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我在十二歲的生日宴上收到了一條項鍊。閱讀」
孫妙眸子深了深,放在身側的手慢慢縮成拳頭。
她強迫自己看向畢司珏,渾身繃得很緊,努力用正常的語氣訴說著這段燙嘴的記憶。
「當時的我很喜歡把一些閃閃發光的物品戴在身上,因為覺得好看,所以這條項鍊也不例外,無論去哪它都在我的脖子上,唯獨那天」
她頓了下,眼神有些飄忽,「那天我坐在河邊,把項鍊拿下來邊欣賞邊玩著,結果有個女孩從我身後經過,不小心摔了一跤,還撞到了我的背。」
聽到這裡,蘇千殷隱隱可以猜到後面發生了什麼。
畢司珏顯然也可以猜到。
他看著站在燈光下強裝鎮定的孫妙,突然感覺手臂有些沉重,下意識把對著她的獵槍緩緩放下來。
「我忘記自己那個時候是怎麼松的手,總之等我反應過來,項鍊已經不在我手裡了。」
孫妙看著遠離她的槍口,深吸了一口氣,眼裡的淚水越積越多,幾乎要撐破本就發顫的瞳孔。
「然後我就」
她哽咽著,迷茫又固執地站在原地,伸手抓了下自己的裙擺,像是要把無力感從身體裡扯出來。
「我就對那個女孩說了很過分的話」
十二歲的孫妙,是個孩子。
從小就深陷寵愛的她,一直被別人溫柔以待,卻沒有學會溫柔對待別人。
六年的時間漫長得可怕,足以沖刷一切陌生。
所以她就算帶著遲來的愧疚想破腦袋,也沒有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只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被人撞到,項鍊掉進河裡,她衝著瘦小的女孩大發脾氣。
一切都是無意的。
一切都逃脫不了干係。
如果能再來一次,她一定會跟那個女孩說沒關係,讓女孩安心回家,不要因為項鍊的事感到抱歉,過度停留在那條河邊。
但是當她抬頭,看著冰冷的燈光,看著站在仇恨頂端的畢司珏,看著困在大廳里的人群。
她認清了事實。
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愧疚感高於無力感,就如同泡沫做的刀扎進心頭,沒有帶來任何傷害,卻是窒息般的痛苦。
她越掙扎,哭得就越凶,填海的淚水也無法掩蓋這根記憶的刺。
「你姐姐不不是被人推下去的」
等她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快哭爛了氣。
「我我是真的沒想到她會跳下去」
孫妙腦中堆滿的愧疚和痛苦,似乎都要裝不下了。
她咬著牙身形一晃,膝蓋壓著裙擺直接砸到地上。
啪!
「對不起」
她說到最後,徹底沒了聲,跟周圍抱頭的人一樣縮著身體。
如果不是她脾氣不好
如果不是她把項鍊摘下來
畢笙紅根本不會在她被氣走後,為了幫她撿回項鍊,毫不猶豫地跳到河裡去。
「對不起」
她沙啞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哐啷!
畢司珏忽然鬆手,那把獵槍瞬間掉到他腳邊,落地聲清脆而無情。
那些與痛苦作伴六年的仇恨,似乎在真相出來的那一刻,就悄無聲息地失去了作用。
面對這樣的真相。
神的玩笑一般的真相。
仇恨的主人沒有說話,只是哭。
只是看著孫妙,一直哭。
可是他和孫妙都沒有看見。
大廳里響起第二聲對不起的時候,小女鬼就已經從蘇千殷身邊走過來,輕輕地抱住了大哭的孫妙。
它說。
「沒關係。」
這次,它完全沒有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