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燼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他看了前面幾行,很快合上了。
不太敢看。
因為秦逢會喜歡他,在他的認知里,這永遠都是一個悖論。
裴燼這個周末過得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愜意,連續兩個晚上失眠,所以周一上班的時候光榮地遲到了。
九點上班, 裴燼作為大老闆,十點半才姍姍來遲。
一進公司,出了電梯。
前台兩個小姐姐就齊刷刷看著他。
那目光怎麼說呢?
裴燼頓了下,第一反應就是檢查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著裝。
雖然沒有穿西裝,但是毛衣運動褲都很OK 。
他又重新抬起腳步,進了公司後。
好幾個員工投來揶揄的視線。
裴燼:「……」
進辦公室的時候,總助理連忙從秘書室里出來,報告道:「裴總,有人送花。」
裴燼愣了下,快步走進辦公室,打開門,鼻翼間被玫瑰花的香氣所灌滿。
目之所及,遍地都是玫瑰花。
嬌嫩欲滴。
裴燼緩緩回過頭,看著總助理:「誰送的?」
總助理:「桌子上面有賀卡。」
裴燼走進辦公室,從桌子上拿起賀卡。
就見上面寫了一句短短的話。
——希望你比玫瑰更加嬌嫩,九百九十九朵代表的心意。
愛你的秦留。
裴燼:「……」
他雞皮疙瘩瞬間繃了一身,尷尬得喘不過來氣。
一手撐著桌子邊緣,一手捏著卡片。
深吸一口氣,再次扭頭看著總助理。
「什麼時候送來的?」
總助理回答:「一上班就送來了。」
裴燼揮揮手:「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總助理:「好的,裴總。」
裴燼沉默兩秒,看著滿地的玫瑰花,最後拿起手機,翻出了秦逢的電話號碼。
他打了過去。
秦逢很快就接通了。
「你什麼意思?」裴燼開門見山。
秦逢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喜歡嗎?」
裴燼從小到大,帥得理直氣壯,性格又略顯隨和,平時追他的,送他花的人多了去了。
他還是第一次收到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而且送花的人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反覆吞咽了好幾下,心臟跳得還是很快。
「還可以。」
這個回答,在裴燼看來是很熟練的回答。
秦逢卻很高興地說:「好,我明天繼續送。」
「別了吧。」裴燼說,「花太多了,不太好處理。」
秦逢有點兒不高興:「可是只有九百九十九朵可以代表我的心意。」
裴燼說:「追人又不一定只送花,也可以請吃飯。」
秦逢愣了下:「那你今天下午可以和我一起去吃晚飯嗎?」
裴燼撐著桌子邊緣,確認地問道:「你是在邀請我嗎?」
秦逢:「非常真誠地邀請。」
裴燼雲淡風輕地回答:「那好吧,我六點下班。」
秦逢:「好。」
掛斷電話後,裴燼看著自己的手背。
默默罵了一句。
你可真是沒出息。
他本來是該拒絕的,可是滿屋子的玫瑰卻閃到了他的眼睛。
他拒絕不了。
-
下午六點。
裴燼出了公司,一眼就看見秦逢站在車前,抱著胳膊。
他也沒玩手機,就單純地盯著地上板磚的花紋看。
裴燼頓了下。
他忽然想起剛結束高考後的第二天下午,秦逢來他家門口找他要校服外套的時候,也是這麼站著的。
那時他站在自行車前面,盯著地上的板磚,裴燼想不明白地上的板磚有多好看。
這麼多年過去了,秦逢和以前好像沒怎麼變。
裴燼陷入沉思,秦逢抬眼看見他,「怎麼了?」
裴燼回神,說:「沒什麼。」
秦逢聽他這麼說,很快就說:「那就好,沒事就好。」
他說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秦逢想了想,說:「上車吧,我們去吃雞翅包飯。」
裴燼坐了副駕駛,秦逢心裡激動,勉強佯裝淡定。
開車開到一半的時候,裴燼盯著前方的車水馬龍,說:「這是第二次。」
秦逢愣了下:「什麼第二次?」
裴燼淡淡道:「咱們第二次單獨出去玩。」
秦逢再次愣住。
「我……」
他僅僅是開口說了一個字,就很快沉默住。
因為在他的記憶里,他們好像是沒怎麼一起出來單獨玩過。
兩個人都很忙,連上床這種事,都得找個合適的時間。
秦逢搓了一下臉,說:「咱們以前都挺忙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裴燼打斷他的話:「我之前每到周末都不會安排工作。」
秦逢驚住。
恰逢前方四十秒紅燈,他帶著一臉的不可思議看著裴燼。
裴燼的長髮用素髮圈輕輕扎住,額前的碎發略有些凌亂,反而更加襯得他眉眼精緻清俊,白色寬鬆毛衣勾勒出平直的肩線,頗有點賢妻良母的感覺。
他平靜又不帶感情地說:「我邀請過你很多次,但是你每一次都拒絕。」
秦逢忽然有點喘不過來氣。
裴燼這麼一說,他忽然想起了一點點。
那個時候好像還是個夏天,他周末要出差,周五一回家就見裴燼做好了飯,坐在沙發上等他。
秦逢回到家,對「家」再一次有了全新的概念。
他內心一片柔軟,卻沒有表達出來。
飯桌上,裴燼裝作不經意地問:「最近新上了一個喜劇電影,你以前最喜歡看喜劇電影了,要不要去電影院看看?」
秦逢天生笑點低,從小到大都很喜歡看喜劇電影。
他當時對這個提議很心動,但是周六一大早就要去機場。
他猶豫片刻,最後拒絕了。
裴燼愣了好半晌,最後說;「你忙。」
-
後方的車響了好幾聲喇叭,秦逢才回過神,盯著前方的綠燈,啟動了車子。
「對不起。」
他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裴燼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他抿了一唇,說:「我不想聽對不起。」
秦逢:「那你想聽什麼?」
裴燼沒答話。
秦逢突然靈光一閃:「以後不會再有下次了。」
說完,他側頭打量了一眼裴燼的表情。
裴燼像是笑了一下,唇角隱隱彎起,夕陽的光線從窗戶投射進來,勾勒出他的輪廓。
秦逢瞬間鬆了一口氣。
像是一個常年不及格的差生,終於考了一次滿分。
吃過晚飯後,裴燼擦了擦嘴,看向秦逢。
秦逢提議道:「要不要去看電影?」
裴燼:「什麼電影?」
秦逢說:「最近新上映的一個國外動作片。」
其實裴燼骨子裡是有點小中二,以前最喜歡看各種動作片。
他定定地看了秦逢一眼。
裴燼這兩天反思過自己,其實他們最後落得離婚的下場,秦逢有錯,他也有錯。
是他太武斷了,不肯相信秦逢喜歡喜歡他的這種可能。
他自以為是,直接出國兩年,甚至沒有給彼此留下幾分餘地。
「好啊。」裴燼說。
-
進電影院的時候,秦逢突然想起他昨天晚上寫的攻略,停下腳步:「你要吃爆米花嗎?」
裴燼看向不遠處的休息椅,說:「我去那邊等你。」
秦逢點頭:「好。」
他去排隊了。
裴燼坐在休息椅上,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秦逢每天上班都會穿著西裝,領帶袖口一絲不苟。
他下班的時候應該是特意換過衣服。
衛衣搭配著牛仔褲,身形瘦長挺拔,在排隊的人群里特別出眾。
秦逢的前面是一個媽媽帶著小孩,後面是一對小情侶,他有點格格不入,但是前後這種反差也讓他身上多了幾分煙火氣。
裴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秦逢的背影。
其實他在國外的時候,經常做夢夢到秦逢。
夢到他們一起去看海,一起去坐摩天輪,一起牽著手回家。
時至今日,夢境終於成了現實。
-
買完爆米花後,電影差不多就開場了。
檢票進場,位置在視野最好的那一排。
秦逢抱著爆米花桶,遞到裴燼面前:「吃吧。」
裴燼沒反應。
秦逢疑惑地看著他,出聲問道:「怎麼了?」
裴燼突然伸手,在秦逢的臉頰上捏了一下。
有點疼。
似乎是在確認面前這個人,到底是真的還是他在做夢。
電影已經開場了,電影院有點黑,秦逢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裴燼。
五官被黑暗所模糊,但是彼此的呼吸卻很清晰地交織在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秦逢覺得裴燼要親過來了。
他甚至下意識抿了下唇瓣。
就在這時,電影開場,驟然亮起,亮起的光在裴燼的瞳孔里閃爍著。
裴燼突然直起身,接過秦逢手裡的爆米花。
他捏了一顆爆米花塞進嘴裡。
秦逢莫名有點尷尬。
原來裴燼沒想著要親他。
是他的錯覺。
他正替自己尷尬著,旁邊驀然伸出來一隻手,爆米花被遞到了唇邊。
秦逢一愣,但還是張開嘴吃了。
-
電影開場後,裴燼專心看電影,秦逢一開始還打起精神跟他一起看。
但是他對這種動作片沒什麼感覺,再加上最近沒睡好,所以看著看著,睡意就來了。
他沒有抵擋住睡意的侵襲,頭一歪就睡著了。
裴燼察覺到他睡著後,直接把手裡的外套披在了秦逢頭上。
電影的光太刺激,擋住光睡得才踏實些。
秦逢這一覺睡得還挺長的,直接睡到了電影結束。
電影結束後,電影廳里重新亮起光。
周圍的人都緩慢地離開,人聲嘈雜中,裴燼抱著還剩一半的爆米花,看向秦逢。
他那件黑色外套還罩在秦逢的頭上。
裴燼掀起外套,準備叫醒他。
結果外套猛然被掀開的時候,秦逢本來就睡得不踏實,隔著一層薄薄的眼皮被光所照亮的時候,他直接醒了。
漆黑的長睫顫了兩下,緩緩睜開眼睛,烏黑清亮的眼珠和裴燼的視線直接對上。
裴燼瞬間仿佛被燙到了一樣。
他鬆開手指,外套又重新回到了秦逢頭上。
秦逢眼前一黑。
他疑惑地掀開外套:「怎麼了?」
裴燼沒答話。
秦逢環視一圈,見周圍已經沒有其他人,訕訕地說:「電影結束了?」
裴燼淡淡地點頭。
兩人收拾了下,就離開了電影院。
秦逢開車送裴燼回去。
車上,裴燼想起什麼,忽然問:「你怎麼知道我現在的居住地址的?」
上次秦逢直接來找他,他被那個報告所驚到,一時間都忘記了秦逢應該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裡。
秦逢摸摸鼻子,小聲說:「阿姨告訴我的。」
裴燼臉色扭曲了下:「我媽?」
秦逢老實地點點頭。
裴燼出了一口長氣。
林女士是真行,天天逼著他去相親,嘴上諷刺他,最後還要把他現在的地址告訴秦逢。
生怕他日子過得舒服了。
秦逢側頭打量他一眼,見裴燼靠著車窗,臉色不太好,於是說道:「對不起。」
裴燼愣了下,直起身子,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秦逢說:「你看上去有點不開心,是因為我看電影的時候睡著了嗎?」
裴燼說:「不是,我沒有不開心。」
他看向窗外的車流,帝都的夜景一向璀璨。
幾秒後,他又轉過去:「你打算追我到什麼時候?」
秦逢愣了下,說:「追到你答應為止。」
裴燼又轉了過去:「別追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秦逢心裡一涼,他直接踩了剎車,停在了路邊。
「什麼意思?」
裴燼看著外面的路燈,說:「意思就是我同意了,你不用追了。」
秦逢一愣,愣完又驚喜得不得了:「真的假的?」
裴燼扭頭看著他,彎著唇笑:「當然是真的了。」
秦逢也跟著笑:「書上還說,追人不能操之過急,可是你怎麼那麼快就同意了?」
還能因為什麼?
裴燼看著他,突然想到電影院的那一幕。
他掀開外套的時候,與高中時的某個場景完美重合。
那時候還是夏天,大家都穿著短袖。
班主任獎勵大家午休看電影,裴燼不愛看,直接逃了。
他在外面玩了一中午,上課前買了一個冰棍,特意給秦逢的。
那時候電影剛到末尾,窗簾還緊緊關著,大屏幕閃著幽光,上面是劇組的謝詞。
他直奔秦逢的桌子前,就見秦逢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穿著一件黑色T恤,校服外套蓋在頭上。
裴燼一把掀開了校服外套,恰好電影結束,有人拉開了窗簾。
明亮的陽光投射進來。
裴燼掀開校服外套的時候,秦逢恰好睜眼。
他的臉頰上是被捂出來的紅暈,像極了被掀起蓋頭的新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