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鋪子內,一張木桌前筆直坐著七人,正首位置的女子臉上帶著不舍,旁的六人里,五人緊閉嘴角不說話,氣氛緊張又帶著肅意。
「決定好了嗎?」柳青草久久開口問出這麼一句。
柳蕭掃了一眼其他人,隨後悶聲回答。
「姑娘,如果我們能活下來,一定回到這裡安穩跟著姑娘。」
柳五偷偷抬眼看柳青草的臉色,亮晶晶的眸子裡帶著水霧。
她知道,這一別,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柳青草,也再也沒機會回到這個地方。
柳青草沉默一瞬,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
當初買下他們六人時,她就答應了這事,而且他們也幫著她賺了不少銀子,怎麼算也是不虧本。
「什麼時候離開?」柳青草緊了緊手裡的茶杯,又釋然的鬆開,面對六人的視線,她抬眸平靜問出口。
柳蕭自覺對不起柳青草,張口都覺著困難,但這件事由不得他們選擇。
「馬上就走,姑娘勿念。」
柳青草一愣。
這麼快?
難不成他們早就計劃離開,只是她一直沒回來,所以就拖到了現在?
想到此,柳青草無奈的伸手拉過蓋著布料的籃子。
原本裡面是一些水果,現在看來得遮掩著將它們換掉,置放更有用的東西。
與六人相處時日不算長,但柳青草還是希望他們能活著回來。
籃子裡的水果被換掉大半,這是她做出最大的退步。
若不是因為空間裡的東西不太方便拿出來,她真的恨不得將籃子全部塞上保命用品。
只是大半籃子,六人平分下來也是不少,用得好完全能夠保住他們的命。
「柳蕭,籃子裡的東西本來是打算分給你們和村鎮裡人,既然你們現在要去拼命,那我就全留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平安回來。」
柳蕭盯著柳青草手邊的籃子,沁人心脾的果香味從裡面傳出來,即使沒有看到裡面的東西,也知道這裡面裝得是好物。
「姑娘,東西太過貴重,我們不能收。」柳蕭雖然心動,但還是很理智的拒絕。
這裡面的東西,是送給鎮上和村裡的村民,他們怎麼能拿?
柳青草不管柳蕭的話,徑直打開布料,把裡面的東西一一分出來。
「這是我回來路上買的果子,你們一人兩個。」
桌上放著十二個草莓果,個個顏色鮮艷,鮮嫩欲滴,猶如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散發著淡淡的怡人香氣。
柳五紅瞪著眼眶,咽著口水,艱難的控制著肚子裡的饞蟲。
柳青草不等他們回答,又拿出三個小瓷瓶和一個大油紙包。
「這裡面是救命丸藥和迷藥散,你們好生使用,遇到生命之憂時,或許能救你們一命。」
瓷瓶里的藥丸混入了靈泉和些許靈藥,作為保命藥丸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而迷藥屬於極品,對於有武功在身的他們暗殺來說,會更加事半功倍。
六人聽完柳青草的話,既感動非常又羞愧難當。
「姑娘恩情,我們六人永不敢忘。」柳蕭立身抱拳,朝著柳青草鄭重拘禮。
話落,柳二五人也起身抱拳。
「姑娘恩情,我們永不敢忘。」
柳青草擺擺手,壓下心裡的失落,又拿出一迭銀票,「我知你們身上銀錢不剩多少,這二百兩銀錢就當是借與你們六人,記得早日回來上工還我。」
柳蕭幾人愣了愣,旋即垂著頭回答。
「是,姑娘。」
「下去準備吧,早些回來。」柳青草擺手,從凳子上起身往門外走去。
她有心相送,可離別總是令人傷感,該幫的都幫了,別的她也無能為力,她身後還有人需要她護著,不能跟他們去冒險。
出了蔬菜鋪子,柳青草找到周秀雲和潘勇,讓他們兩人儘快找幾人頂替柳蕭他們的位置。
翌日,新縣城門口,柳青草回頭看了眼遠處鋪子,依依不捨的坐回車廂。
柳蕭看著遠走的馬車,默默的收回目光朝著反方向追去。
「大哥,姑娘走了?」柳五抿著唇,好一會兒才出聲問。
柳蕭悶悶的「嗯」一聲,頭也沒抬一下。
這次他們要刺殺的人地位高,身邊的高手自然不會少,他們想要靠近那人,必定要提前做安排。
柳青草給他們的迷藥,當晚他們就找到野物試用了兩次,效果極好,若是能出其不意,那些高手能損失大半。
可習武之人,警惕性極高,哪是輕易就能中招的人?
柳六抱著雙臂倚在樹幹上,清冷的容顏望著樹梢黃葉,眉尾拉平時,呼吸都快了幾許。
「大哥,姑娘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清凌凌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柳蕭等人皺眉抬眼。
這次他們得了消息,那人得皇帝暗令從京城出發去往睢州暗中巡訪,目的是何還不清楚,但從得知的暗衛人數來看,定不會是什么小差事。
如果這次不出手,等人從雎州回到京城,他們再難尋到機會。
此次危險巨大,刺殺成功的可能十不存一。
柳蕭眸光一暗,視線從柳六身上收回,聲音冰冷帶著決絕。
「我們先去那邊等著,到時再做打算。」
柳六點頭不再開口,她知道這是他最後的退讓。
京城。
秋風掃落葉,片葉不沾身。
皇宮隱秘的側殿中,三人對坐於石桌前,杯中清酒飲盡,持壺倒滿又盡一杯,三人臉上愁容密布,不見絲毫喜色。
「世淵,不可再喝。」男人一把按住他端杯的手,聲音中帶著些怒意和勸誡。
男子苦澀的看向說話的人,無奈地放下手中杯盞。
「小叔,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洛世淵氣惱的站起身,滿腹怨氣。
自從他回來,母后就將他禁足在這偏殿裡,想出去都沒辦法,若不是他們那小叔無法,他這會兒恐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別提能不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靜觀其變。」
「小叔,你這不是」洛世淵說到一半,氣悶坐下,「你這不是由著他們亂來嘛,我昨日可是聽人說皇帝冬日準備與外族開戰,開戰需要銀子,國庫存銀不多,他們已經向百姓再次徵收。」
「你要是不阻攔,這仗要是打起來了,受苦的還是百姓!」
「我早已勸過,無用。」
洛世淵一噎,整個人瞬間沒了精神。
是啊,小叔早在回京當日就進宮勸說,可那人卻是一意孤行,不打算收回成命。
眼下他們被重重禁軍包圍,想出去都不容易,更何況他們還不能在這時候遛走。
「承親王,蜀郡王,小侯爺,時間已到,請三位改日再行拜訪。」一位老太監搭著拂塵小步走到三人身前,細聲細語的開口攆人,聲音里夾雜著幾分傲氣得意,末了做出一副恭敬模樣。
洛世淵忽地沉下臉色,手指捏拳準備教訓這個閹人。
「時間已到,是該走了。」淡淡的聲音從男人口中響起,洛世淵不情不願的將要脫口的話咽回去,隨著人往朱紅大門走去。
等到了大門口,洛世淵停住腳不再往前,這裡是他禁足的地方,越過去就是違抗後命,他還不能忤逆皇后。
……
千峰鎮。
如意樓。
柳青草與葛洪山兩人坐在包間裡,包間陳設如常,雖已入冬,但其間溫度卻是不低,屋裡盆栽綠意盎然,與外面的白雪皚皚相差甚遠,似是不在同一處地方。
「青草,我聽說昨日村里抓了一伙人,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看著不像是好的。」葛洪山停頓了一下,又想起一事,總覺著這事跟他們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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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夥人抓到的時候,個個瘦得皮包骨頭,與前些日子萬里正提到的土匪有些相像,也不知是與不是。」
柳青草皺眉,一對圓眸帶著濃濃的疑惑。
這窮鄉僻壤,也會有土匪惦記?
不對!
柳青草立刻反應過來,這土匪應該是衝著石河村來的。
只是,這群土匪怎麼會如此狼狽?
柳青草心裡直打鼓,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葛伯伯,如意接下來賺的銀子全部用來囤貨,一旦有不好的風聲傳出,立即關掉如意樓。」柳青草有了計較,快速做出判斷。
她猶記得有些遠的記憶里,那場突入其來的災禍。
原本人們有時間做反應,可奈何有心人將事情一壓再壓,最終抵不住時,災禍瞬間席捲全球。
死去的記憶湧來,讓她不得不多做他想。
葛洪山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記下來。
這幾月如意樓賺的銀錢,其中一部分拿回了石河村開銷,剩下的銀錢則是放在帳房裡。
「青草,我去將剩下的銀錢取來。」說罷,葛洪山起身走向悶戶櫥。
一本帳本和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托在他的手掌上。
「青草,這三月上如意樓吃喝的食客不多,總的賺的銀錢有六百五十兩,江村長捎回去二百兩用作村里孩子的開銷,這裡是剩下的四百五十兩銀。」
柳青草不覺奇怪,酒樓里的飯菜許久未增加新菜式,來這裡吃喝的除了一些有錢人家,剩下的都是尋常百姓,他們本就沒多少銀錢,哪裡會總是來酒樓里花錢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這月朝廷又進行了徵收,接下來進如意樓的食客怕是會更少。
就算是在這關頭出兩個新菜式,也無多大作用,終究是大環境不行。
「葛伯伯,留下一百兩去醫館多買些治病的草藥和木炭,雪下得這般急,今年冬天估摸著不好過。」
柳青草一一交代著,大雪封路,想出來一趟實在不容易,還是早做安排的好。
柳青草最後又交代了一些,才從如意樓匆匆離開。
外面冰天雪地,行人寥寥,馬車車輪子陷進雪湯中,馬毛被粒粒白雪包裹,黑馬不知何時變成了白馬。
「駿風,回石河村。」
柳青草踩著尺厚的大雪翻身上馬車,在葛洪山擔憂的眼神中,走進大雪紛紛的皚皚白雪裡。
這雪實在是太大了,一夜之間仿佛墜入冰窖,刀片似的勁風從四面八方襲來,讓行人虛眯著眼偏偏倒倒,辨不清方向。
昨夜天黑前只覺著冷得突然,也不知道這雪什麼時候開始的落下來的。
雪越來越大,地上積的雪層又厚了不少,駿風拉著馬車吃力往前,柳青草迫不得已在一個四下無人的隱秘處收起馬車,披上蓑衣騎在馬背上往石河村走去。
路過臨近村子房宅時,能瞧見村民帶著愁色,手持竹竿或者掃帚輕拍屋頂。
這雪下得突然,許多人都沒做準備,若連著下上幾日大雪,恐怕這路都不能走人,更別提去鎮上買糧食。
一個半時辰後,柳青草終於看見了石河村的白雪房屋子,雖然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但她不會認錯。
往前走上一刻鐘,柳青草借著樹木遮掩,將馬車移出空間。
馬車還是收進空間時的樣子,上面的雪一點沒化,倒省了她花時間接雪。
馬車裡的東西都是必用品,村里不缺棉衣,也不缺米麵,因此一馬車除了油鹽調料外,剩下的全都是海貨。
原本是打算放一半豬油一半菜油,可想了想最後還是全給放上了豬油。
這個時代菜籽產量不高,種植油菜又會影響來年水稻收成,因此很少有人在田地里種油菜。
而菜油和芝麻油是有錢人家才會願意多吃的油料,尋常百姓吃得多的是更能解饞的豬油。
空間裡菜油越來越多,但卻不是拿出來的時候,再等等吧。
她剛來這裡時,就已經展現出太多不同,現在不怎麼缺錢,該苟還是得苟。
駿風緩慢的走在雪裡,厚厚的雪地上留下幾串長長的溝壑。
石河村村里,家家戶戶關著房門,只餘下半開的窗戶敞著風,依稀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
柳青草沒有打擾村里人,獨自一人趕著馬車進了百家私塾,門口亭里的趙成今日不在,想來是有些受不住這寒冬的天氣。
私塾里也十分安靜,今日本該是上學的時日,卻無一人在講堂,看來風雪影響頗大,江大銀給學生們放了假。
這個天氣先生不適合教學,學生也冷得學不了,明年開春後部分學生就要參加鄉試,真希望風雪能早些過去,不要影響了科舉才好。
柳青草將馬車趕到廚房外,裡面有廚娘在做晚飯,劉玉蘭忙著鍋里,餘光瞅見柳青草站在門外,欣喜的將手裡鍋鏟交到旁邊婦人手裡。
「青草,你終於回來了。」劉玉蘭小跑著到柳青草跟前,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又縮了回來,整個人太過激動,臉紅撲撲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柳青草溫笑著點點頭,看向她身後熟悉的村民,臉上笑意更濃了些。
「大家都還好嗎?」
「青草,我們都很好,就是有些擔心你,你一個小姑娘出去這麼長時間,縣裡也沒有收到你傳回來的消息,這些日子大夥都擔心壞了。」劉玉蘭既高興又帶著擔憂的開口。
柳青草自是知道他們會擔心,因此才急著回來。
路上遇到太多的事情,怕被有心人覺察,她才沒有讓人捎信回來。
也幸好沒有給他們捎信,這一路回來,她的處境並不怎麼好,除了遇到幾波土匪打劫外,還遇到十幾個黑衣人跟蹤。
路上得罪的人實在太多,她也不知道這夥人是得罪的那方勢力,但她很肯定他們這些人的背後主子都不是個善茬。
回來的路繞了又繞,也沒將人給甩掉,路上行人又多,最後沒辦法只得將人引進山里給解決了才算完事。
「下次若是出去,我會給大家報平安,不會讓大家再擔驚受怕。」柳青草保證道。
劉玉蘭這才放心的點點頭,柳青草雖然是他們的東家,可在他們眼裡早已將她當做自己的親人,他們自然是不希望看到她出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劉玉蘭笑得眉眼彎彎。
柳青草想起馬車裡的東西,忙讓幾人跟著把車廂里的東西都搬出來。
大量的油鹽讓劉玉蘭幾人紅了眼眶,早上出門看見一尺深的雪,她就覺著不對,連忙叫住了江大銀,讓他趕快告訴大哥多買些油鹽回來。
誰知道這雪下得太大,讓不少人憂心忡忡,大多數人都起了囤積的心思,江大富去雜貨鋪靠著交情也沒拿到多少東西。
有這麼多的油鹽,私塾和慈幼院吃上兩三月都不成問題,青草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馬車上的油鹽搬完,柳青草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這會兒里晚飯還有半個鐘頭,她不打算在這裡解決晚飯。
馬車裡的東西卸下,駿風拉著輕鬆不少,但雪又厚上好幾寸,行走依舊不容易。
駿風馬蹄和馬腿有套子護著,卻也冷得它直打顫,幾次都不想邁步,要不是村里人多眼雜不好操作,柳青草是絕不願意它這般受醉。
「駿風,來,喝點水再走。」柳青草實在看不過去,拿出一碗靈泉水給它補充體力。
駿風聞到熟悉的氣味,歡快的撅起嘴吸溜起來,靈泉水下肚,不用柳青草催促,它便甩開蹄子小跑起來。
弟弟結婚,耽誤了,抱歉