改變對象,在李玄都看來,也遲是個很天真單純的人,不過在伊里汗的影響下,走了一條歪路,現在他要改變也遲,讓也遲走到他認為的正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