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邪魂嶺上建立傳訊專線的,並不只有魔主而已,上一趟石磯聖母前來大會堂,雖然被霸皇當場打爆,補天令發出五色神光,捲起神魂飆走的一瞬,悄無聲息地留下了印記。
鬼韜想得沒錯,堂堂妖皇,確實不會那麼無聊,遣石磯聖母過來,所送的東西無關緊要,真正重要的東西,就是補天令所留下的通訊陣,此舉雖說不上天衣無縫,至少也掩人耳目,建立了秘密通訊管道。
原本在妖皇的估計中,霸皇絕不會主動往這邊聯繫,甚至以他一貫的死性子,哪怕自己主動聯繫,他也很大可能愛理不理,需得製造形勢,到他不得不與這邊聯合,這條聯絡密線才能派上用場,哪知……密線才剛建立,當天霸皇就直接找了過來。
「不說廢話!簡單來講,我想合作!」
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把妖皇驚到,暗忖這傢伙莫非轉了死性,否則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來?萬古以來,他的桀傲不遜,幾乎就是個人標誌,只有別人來配合他,幾曾見他主動與人配合?
錯愕之下,妖皇不禁脫口,「你……確實和萬古之前,不太一樣了。」
一句話,碰觸了霸皇的禁忌,臉色直接沉下去,似乎極不耐煩地撩了撩頭髮,這才道:「同樣的問題,每次重逢故人,就要重提一次,實在令我無比煩悶,這回就當是最後的禮貌,下次再囉嗦,我管妳是誰,直接就是一刀子!莫怪言之不預。」
妖皇點了點頭,「還是一樣的臭脾氣,確實是你沒錯。」
「……我自然是我,兩世為人,多少有些體悟,難道你們認為,我完全不會從失敗中學教訓的?或者,經歷過那一戰,我什麼體悟都不該有?」
霸皇的話,令妖皇微微頷首,當年霸皇殞落的那一戰,驚絕萬古,他本人得此切膚之痛,謀求什麼改變,有不足為奇。
才剛這麼想,就聽霸皇道:「不光是我,妳也變了不少,難道妳敢說,妳和萬古之前一模一樣,還是同一個嗎?」
妖皇叱道:「莫名其妙!朕又不曾重生,有什麼改變了?」
「是嗎?我怎麼覺得差很大?」霸皇冷笑道:「天帝失蹤後,聽說妳屁股和尾巴都翹得很高,擺足了帝皇架勢,怎麼?沒了祂這個天選帝皇壓在頂上,妳覺得自己很不一般,可以取而代之了?」
「一派胡言!」
妖皇震怒,動了火氣,無上帝皇之威,大地母神的怒氣,森嚴而發,遙隔無數世界,衝撞萬鬼大會堂,但很快便即斂去。
剛才的話,是對妖皇的嚴重汙衊與挑釁,如果以青女的關係來看,妖皇與霸皇相差一輩的關係,這更是絕不允許的冒犯,換了其他九重天萬古說這話,妖皇早就出手懲戒,絕不放過。
但……如果從太初神靈的角度,妖皇與霸皇就是一輩人,同屬太初神族的老大姐與小老弟,以這身分提出質疑,只是太初神族的「家事」,在天帝消失的此刻,霸皇這一問非但不算無禮,甚至還很理直氣壯,質問妖皇是否因為天帝失蹤,就蠢蠢欲動了?
意識到這一點,妖皇登時沒了動怒的資格,只是冷哼一聲,「仍是與萬古前一模一樣的死性子,除了你,世上只怕再也沒誰這麼肆無忌憚了,但願……你是真的領悟到些東西,學得聰明一點了。」
一言不合,原本是毫無聯合基礎的妖皇與霸皇,當中唯一的紐帶就是青女,談合作的基本條件,也是圍繞這點展開。妖皇的要求,是霸皇全力協助,幫忙讓青女重生;霸皇的要求,則是簡單得多……
「當初妳不是說,將來一切都要給她繼承的嗎?妳說得很認真,她也全當真了,我一直認為啊……」
霸皇冷笑道:「一個許諾,說了之後不實現,就是沒事盡放嘴炮,對小孩子的教育很不好!這次她回來之後,不如……妳就滾了吧!」
妖皇的目光,剎時有若冷電,足以令一切萬古大妖腿軟心驚,霸皇卻視若無睹,當這是老太婆放屁。
「……妳把一切交給她,從此她是妖皇,妳可以當個什麼妖太上皇,或是太上妖皇之類的,反正……隨便啦!妳在這位置上很久了吧?都不煩的嗎?」
「哼!仍是和萬古之前一樣,淨說渾話,也不知當初天帝是怎麼忍你的?」
妖皇寒聲道:「青兒是朕的親生愛女,朕的一切,本就遲早歸她所有,只是她累積未足,能力不能肩負大任,這才遲遲沒能交棒給她……」
說到這裡,妖皇頓了頓,望向霸皇的眼神,帶上了怒氣,「當初如果不是遇上你,平白遭了劫,青兒又怎麼會修為停滯?又怎麼會半道殞落?打一開始,你就不該招惹她,結識你,就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錯誤。」
霸皇聳聳肩,「那麼,我們一言為定?」
以這句話為開端,開始了現今於世僅存的兩個太初神靈,雙皇之間的合作,妖皇一面聯合魔主,藉助魔界之力,抗衡仙佛,一面暗通霸皇,連結鬼界,每次霸皇與魔主有什麼聯繫,訊息都會送給妖皇,使其能夠得知情況,制敵機先,直至如今。
「你統合鬼界的行動,進行得如何了?」
「挺順利!冥府、鬼市兩場大變後,鬼界群龍無首,一塌糊塗,遣使過去,露露肌肉,很容易就可以收服,與我締結盟約……本來有些頑固份子,還在觀望,但為首的鬼舟齋被我一刀砍爆,剩下的也就好講話了。」
霸皇冷笑道:「明辰那傢伙,傻呼呼的,還真以為我是興致來了,隨便出刀砍鬼,嘿,征伐霸途,哪有這麼簡單的?」
妖皇道:「如此甚好!鬼界之前的連場動亂,表面上是姓溫的小子挑起,背後佛、道兩家卻沒少推波助瀾,他們想捧起鬼道新主,重訂鬼界秩序……哪有如此簡單?新的鬼君羽翼未豐,尚是雛鳥一隻,只要你先行統合各方,占據鬼界,佛道兩門的如意算盤自然不成。」
妃月淚的崛起,並不符合妖界利益,但事涉奇點,冥冥中所代表的,可能就是蒼天意志,勢不可擋,強行擋在前頭,殊為不智,所以不能向鬼市、鬼岩城,或是萬血河一脈直接出手,可側面或是背後添堵,卻是沒有問題。
天意難測,但如妖皇這樣的老牌永恆者,自然深知什麼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在順應時代潮流的前提下,巧妙謀求自家利益的最大化。
霸皇道:「其實,妳要連結妖魔鬼三界,抗衡佛道,為何不與明辰開誠布公?現在這樣的操作,早晚與他翻臉。」
「……開誠布公?對一隻魔?你是真心這樣想?」
妖皇冷笑質問,霸皇似乎也發現這問題的錯處,搖了搖手中酒杯,不置可否,妖皇又道:「魔者天性反覆無常,妖界與魔界的翻臉,只是遲早,你以為他不是這麼準備的嗎?他窺探朕的隱私,圖謀九龍塔,早就等著翻臉的那一天了。」
霸皇斜睨道:「關於九龍塔的那些隱密,他說的……都是真的?」
妖皇道:「等青兒歸來,朕的一切會交給她,九龍塔也會交到她手裡,到時候,你們一起研究吧。」
聽到這個答覆,霸皇沉默半晌,道:「那個宿體,進展得如何了?」
妖皇道:「你很著急嗎?也難怪……她的進度不錯,資質也好,繼承了縱天女君到瓊華的一脈,千年累積的殘餘成績,全數到了她身上,若非如此,區區人軀,如何承受得起你與朕的力量?」
霸皇道:「妳那三成力量,還真捨得下工本。」
「朕不願再等了,如果不給她多一點的資本,如何能在短時間內衝擊萬古?又如何能提升到九重?不過,她體內的那股力量,確實詭異,朕只能暫時壓住,時間一長,早晚還是會爆發……和那個人沾邊的事,一向都是麻煩。」
妖皇道:「目前進展順利,混天王親自教導,估計也就是一兩個月內的事,只要拿下妖都,配合當中關鍵,就能強行升入萬古,具備承接道標回歸的資格,再取得傳承物,青兒的回歸,指日可待。」
「是嗎?挺好……好……非常好……」
霸皇聽聞喜訊,面上無喜無悲,情緒似乎有些低沉,妖皇正要切斷聯絡,霸皇卻忽然開口。
「妳準備的那個宿體,經過佛、道兩家多番阻礙,根本就是個砸得碎爛的瓷器瓶子,妳雖以無上神通,將之沾黏重合,也改變不了它千瘡百孔的事實,拿這樣的宿體去成接道標,最後接回來的會是什麼東西?」
霸皇道:「這樣回來的青女,還是青女?這個問題,妳想過嗎?或者我該問,妳……在乎過嗎?」
雙方陷入一陣沉默,這顯然是一個絕對禁忌,不容提起的話題,但霸皇有資格問,而妖皇也不得不答,在數秒鐘的寂靜後,妖皇冷冷吐出字句。
「……你這渾人,怎麼會懂一個母親的心情?」
語畢,通訊切斷,似是不屑再言,而空蕩蕩的大會堂內,霸皇舉杯凝望,血紅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
「我不懂……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