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朝龍梯上,迴蕩著「孱弱」卻又不失堅定的頓步聲,大統領的威壓自上而下,不由得使人窒息。
這個頂著巨大壓力還繼續向上挪動腳步的女子,正是蕭晚吟,從她的目光里,已看不出些許顏色了。
唯有捕捉她的身體動作,那身體細微向前的動作,才得知,她此刻要做什麼?
六階五十四梯,看起來雖不過簡簡單單的五十四個梯級五十四步,但途經六劫而來,卻是已然不見了那份往日裡的俏皮靈動。
以近乎「薄紙」的身軀,蕭晚吟來到了這第七階,而這邊第五十五步剛一踏足,那邊等候已久的第七劫便直接——應時而來。
第七劫為「拆骨劫」,其每行進一寸,便斷其一骨。先是手骨、腿骨,再是琵琶骨、脊梁骨。最後,才是腦骨,一直至全身骨骼盡碎。
而歷經之人所受此痛,真是難以咬齒、定心能夠解也!
第五十四梯與第五十五梯之間仿佛形成了什麼默契,一場關於劫難的對接工作,在那一隙之間,瞬間完成。
除了——那從始至終的境界劫。
當蕭晚吟渡完了第六劫散魂劫後,她面色上的失常也開始緩緩恢復了過來,尤其是那一對黯淡無神的眼瞳,開始重新點亮起了光芒。
然而,朝龍梯的劫難卻並未結束...
喀嚓——
安靜、冷清的朝龍梯上,開始傳來了,一陣陣骨骼碎裂的聲音。
一路上,她都忍受過來了,可這一次,蕭晚吟卻再也止不住的,隨著那寸寸骨碎而一身震顫、一聲啜泣。
「真的很疼啊,我...還有...機會...再...跟上...大家...嗎?」
沒有如經歷鎖心劫那般顯露在外的慘狀,有的,只有近乎扭曲的身軀還在顫顫巍巍的試圖再往前挪一點。
對!只能一點,哪怕是一點.....
「這就不行了嗎?就這點能耐了嗎?」
身雖殘,志猶堅。儘管全身骨骼盡碎,段寧寧還是踏出了那一步,憑藉著她的不甘、決絕,她來到了這第八階第六十四梯。
此階之劫,是為——無我劫。
何為無我?即失去所有,無見、無嗅、無言、無聽、無感...而已。
第一步,段寧寧被剝奪去視覺,她的眼睛看不見了,她看不到前方的路了,憑藉著之前一步一步的回憶,她再往前一步。
頂著壓力的同時,她的嗅覺也被剝奪了,無傷大雅,她繼續走著,邁開了第八階的第三步。
這一步,她是被奪去了發聲的能力。饒是無言無聲再去反抗,她仍舊,還是往上走去...
聽不見了、然後感覺不到了,緊接著的,情感?理智?或是記憶?又或者,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
是行屍更同走肉,連攀登朝龍梯經歷一劫又一劫的深刻肌肉記憶也不再有的時候,段寧寧於此劫中,終是陷入了一片「寂靜」之地。
有所失去才會有所得嗎?是...皆失——皆得?是...無我——得我?
一切,又從何而知呢?
一步定乾坤,一步終劫難。墨嶼立在這第七十二級梯台之上,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所有。
罕見的,他停了足足三息才再次踏上了下一階——第九階。最後一階,亦是最後一劫,經此一劫,便可一舉於巨龍前而列位。
一步成,則萬事成;一步失,則千古恨。
比剛剛踏足古蹟之時的,更為清晰,更為堅定。墨嶼一步下去後,後腳跟緊隨其後,沒有任何異樣的,就穩穩的立在了這第九階。
與之對應的劫難,沒有照常而來,而就連那本該降臨的、從始貫終的境界之威壓,也是再未按時拜訪。
一時間,之前所有的磨難都如煙消雲散般——蕩然無存。
這前所未有的輕鬆舒緩反而讓墨嶼頓時無從適應,但事出無常,退肯定是不能退的,他只好咬牙——再往上了一步。
一口氣到了九階的第六梯了,輕鬆的感覺還是如此,就如同稀鬆平常的走樓梯一般,沒有任何不適。
這前後巨大的反差,讓墨嶼陷入了自我懷疑。同時,也停下了繼續向上的步伐。
難道劫難已盡?現在直登階頂即可?
真龍古蹟之朝龍梯,向來是變幻莫測,生死難以揣度。
是劫也好,劫完也罷。既登之,則迎之,管它前方洪水猛獸、烏雲滾動。這階頂,我登定了。
本著這樣的內心考量後,墨嶼也再一次的繼續了步伐,直到——踏上了這八十梯。
朝龍梯九九八十一梯,來到這第八十梯之上,墨嶼剛好能窺見階頂之上的部分範圍。
他只見階頂之上、巨龍像下、金黃殿門前,身影林立。
「是登頂之人?那寧寧她們呢?」
似乎是猜到了他內心中的想法,一陣招呼聲即刻打斷了墨嶼。
「傻站著那幹什麼?上來呀。」
「嶼,這次是你拖後腿了呀!哈哈。」
「嶼哥哥,要我搭把手嗎?」
晃的一下,墨嶼回歸了意識,眼前視線也開始逐漸清晰,一個個的,他看清了說話之人。
「寧寧、無缺、晚吟丫頭,你們都上來了?」
「難道沒上來不成?真是的,你還待那幹嘛?金黃殿就快開了,再不上來,我們可就先行一步不等你咯。」
寧寧也是接上墨嶼的話,沒好氣的再次催促道。
「嗯好!我這就上來。」
下一步,墨嶼就直接一隻腳踏在了第八十一級的梯台之上。
「不對!」
許是心神不寧加上性格使然,墨嶼頓時又察覺到了蹊蹺。而醒悟的這一刻,眼前「寧寧」幾人的身影也同時消失不見。
「不好!」
就當墨嶼開始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已來不及抽回那置身在外的另一半身體了。
緊接著,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化,九九八十一級階梯也轟然開始倒塌坍陷。就這樣,墨嶼的整個身體也隨之墜下。
上梯難、下梯易,僅一足之失,便應此九階之劫。
這下墜的空隙,墨嶼也看清了,這朝龍梯一關,喪生於梯底之人。
竟達上百餘眾!遠超攻略所明的尋寶人九分之八之數。死者之狀,或悽慘,或安詳,或不甘,或絕望。
有血盡而亡之人,有發白身竭之人,有魂飛魄散獨留軀體之人,比比皆是。
這,就是真龍古蹟淘汰者的下場。
難道,我亦如此嗎?
短暫懷疑的同時,墨嶼又何其甘也呢?
三丈、兩丈、一丈...
就這樣,墨嶼任憑自己眼睜睜的——往下墜去。
「謹慎?可笑!攻略?準備?一切不過妄談。你墨嶼,完了,這下是,徹徹底底的完了。」
嘴角勾勒上揚,雙手敞開,雙目緊閉。距累累屍骨不過幾尺之間,墨嶼把這個時刻留給了唏噓自我、釋然自我。
「攻略?朝龍梯攻略,不對!」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剛才言語裡還透露著釋然、放棄的墨嶼當即就懸崖勒馬,兩指靈力及時的,就「定」住了自己集全身念力於一處的百會穴。
再次「睜眼」,眼前場景卻再次變化,朝龍梯九九八十一梯也一如往常。一切,竟還是原來,安然無恙。
望向腳下,墨嶼此時正處於第八階的最後一梯——七十二梯。是啊,他之前太相信那個攻略了。以至於,從來沒有記載過,或者從來沒有出現的朝龍梯之劫讓他無所對應。
既然如此,那便安好。眼下,墨嶼也已找回了之前的自信和堅定,他莫名一笑,果斷的,就是往前一大步!
這一步,竟直接——跨越了整整一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