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050 普魯士軍隊的常山之蛇
拿破崙的大軍出動的速度很快，普魯士這邊現在的人心並不齊，倒不是因為主戰還是主和，而是該怎麼打。
「現在就開始戰爭並不明智，陛下的信已經發出去了，現在等來的，就是法國人的正式宣戰。這樣下來，也就只有加入到戰爭當中，並且最終取勝。可是現在我們只有一個薩克森選帝侯作為盟友，另外還有在他們國內還沒有準備完成的俄國援軍，瑞典人還需要調動兵力和丹麥交手。事實上，我們也只有靠自己.」
在不倫瑞克公爵前言不搭後語的開場白以後，大家其實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過霍恩洛厄親王還是主張他的那套方案，要在圖林根山脈前面擺開陣勢。
在場的人里，參與之前幾次討論的不倫瑞克公爵有所疑慮，他的問題是不想擔責任。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並不是責任問題。
沙恩霍斯特作為老公爵的參謀長，也感到了憂慮。
在場這些人在嘰嘰喳喳，討論個沒完的時候，他就和旁邊又被叫回來開會的「黑公爵」講道：「老爺子的考慮沒錯，在圖林根山脈一線，集中8到12萬人的主力部隊，威脅法軍交通線，這也是我們普魯士軍隊的傳統打法。可問題在於，法國人也熟悉我們這種對付交通線的辦法，他們有可能從山脈一側打過來」
「您的說法有道理，不過現在也只有這麼幹，別管是梯次防禦還是您那個憑藉河流節節抵抗的辦法，都不好用。而且有人會說您是膽小鬼，要不然父親也不會拿出來這麼個方案，總之還能夠集中主力，先擊垮法軍的左翼，最後和他們拼一下，拖延時間等待俄國人的到來。」
「您進步很多，閣下，我過去只是認為您有著超出其他軍人的勇敢。」
沙恩霍斯特倒是對於老長官的兒子有進步而非常欣慰，可是麻煩的是，長腦子的軍官並沒有多少。
這個方案，也非常接近此時普軍的實際情況，大家也都表示贊同，尤其是各位軍團司令。
但是，總是有人在這個時候要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的。
「諸位，我們昨天討論的方案，能夠威脅到法國人的交通線，可是法國人不走這條路怎麼辦？因此我也想過，由我的參謀長梅森巴赫提出的這種方案。」
霍恩洛厄這樣說話，另外一邊的奧古斯特親王和他的親密副官兼參謀克勞塞維茨，兩個人保持了高度一致的動作，都在那裡皺眉頭。
「殿下，我想要有好戲了。」
「不管是什麼，先看著再說。」
「理性的方案不能通過，老爺子的穩妥方案他也反對，也不知道他們這兩個『發明家』，今天要玩什麼花樣。」
沙恩霍斯特倒是出身低微，他也一向比較能忍，因此沒有當面表露出任何表情。
至於「黑公爵」，他那鬍子太濃密了，面部表情小一些都看不出來。
總之，各方面今天都想要看看梅森巴赫又要拿出來一個什麼辦法。
而且，國王陛下還來了，霍恩洛厄親王顯然是想借著這個機會來發表他們的意見，並且最終獲得支持。
「我們在圖林根山脈的兩個主要隘口設防，把全軍的主力分列在兩邊，中間擺上少數騎兵部隊進行聯絡和掩護，這樣做的好處是，我們可以保障兩翼的隘口，就地進行防禦。這也就是我們的『側翼堡壘』戰略。」
「法國人要是分兵兩路打過來還好，如果他強擊一側，在戰略上，採用我們在大戰術上慣用的側擊呢？」
梅森巴赫這麼講話，顯然是會引起大家不滿的，當場就有幾個年輕的參謀軍官提出來反對意見，他們倒是認為老公爵的話更有意見。
「這就是這個戰略的精妙所在了，我們在兩翼的堡壘卡住隘口，可以互相呼應。如果法軍集中兵力於西側山口，我們把東側部隊調動過來。如果是東側被攻擊，那麼我們調動西側兵力來進行支援。」
黑公爵這個時候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對身旁的沙恩霍斯特說道：「奇談怪論，滿嘴屁話。」
「公爵，你說什麼？」
「我說總座高見！」
氣氛一度比較冷場，而且此時沙恩霍斯特起身，指出來了一個最要害的問題。
「法軍的機動速度很快，不要說拿破崙，就是過去我們和法軍交手的時候，他們的民兵行軍速度也是很快的，你在戰場上擺開這樣兩個陣地，我們的軍隊一天能走3普里，中間的路程要5到6天，根本就來不及互相策應！」
可以說，這樣講話其實是判了這個方案的死刑。
好在沒給俄軍司令部發出去這個方案的副本，要不然會笑掉大牙的。
克勞塞維茨這會兒還沒有開始寫他著名的《戰爭論》，但是他的吐槽已經非常犀利了，跟蘇沃洛夫的主張倒是很接近。
畢竟，普魯士軍隊當中，總是有軍官，喜歡用花哨的詞彙和漂亮的圖上作業，來闡述他們的「新軍事理論」，然而這種創新卻總是失敗的。
腓特烈大王的斜線戰術，本質上也只是讓戰線傾斜，而產生對己方有利的態勢，這種做法倒是「文藝復興」，是古希臘底比斯城邦慣用的一種戰術，並且用來打敗了斯巴達猛男。
然後，他們自己又被這種戰術，在喀羅尼亞被獨眼腓力和他的兒子，初登戰場的亞歷山大打了個落花流水。
至於這種陣型的變化，最輝煌的戰鬥，估計還是坎尼戰役當中的漢尼拔，以及扎馬戰役的大西庇阿，只不過後者太過依賴迦太基長老院了。
克勞塞維茨就這麼想，他也沒有當面發表任何反駁的意見，畢竟他的領導奧古斯特親王沒有發言，他也就只能在這裡等著。
至於沙恩霍斯特，他堅決反對梅森巴赫的這種方案，甚至重新拿出了他那個逐次防禦的方案，只是把最後撤退到奧德河的計劃取消。
「如果這樣作戰，還不如集中兵力。每一次波拿巴取得輝煌勝利，奧地利的軍隊都是分散的。而我們如果形成一個拳頭，集中我們所有的精銳部隊，事實證明尚可一戰。」
「那麼在奧斯特里茨呢？」
「奧斯特里茨戰役，是盲目的提前進行會戰的失敗範例，雖然從整個戰役決心上來說是沒錯的，可忽視了當時俄國和奧地利軍隊在戰場上的態勢，應該給卡爾大公半個月的時間繼續趕路，這樣可以在有利於己方的戰場上再進行會戰，而不是在布爾諾附近。」
梅森巴赫和沙恩霍斯特吵個不停，還互相拿著支持自己方案的論據作為彈藥。
從嘴上是最難以分出勝負的，畢竟吹牛不需要實踐，方案啊，PPT啊做的再好，你出來打仗最後敗給，還是不行的。
梅森巴赫此時也被氣到了，沙恩霍斯特這麼出來反對他的意見，肯定是後面那個精神頭還不錯的老登指使的。
然而不倫瑞克公爵呢，他性格謹慎，老成持重，擔憂的倒是自己的方案會承擔責任，同時霍恩洛厄和梅森巴赫還一直在強調他們的「創新」，要不是沙恩霍斯特今天一個勁兒的輸出，怕是這個方案，在國王面前早就通過了。
而且他還看到自己兒子，已經握緊了拳頭
要是打架的話，「黑公爵」非常年輕，沙恩霍斯特也不過51歲，他們兩個揪著這二位打，那可就熱鬧了。
「兒子，你別動，這個時候要看最後如何下戰役的決心。」
「黑公爵」這才不甘的坐下，他倒是個孝子，雖然愛闖禍，但是聽進去父親的指使。
「父親，這樣下去，吵架是沒個頭。」
「那你也不能效仿古代日耳曼人的做法，用決鬥來分出勝負，我們要決定的是對法國作戰的戰略方針。」
這個年代，一樣也有決鬥，容克們之間脾氣都比較暴躁，難免會碰上類似情況。
而沙恩霍斯特這邊，似乎已經占了上風。
但是梅森巴赫甩出來了一個奇怪的論調：「那麼從阿姆施泰滕往迪倫施泰因追擊的法國人，為什麼會全軍覆沒呢？」
「迪倫施泰因？如果沒記錯的話，按照奧地利官方的通報也好，或者《大軍團公報》經過粉飾的內容也好，莫蒂埃指揮的Armee，在這裡被幹掉，那是他不熟悉地形，而且遭遇了聯軍的埋伏，跟整體的戰略也好，大戰術也好，戰役戰術也好，都並沒有關係！」
這條說的算是無懈可擊，而且沙恩霍斯特是知道，總司令和參與此戰的年輕俄國軍官索洛維約夫上校有通信，早就知道了戰場的詳細態勢。
於是他轉頭向老公爵，也是在請求長官的幫助。
不倫瑞克公爵眼見沒辦法，也示意副官從公文包里把一封信拿出來。
雖然是以「東普魯士軍團」參謀長朗熱隆將軍的名義發過來的，可是不倫瑞克公爵也知道，這是索洛維約夫這個年輕人自作主張，在有授權的情況下給他來信。
「我想在這裡提到的是，俄國方面也是希望我們能在俄軍至少抵達西普魯士境內的時候，還能夠保持戰鬥力的。並且他們也表達了一個憂慮，在戰場上主動出擊，打擊敵人的交通線，可以威脅到敵人，儘可能地拖延時間。同時也為我們幾個方向上的盟軍到來爭取時間。進而還有一種比較有趣的方案，就是我們在埃爾福特派出一支軍隊作為疑兵，大張旗鼓的吸引法軍的注意力，同時我們把整個軍團擺在易北河一線，等待法國人靠近。」
這倒是帶來了一個問題，普軍指揮官普遍主動性較差，都得靠參謀長來協助運轉。
如果不倫瑞克公爵年輕個十歲，他的精力還能跟得上的時候，或許跟沙恩霍斯特兩個人配合好了，用這個方案可以一戰。當時的普軍雖然情況糟糕，也沒有到1806年這樣差勁.
而且普軍當中，也再沒有塞德利茨那種能夠主動判斷戰場形勢的騎兵將領了，或許布呂歇爾這個老瘋子在戰場上還不錯，不過他的地位目前還不夠，也需要給他準備個腦子來克制他暴躁的情緒。
「如果要這麼做的話，不是也要至少放棄埃爾福特麼？」
梅森巴赫可不願意放棄圖林根山脈以北，他仍然主張自己的意見，而且隱隱感覺，國王陛下似乎對這個分兵把口的方案是贊同的。
「那總比你在這裡擺成一條蚯蚓的樣子，被人切成幾段，也不能保證自己還活著要好！」
梅森巴赫這會兒已經被激怒了，他對沙恩霍斯特也展開了人身攻擊。
「你這個農夫的兒子，果然還是鄉下種地的那一套！」
但沙恩霍斯特一向比較理智冷靜，他是不吃這一套的。
「您或許認為是這樣，可是種地也要起壟，就像是構築防線，春天去播種，還有園藝的裁剪，就像是步兵形成行列。可不是您這樣，根本就是在堆兩堆糞.等著那個科西嘉鄉巴佬地主帶著他的佃戶來鏟糞！」
這一篇，太有味道了，弄得腓特烈·威廉三世的臉上都掛不住，正在憋笑。
而路易絲王后，雖然聽到了這種「有味道」的話題雖然有點皺眉，不過也讚賞這位將軍的鄉土氣和幽默感。
至於周圍的人，像是「黑公爵」等年輕將校，已經憋不住開始大笑了。
「好了，各位，我們今天還是要下定決心的。」
「是，陛下。」
雖然腓特烈·威廉三世這個人懦弱無能，不過有一點還是好的，他起碼知道兩邊爭執了十天都沒有個結果，現在也必須要下一個結論。
要不然，等到法國人打過來了，還是在開會，無異於束手就擒。
「我想，在這種時候，各位已經都闡述了自己的意見，根據以往的經驗，我們嗯，我們應該按照不倫瑞克公爵的意見，攻擊敵人的交通線，這算是個很好的辦法。但是霍恩洛厄親王和梅森巴赫將軍的意見，也並不是沒有道理。至於沙恩霍斯特將軍，我們都知道您的方案是最為理性的，但最終要放棄柏林，這並不合理。所以，我們在這種時候，就應該按照不倫瑞克公爵的意見，去和法國人交手。」
看樣子，達武是沒機會在奧爾施塔特來施展極限操作了。
至於歷史麼，肯定也得發生些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