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聽完保安的話,掀了掀眼帘,笑了聲:「謝謝您。」
說完,他從保安室里離開。
此時楊木的房間裡還留存著些許警察,正在搜集著證據,拍攝著相片。但比起剛剛抓獲楊木的時候,已經撤走了不少人。
留在現場的一個警察看見江燃,抬起頭笑著打了個招呼:「誒?江燃?你怎麼在這裡?我以為你還在警察局裡呢。」
江燃走到那小警察的跟前,笑著打了聲招呼,然後道:「搜查的怎麼樣了?」
小警察看上去是因為這件案子的告破,而倍感輕鬆了起來:「差不多了,也沒什麼東西,楊木都交待的一乾二淨。這間屋子也被翻了個底朝天,估計過一會兒就收工了。」
江燃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目光落在地板上被圈出來的地方,道:「這裡是鄒倩死亡的地方嗎?」
小警察點了點頭,道:「根據血液檢測反應,應該就是這裡。」
江燃伸出手,道:「給我手套。」
小警察愣了一會兒,隨機招收示意旁邊的人給了江燃一套用於搜證的衣服和手套。
江燃掃視了一下房間的擺設,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茶几上。
他俯下身,觀察著茶几底部。
小警察在一旁開口道:「這裡我們搜過了,沒有什麼東西……」
「你看這個印子。」江燃卻伸出手,點了點茶几的某個地方。
小警官從江燃的語氣中覺察到了不對。
他招招手,示意來人將茶几翻了過來。
在茶几的一個角落裡,有一個方形的區域明顯比周圍要白上許多,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灰塵和污垢的影響。
而方形的中間區域,有一道隱隱約約的圓形痕跡,似乎更白更乾淨。
小警官皺著眉觀察了一下,道:「似乎是膠體的痕跡。」
江燃直起身子,掃視了一下周圍,開口道:「仔細檢查下隱蔽的地方還沒有這種痕跡吧。」
如果江燃沒有猜錯,這個地方在不久前應該是粘著竊聽器一類的東西。
而且不僅僅是這裡,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應該被安滿了這樣的東西。
並且很有可能,監聽著楊木生活的人,就是陸仁城。
-
下屬通知江燃的電話打來的時候,陳警官正在做著回憶報告。
但是他知道江燃並非沒有分寸的人,於是臨時暫停了回憶,接起了江燃的電話。
江燃在那頭說道:「陳警官,我建議現在即刻申請對陸仁城的住所進行搜查。」
陳警官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重複道:「現在?搜查令可不是好批下來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江燃的聲音平靜但卻又帶著讓人莫名的信服:「我懷疑陸仁城應該在楊木的住所內設置了監聽設備,很有可能錄下了所有的犯罪過程。如果現在放陸仁城回去,他可能隨時將這些東西銷毀。」
陳警官頓了頓,轉過頭看了看身後正在議論紛紛的高層,道:「沒有搜查令,我們沒法對陸仁城的房間進行搜尋……」
「是江燃打來的嗎?」
就在這時,陳警官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沉穩而又帶著幾分威嚴的男聲。
陳警官一愣,轉過頭,朝著身後看去。
說話的人,是沈父。
沈父的身體已經幾乎痊癒,而也作為警局高層,出息了本次會議報告。
陳警官點了點頭。
沈父抬了抬眼,道:「按照這孩子說的去做吧。」
陳警官愣了會兒,有片刻遲疑:「可是……」
「這件案子存在著許多蹊蹺,楊木的證詞並不能成為全部證據。」
沈父抬起頭,語氣雖是沒有太大的起伏,卻帶著無比的信服能力:「一切有可能成為證據的東西,我們都必須去查,更何況江燃不是個衝動的人,他的推斷也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與此同時,江燃也在電話里陳警官進行著最後的說服。
江燃:「陸仁城的審訊詞裡有巨大的漏洞。」
沈父此刻也轉過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關於陸仁城剛剛的審訊記錄,我也看過了,的確存在著巨大的蹊蹺。」
「比如,明明這起案件,我們沒有透露任何詳細的作案細節。可是陸仁城是怎麼知道——」
電話中江燃的話,和沈父的聲音在這一句上重合。
「陸仁城是怎麼知道,楊木將鄒倩推下了樓梯呢?」
唯一能夠解釋的是,所有的作案經過,陸仁城都用某種方式知曉的一清二楚。
-
有沈父做擔保,搜查行動也十分迅速。
陸仁城在警方提出搜索時,態度反而是十分平靜。
但是這份平靜,並非是問心無愧的自信,而是對搜查的結果毫不在意般的風輕雲淡。
果然,在陸仁城的書房內,搜查到了被拆卸下的監聽器零件,以及一疊錄音磁碟。
而面對著警方搜查的結果,陸仁城的語氣卻意外的坦蕩:「如果要用包庇罪定罪我,我完全能夠接受。」
「其實楊木在剛被我父親領回來的時候,我的確存著提防之心。所以我才在幫他找房子的時候,在他的公寓裡裝下了這些。」
「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殺人。不過我卻覺得,他始終是個孩子,不能因為父母的錯誤而毀掉了這一生。所以我沒有告發他,不過我已經在盡力阻止,每一場案件的發生。」
「包括我也是從錄音里聽到沈歡這個名字時,才會每日送她回家,來確保她的安全。」
陸仁城說著,垂下眼,從眼角滑落一滴淚水:「我無法告發我的弟弟,和我血濃於水的弟弟。」
根據陸仁城的錄音,周正南作為真正的兇手,也難逃法律的制裁。
不過在警方批下逮捕令之前,他卻也如同江燃料想一般的來到警局自首。
這起案件的情況公布之後,網絡上對幾位兇手討論也是掀起了久久無法褪去的熱潮。
即使殺人者有著萬般理由,也無法成為同情他們的理由。
被剝奪生命的受害者,比他們任意一人更為無辜。
然而對待陸仁城這個人,卻是正面反面的評價不一,一方面是有人無法理解他對兇手的包庇,從而導致了這件案子出現了如此多的受害者。
卻也有人稱讚他對自己並非親近的弟弟卻依舊包涵著善良,以及盡力去拯救受害者的心情。
陸父在醒來之後,也表示了對楊木的失望,並立下遺囑,將所有的財產轉交給陸仁城。
但無可否認的是,陸仁城無疑是這場案件最大的贏家。
他雖然沒有檢舉楊木等人,但卻也不涉及包庇罪的所有條件,如果請到優秀的辯護律師,倒不至於會有十分嚴重的刑罰。
案子進展到這裡,似乎一切的東西都已經變得無比清晰明朗了。
周正南的認罪,也將案件所有的疑點都打消的一乾二淨。
兩位兇手,都是剛剛成年的男生,這一現象,倒掀起了無數人的震驚以及驚愕。
而同樣,他們兩人的背景以及經歷,也很快被記者翻得一乾二淨。
比起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有人開始商討著造成兩人如此偏激的原因,是否有著父母的不負責,以及學校同學的欺凌。
而陸仁城也因由律師的辯護,洗脫了包庇罪的罪名,最終以知情不報而判處了教育和處罰。
只是,鑑於這樣不良的經歷,他也無法再繼續成為一個老師了。
不過也因為楊木的罪行,他也可以繼承所有的家產和股份,即使失去了老師的工作,後半生也依舊衣食無憂。
似乎一切已經是塵埃落定。
只是——
拔掉陸父呼吸機的人,到底是誰呢?
所有的源頭和罪惡的開端,似乎都是由於那根脫落的細管。
在陸仁城在辦公室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潼南二中時,江燃是唯一一個前來幫忙的學生。
陸仁城抬眼看著江燃,然後笑了聲,一邊繼續忙碌著,一邊說道:「聽說是你要求搜尋我的公寓?」
江燃垂下眼,應了聲。
陸仁城偏過頭,遞給他一隻鋼筆,道:「沒準備什麼東西和你們告別,不過想了想,我作為一個老師也應該是失職的。不過還是很高興能夠成為你們的老師,這支鋼筆,就當做禮物吧。」
江燃伸出手,拿起那隻鋼筆,沉默片刻,沒有開口說話。
陸仁城抱起自己的雜物,然後道:「我該走了,不過——你真的很適合成為一個偵探。」
就在陸仁城轉過身,準備離開這間辦公室時,江燃突然開口了。
「老師。」
陸仁城步子一頓,轉過頭,看著江燃,一雙漆黑的眼注視著他,沒有開口說話。
江燃轉過身,身體依靠著桌子,雙手插兜,笑了聲,道:「老師,拔掉呼吸機的人,應該是你吧?」
-
人都是為了自己利益而活的。
陸父一生,都活在陸母的禁錮之下。
當年,他為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哄騙著陸母的真心,從而一點點的蠶食著陸母的家產。
陸仁城曾在陸父的房間中,發現了一份DNA報告。
陸父早就知道楊木的存在,在楊木三歲的那年,就已經檢測出了自己在外有一個私生子。
陸仁城可以清晰的知道陸父的想法。
比起自己一個渾身留著陸母血的孩子,楊木才是更好的繼承人,只有將遺產轉交給楊木,才能徹徹底底和陸母的娘家剝離開來。
而且,無依無靠的楊木,才是更好的控制對象。
陸仁城無比平靜地將這份報告塞入了抽屜。
家財萬貫,衣食無憂的生活,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他這一生,只想成為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可是——
真的無所謂嗎?
陸仁城嘲諷似的笑了。
怎麼可能無所謂呢。
但是怎麼做,才能在讓楊木跌入深淵時,自己依舊是那個乾淨而又品性純良的人呢?
陸仁城很快發現了,一個可以藉由他的手,將楊木拖入深淵的人。
周正南的出現,無疑是這盤局之中,最關鍵的一粒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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