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今天是我八歲的生日耶，院長麻麻說要給我做可樂雞翅吃，我從來沒有吃過可樂雞翅，你說可樂雞翅是甜的還是辣的？」

  樹底下，站著一個小蘿蔔頭，他穿著一身背帶褲，臉蛋鼓鼓的，嘴裡叨叨個不停，黑亮大眼睛，卷翹的長睫毛，紅潤豐盈的唇瓣。

  「喃喃！」

  一個扎著低馬尾長相清秀的女人從樓梯拐角走出來，衝著樹底下的小孩喊了一聲。

  小孩響亮地應了一聲；「來啦！」

  說完，他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嘴裡嘟囔著：「喃喃大俠來嘍！！！」

  「咻——」

  「我來啦！！！」

  院長麻麻低頭瞧著小蘿蔔頭，沒憋住笑：「怎麼這麼高興？」

  姜喃笑得見牙不見眼：「麻麻，什麼時候給我做可樂雞翅呀？」

  院長麻麻低頭摸了摸姜喃的頭，說；「等會兒有位先生要來領養小朋友，等麻麻忙完了，就給你做。」

  「好耶！！！」

  小姜喃興奮得臉都紅了。

  他跑去看電視，結果一屋子的小朋友都在討論等會讓有人要來領養的事情。

  在福利院裡，多數小孩都希望自己被帶走，能有正常的爸爸媽媽。

  姜喃一開始也每天都幻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爸爸媽媽，直到他半年前第二次被退回來後，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海底小縱隊。

  旁邊一個小胖子湊了過來：「姜喃，你為什麼不說話？」

  姜喃繃著小臉，「因為我想看電視。」

  小胖子：「你為什麼想看電視啊？」

  姜喃：「因為我想。」

  他們倆從小就不對付，姜喃喜歡齊天大聖，小胖子喜歡唐僧，兩人互看不順眼。

  姜喃被退回來兩次，小胖子沒少嘲笑他。

  其他小朋友聽見姜喃這句話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小胖子覺得沒面子，惡狠狠地說：「我們聊這個事情，是因為我們都有可能被領走，只有你，被領了兩次，又扔了過來，你就是掃把星。」

  其他小朋友又笑了起來。

  這些人誰也不占，都是沒有爸爸媽媽的人，所以格外敏感早熟，從來不會插手別人的紛爭。

  姜喃不吭聲了，氣鼓鼓地抱著膝蓋，坐在小沙發上，看完了一集動畫片後，他才又重新跑了出去。

  姜喃去玩了滑滑梯，這個時候沒有人和他搶，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收拾好自己，等那個領養的先生來了，好好表現一番。

  他一個人自娛自樂，從最上面滑了下去，又重新踩著樓梯爬上去，滑了下去。

  好像能拋下所有的煩惱一樣。

  「喃喃。」

  院長麻麻站在不遠處，喊他。

  姜喃拍拍屁股，跑了過去。

  他滿頭大汗，鼻尖嘴唇都紅紅的，烏黑的發濕噠噠地垂在額前，「怎麼啦？」

  院長麻麻蹲下身子，從兜里掏出一張貼好的衛生紙，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怎麼熱成這樣？等會兒那位先生就要來了。」

  姜喃咧開嘴，笑著說：「我不想跟別人走，我只想和麻麻待在一起。」

  院長麻麻嘆了口氣，食指抵在他額頭上推了一下，「你呀。」

  姜喃說：「麻麻你去忙吧，我要繼續去玩啦。」

  「不行。」院長麻麻拽著姜喃的手，「跟我一起去。」

  姜喃扁扁嘴，跟了過去。

  所有的小孩子都在院子裡，每個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一身衣服，收拾得很乾淨。

  只有姜喃滿頭大汗，背帶褲髒兮兮的，他剛剛坐在沙子上，堆了小城堡。

  大概是領養的人已經到了，院長麻麻和其他幾位工作人員都去了門口。

  姜喃百無聊賴地待在角落裡，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地。

  小胖子湊過來嘲笑他：「姜喃，你現在可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這麼髒還好意思過來？」

  姜喃兇巴巴地看著他：「關你什麼事？」

  話趕著話，大家都聽見一陣交談聲。

  「傅先生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這是院長麻麻的聲音。

  「男孩。」

  這道聲音很陌生，格外低沉好聽。

  大概就是那位要來領養的人了。

  姜喃舔了下乾乾的唇瓣，有點好奇地望過去。

  就見院長麻麻走在最前面，身旁跟著一個男人。

  一群工作人員跟在後面。

  男人長身玉立，大概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白色衛衣加黑色長褲，很簡單的穿搭卻擋不住他一身矜貴的氣質。

  五官精緻漂亮，那雙眼睛更是藏滿了星星，仿佛銀河跌落其中，眼尾一顆朱紅淚痣。

  姜喃呆住了。

  直到男人的目光不輕不重地看過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看了好長時間。

  姜喃的臉倏地紅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

  他還是……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人。

  簡直比孫悟空還好看。

  他是女兒國的國王，九九八十一難早就過不去了。

  院長麻麻說：「所有的孩子都在這裡了，傅先生看看吧。」

  姜喃小心翼翼又抬起頭，就見那位傅先生的目光在所有男孩身上一掃而過。

  姜喃知道自己髒兮兮的，不受人喜歡，所以自覺垂下了頭。

  他不抱希望。

  一陣腳步聲響起，目光里忽然出現了一雙板鞋，很青春的款式。

  姜喃愣住了。

  他甚至還聽見了小胖子的吸氣聲。

  他緩緩抬眼，對上了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

  男人垂著眼皮，伸手在小姜喃頭頂摸了摸。

  他似乎並不計較他濕漉漉的頭髮，溫聲問道：「願意跟我走嗎？」

  姜喃愣住了，剛才還悶悶不樂的，現在直接咧開唇瓣，露出了小梨渦，笑得眉飛色舞：「真的嗎？」

  男人笑：「當然是真的了。」

  -

  姜喃繃著小臉，被男人牽著手，在其他小朋友羨慕的目光中走出了福利院，最後上了那輛看起來就很高大上的小轎車。

  傅京州上了車，看著小姜喃，正想說「你看上不是很開心」，結果下一秒，小姜喃就笑嘻嘻地說：「謝謝哥哥。」

  傅京州輕挑了下眉梢：「剛才不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嗎？」

  姜喃皺著小眉頭，嚴肅地說：「我很高興，但是我不能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

  傅京州虛心求教；「為什麼呢？」

  「你想想啊。」姜喃手舞足蹈，「他們都覺得被你領養是一件好事，如果我不把這件事情當一件好事，還誤打誤撞被你領養了，這就顯得我超級超級厲害的！」

  傅京州莞爾：「我們喃喃太厲害了。」

  -

  姜喃又不自覺安靜了下來。

  他呆呆地看著傅京州，紅潤豐盈的唇瓣微微張開，露出了嫩白的牙齒。

  除了院長麻麻，這還是第二個對他用這種語氣的人。

  傅京州垂著眼皮，問：「怎麼了？」

  姜喃搖搖頭，說：「沒什麼。」

  他邊這麼說著，臉頰還有點紅。

  一看就是害羞了。

  所以傅京州沒有再問下去，摸了摸姜喃的頭，「想吃什麼？」

  姜喃這才反應過來，「我還沒有吃到院長麻麻做的可樂雞翅。」

  他好像有點懊惱的樣子。

  傅京州摸了摸他的頭，說：「我帶去你。」

  姜喃愣住：「真的嗎？」

  傅京州：「我不會騙你。」

  姜喃隨即又樂了起來。

  他的快樂真的很簡單。

  他又看向前面駕駛座的叔叔，小心翼翼湊近傅京州，捂著嘴巴，用氣聲詢問：「前面那位叔叔，是你的爸爸嗎？」

  傅京州：「……」

  「不是。」男人淡淡地回答，「他是家裡的司機。」

  姜喃又驚到了。

  眼睛都瞪圓了些。

  「司，司機？」

  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傅京州被他這反應逗笑了，「怎麼了？」

  姜喃臉上帶著幾分恭敬，「難不成，你是什麼龍王嗎？」

  傅京州：「？」

  他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姜喃又變了神情，神秘兮兮地說：「難道是，三年之期已到，龍王該覺醒了。」

  傅京州：「……」

  他心累地嘆了口氣，隨即摸了摸姜喃的頭，「帶你去吃可樂雞翅吧。」

  姜喃：「好哦。」

  -

  餐廳。

  傅京州單獨開了一個包間，他去走廊里打電話的時候，姜喃坐在椅子上，他個子矮，坐在上面的時候，雙腳都是懸空的，他一邊晃晃小腳丫。

  時不時看一眼門口。

  等到男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姜喃才鬆了口氣。

  傅京州疑惑地看著他：「怎麼沒點菜？」

  姜喃：「怎麼點菜？」

  傅京州坐在他旁邊，伸手拿起來菜單，遞到姜喃面前，說：「喜歡什麼就點什麼。」

  姜喃愣愣地看著菜單，上面的菜大多數都有圖片。

  「這些都可以嗎？」

  「都可以。」

  小孩子都掩飾不住情緒，姜喃很快就笑出了梨渦。

  傅京州頓了下：「這麼開心？」

  「嗯吶。」姜喃說，「我第一次拿著菜單點菜唉。」

  傅京州喉結一滾，他想笑一下，但是始終沒笑出來，「以後每次點菜都讓你點。」

  姜喃又放下了菜單，看著傅京州：「真的嗎？你不會再把我送回去了嗎？」

  傅京州語氣肯定：「當然不會，喃喃這麼聽話，為什麼要送回去呢？」

  姜喃鼓著小臉，「我不相信大人說的話。」

  傅京州：「那你要怎麼才肯相信呢？」

  姜喃伸出小拇指，「除非我們拉鉤。」

  傅京州頓了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跟姜喃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姜喃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傅京州：「嗯，不會變的。」

  姜喃這才笑了起來。

  飯菜上來後，姜喃端著碗，夾起一個雞翅，舔了一口，發現竟然有點甜。

  「好吃嗎？」傅京州問。

  姜喃點頭：「好吃好吃。」

  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敲門，一個服務生手裡提著一個蛋糕：「先生，您訂的蛋糕好了。」

  姜喃再一次呆住。

  傅京州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扯開絲帶，把外面透明的盒子拿下來，裡面是一個豬豬俠形狀的蛋糕。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著姜喃。

  這小孩仿佛傻了一樣，呆呆地看著蛋糕，最後猛地扭頭：「這是給我的嗎？」

  傅京州笑，「對。」

  姜喃手舞足蹈：「好耶好耶，我終於可以擁有一個蛋糕啦。」

  姜喃以前吃過蛋糕， 多數都是一些慈善人士送來的。

  這些蛋糕每一次都會被均分給福利院所有的小朋友。

  姜喃每次都只有一小塊蛋糕。

  他嘗到了甜味，這一小塊蛋糕就沒了。

  他第一次擁有這麼大的一個蛋糕，還是豬豬俠形狀的蛋糕。

  姜喃說：「這是我過得最快樂的生日。」

  傅京州說：「切蛋糕吧。」

  姜喃第一次切蛋糕，整個人都激動了，臉蛋悶得通紅。

  傅京州看著他，說：「喃喃，八歲生日快樂。」

  -

  傅京州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從沒有拉緊的窗簾投射進來。

  他的思緒還有點混亂，環視一圈，最後目光定在躺在另一邊床上的姜喃。

  姜喃抱著豬豬俠玩偶，上身一件白色T恤，下身一條短褲，睡得正香。

  甚至因為睡姿過於豪邁，肚子上的T恤都卷了上去。

  傅京州閉了閉眼睛，原來是一場夢。

  但是夢裡那個姜喃，真的好真實。

  他之前問過姜喃在另一個世界裡從小到大的生活。

  如果他們曾經也在一個世界裡，無論隔了多遠，他都會找到姜喃。

  給他買大蛋糕，給他買所有想要的東西。

  傅京州扯過被子蓋在了姜喃肚子上。

  姜喃卻似有所覺，已經醒了。

  他半睜著眼睛，「粥粥，我們再多睡一會兒吧。」

  傅京州說：「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姜喃昨天晚上熬夜看贅婿問，此時腦子呆呆的，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傅京州伸手撓了撓他的下巴。

  姜喃想，傅京州肯定是把他當成貴妃撓了。

  他哥和駱航歷經兩次分手，這次見了家長，成功領了證，最近都在度蜜月。

  見家長之前，姜喃還以為這兩人有什麼大矛盾呢，天天分手，後來才發現是情趣。

  領完證後，兩人跑去度蜜月了，姜清野把那隻小胖貓扔給姜喃。

  小胖貓貴妃直接俘獲了姜喃的芳心。

  「幹嘛呀？」

  姜喃覺得這個動作有點不太符合他一家之主的氣勢，推了推傅京州的手。

  傅京州卻彎彎唇，陽光投射進來，他的黑髮也被照成了金色，「二十二歲的姜喃，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